“階兒,有楚赤暝仙君的消息否?”


    築工似萬眾螞蟻齊心協力,才不過是六天的時間,麟晟以及六名龍子公主的宮殿便已建好,而要恢複到原來的龐大規模,恐怕還得費些時日。[]


    南階緩緩搖著扇子,神色凝重,“暗尋了不少地方,沒有。天宮應該快查到辰沐海來了,要看出引痕殿是虛殿並不難,那時恐會按圖索驥,引出真相。”


    麟晟覆在扶手上的掌緊了緊,“難不成要辰沐海擔了這個大罪?”


    南階皺了皺眉,“楚仙君下不了床,當是被人劫走了,並非他的本意,辰沐海也絕不會做出葬人性命的事,設法隱瞞好了。”


    大龍子咬咬牙,“歸根結底,錯的根源在於三弟,父王,待幻境崩潰,您且如何懲罰他?”


    麟晟沉沉地歎一口氣,“澤兒施展破空咒誓,擄掠人妻,才造成了如今的情形,一旦天宮查清楚,澤兒雖不至於死罪,但也重罰難逃。”


    大殿中,六名龍子公主皆沉默不語。


    南階長眉一動,忽然起身,“倒是有一個法子。”


    引痕虛殿看似與實殿幾乎沒有任何出入,但天宮上仙焉有堪不破這一處幻象之理,光芒繚繞,海水微顫,十幾個身影上下翻飛,裏外穿梭,珊瑚,珍珠,貝殼,海螺,夜明珠源源不斷地從海域各處湧來,依著虛殿之壁築起。


    一個時辰後,另一座嶄新的宮殿完美無缺地嵌入虛殿中,除了更多晶瑩流光外,與原先的並無二致。


    南階訝然地張口,“怪我們好逸惡勞久了,不然,用不了多少時日,所有毀損的宮殿都會重新矗立在原處。”


    再是一個時辰,麟晟將托塔天王迎向麟晟大殿。


    天將候在殿外,氣氛一片肅殺,托塔對辰沐海龍宮為何消失一大片很是感興趣,一路問了進來。


    麟晟免不了一番唉聲歎氣,“這一批龍宮存了五十萬個年,陳舊也就罷了,且磨損,缺角,脫料,既不雅,又大煞辰沐海威風,便全部拆掉重建。[.超多好看小說]”


    托塔天王“唔”了一聲,客套道,“如此甚好,隻可惜有些傷財。”說著目光向殿中央看去。


    六位龍子公主,辰沐海重將紛紛進入大殿,每個人都微皺著眉,神色有些別扭,畢竟露出遮擋部位,讓他人檢查多少不太自在。


    一聲齊齊的輕“唰”聲,除了三位公主及一些女將外,其餘的人堅毅而無畏地撕開胸前衣襟,托塔天王一一掃過,麵無表情地點頭,“都拉上罷。”而後將掌中的塔揭開,幾縷清風如煙似霧流出,逶迤著竄入剩餘幾位的華裳內,遊逛一周,掠回塔中。


    托塔天王抱拳,向龍王告辭。


    盡管如此,所有人的心仍是提著。


    龍王的笑拿捏到分寸,“恕不遠送,李天王必是急著趕赴下一處,為避免耽擱,小仙也就不便挽留,歡迎下次登門造訪,小仙必設宴大迎。”


    這番話說罷,托塔天王已走到殿口,忽然想到了什麽,回頭,凝眉,“敢問龍王,龍三太子怎生不在?”


    難題終於還是來了,倘若不問,當是天宮遺漏檢查,怪不得辰沐海,倘若問了,隻得撒謊,一旦水落石出,恐會禍及整個辰沐海。


    龍王微怔了一下,但畢竟經了十幾萬年的風雨,神色沒有一絲慌亂,恍然記起似的,驚後黯然一歎,“澤兒,楚仙君,冷真的糾葛幾乎傳遍了天宮十八域,眼下不知纏到何處了,一時也找不著,還請上仙體諒,待澤兒回來了,小仙定叮囑他到上仙處將衣襟拉開,證明清白。”


    姑且不論實力如何,十八域專用以安置修行或者因緣成仙的仙人,地位自然比不上天宮極其域極的上古神仙或封神重將尊貴,倘若要成為最上仙,便是再修,便是曆練,曆劫,然而,天宮仙班所剩位置無幾,競爭慘度激烈,且經卷晦澀難懂,練劫又極難渡過,大部分仙人選擇安分享受十八域的日子,畢竟仙域美渺,快活悠哉,山珍海味食不盡,也不必天宮差,而那些苦苦執著的,又被一道道天雷或考卷上不及格的分數或曆劫失敗所阻,偶有一兩個修成上仙,與上一次之間的距離,往往已是過了十幾萬年。


    神仙麽,大概都是風淡雲清的心態,頭銜隻是身在物,彼此之間相互客氣敬重,雖然十八域的仙人自稱小仙,然而,仙法較天宮重將厲害的,富可敵天宮的也有不少,倒也不存在實質意義上的上下仙之分,禮節罷了,就六海千山而言,龍三太子,楚赤暝仙君,珞瑤仙子,的地位更被人看作是與天宮重將比肩,一旦有重要事項,必請三人。


    這一日,曾在宴會上把酒言歡,談笑風生的半個知交施禮竟比以往敬重了不少,托塔天王倒有些意外,又聽說龍三太子不在辰沐海,神色浮起一絲疑惑。


    麟晟心一沉,引開微觀之鏡,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涼氣,隻見一個玄發淩亂,衣衫不整的青年男子正奔在一處光禿禿的景致中,天空湛藍,不見日頭,不見一絲雲彩,空曠又詭異。


    將微觀之鏡拉進,獨獨呈現一人,大驚,“澤兒,澤兒怎生變成了這副模樣,莫不是被楚仙君欺負了。”


    托塔天王重重一聲“唔?”大踏幾步,湊近一看,不由得瞪大了眼。


    這是一向禮儀規矩,雍容清貴的龍三太子嗎?


    李天王穩住情緒,目光定格在衣襟被風扯開的部位,那裏寬闊厚實,雪白如玉,沒有一絲損害美感的痕跡,渾體一熱,趕緊移開視線,捂住嘴,順便用食指堵住鼻孔,咳嗽幾聲,“如此,便說明三太子與破空咒誓的事無關,眼下這般形容,該是被楚仙君對付的了,正處於逃亡狀態,龍王遣人相助便是。”


    托塔天王將將離開,龍族兒女便紛紛引開微觀之鏡,一個個臉色十分凝重。


    那夜將一切催滅之後,虛境中一直是平天方地的樣子,天濯濯如洗,一片澄碧,仿佛無限鋪開的海,地上晶瑩點點,泛著些微金光,似凝固了的雪,一直未曾消去。


    本是隨手一揮,就可以任意改變,他卻保留著,生怕造另一番景後,便真的尋不到她了。


    此刻,疲倦至極的龍三太子身形緩緩委頓下去,半跪在地,神色空茫而悵然,嘴唇蒼白無血色,時而微微顫抖,要表達什麽卻無從說起,又似無人聽說。


    六天了,她已經消失六天了。


    從未這般絕望過,比她逝去那日更加痛,她果真是無論如何也要離開他的,他本是**冷清的人,寡言沉默的人,卻作了無數次溫柔繾綣的輕撫親吻,說了一番番濃情蜜意的話語,她不曾有絲毫感動,沒有一點轉意的心思,並將那夜的表露和沉迷當作恥辱。


    一聲嘶啞的爆喝,拳頭重重砸下,光圈向四周淩厲漾開,空氣顫抖,四野為之一震,天穹亦呈現黯色,離離亂草以他為中心,拱土而出,飛快蔓延,轉瞬便到了天際之緣,放眼望去,一片荒涼,一片死寂,似是一個死去的人在默默飲泣。


    草及腰部,敗容垂立,從根到葉,盡是枯黃之色,仿佛已然逝去的在嘲諷他,無論如何,也澆不出一片蔥綠盎然。


    良久,南澤搖晃著站起來,眸中似有惱意,黑袖揮舞,身軀旋轉,一陣陣旋風向四周肆虐,亂草紛紛拔地而起,在半空消隱無蹤,很快,地上恢複了一片晶瑩。


    願挽剔透玲瓏心,不可戚戚芳草死。


    疏華造了一座隱形宮殿,和冷真住進去,數著日子等幻境崩潰。


    開始時,冷真看著湖邊無端矗立而起的大殿,心中習慣性地燃起敬畏之情,且感到無端端的熟悉,再一看,原來,原來是淩霄寶殿。


    “……”她無語地看向一旁的藍衣邪魅,雖然幻境中無甚大礙,仍是提醒他,“條律命令禁止,任何仙人不得造與淩霄寶殿相同或類似的宮殿,否則,將會被扔進忍滅輪回道或者承受雷劈之刑。”


    疏華挑眉,唇邊的笑薄涼清淡,“要不我造一個一模一樣,神韻,性格絲毫不差的玉帝,讓你無聊時玩玩。”


    冷真心頭一凜,肅然道,“玉帝畢竟一百多萬歲了,我斷斷是提不起興趣的。”


    疏華“噢?”了一聲,“你既然那麽討厭龍三太子,要不造一個他,任由你處理。”


    冷真一怔,口氣忽而轉冷,“我不想看見他。”


    疏華笑了笑,沒有多言。


    三天,匆匆而逝。


    餓了,疏華變一頓饕餮大餐給她,倦了,便躺到最珍貴的帔雲錦,白鳳羽,蔻墨鑽,天香螢鋪就和點綴的大床上,渴了,疏華遞給她一杯瓊漿玉液。


    即便如此,日子仍是漫長。


    倒是疏華比較閑情逸致。


    他變出一折扇子,在空白之上著下煙黛丹青,竟留得滿殿清冷墨香。


    他掌心一掬流光,落到湖中,一群群五彩斑斕的魚悠悠遊開,然後斜躺在帝王榻上,半闔著微碧的眸子垂釣。


    他執華鏡,梳一頭銀發,梳子沒入頸上發,無須經手,直落到裸露的腳踝,消湮無影,手中無端又多一把。


    …………


    舉手投足,盡是妙景,可惜冷真心情煩悶,隻知道他做些什麽,卻沒有細細觀賞。


    “九天過去了,還有六天。”


    將醒之際,她喃喃說出一句話,做過什麽夢已經記不得了,隻知道是一團亂,一團糟,悵坐了半晌,唯一的安慰,就是疏華未告訴她楚赤暝犯下的事為天庭所發覺,然而,心卻一直被需要承擔的後果揪著,一想,便喘不過起來。


    赤暝,赤暝,你為何那般傻?須知一糊塗,甚至便是永別。


    一陣窸窣碎響,珠簾被折扇挑開,疏華唇角含笑走進來,右掌上托著一個淺碧碗,“你盡管醒了,神誌仍然模糊,給你提提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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