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虞璿剛將葉新宇的魂魄打散,容他投胎。在一處洞天之內的巨大空曠宮殿內,卻有個閉目修行的美少年猛地睜開了眼睛。


    這少年樣貌不過十七八歲,豐神俊雅,肌膚仿佛美玉般白皙光潤,尤其一雙星眸顧盼多情,仿佛能勾走人的魂魄般,堪是個絕頂出色的美男子。他麵露驚疑之色,伸手虛空一抓,便憑空飛來一卷墨黑的絹帛,在麵前自動展開,裏麵卻是點點銀光寫成的一個個名字,其中“葉新宇”三個字正緩緩消散。


    少年一皺眉,自言自語道:“這葉新宇被人殺了?隻是連元靈也收不回來麽?莫非是元嬰真人出手,所以打得魂飛魄散?”


    他這絹帛叫做封魔榜,是一件奇物,並沒有攻伐之能,隻有一種用途,便是能收攝一切生靈的精魂,煉化為魔頭,魔頭一旦侵蝕修道人識海,占據肉身,立刻便能成為極厲害的魔兵,任憑主人差遣。


    這些魔頭在封魔榜內,便如官職一般,依次分為九品,恰好按練氣,築基,金丹,元嬰,化神,除了煉氣期之外,其餘四個境界,都又分為正品和從品,一共九個品階。每個品階都有相應的符詔,喚作魔種,占據修道人肉身後,便能化其功力,最後能夠提升到和本身品級相當的境界。


    這少年當初有事路過,偶然發現葉新宇頗有資質,倒是很是看好他,給了一顆金丹從品的魔種,哪知今日忽然被人滅了,連那顆魔種也沒能收回來。好在封魔榜上,金丹從品級別的魔種也有數百,損失並不算太大。


    這葉新宇身死,少年並不以為意,隻是詫異這人修為尚低,何故惹得元嬰高人出手?若是尋常被人斬了肉身,魔種還能護著魂魄再次奪舍,或是直接回到幡上做個魔頭,也算是一條活路。他卻不知,對方竟是隨手便將魔種剝離開來,而葉新宇的元靈也渾渾噩噩,不知被扔到哪裏轉世投胎去了。


    少年驚異了一陣,便也將這件事丟了開去,如葉新宇這種棋子,他隨手布下不知多少,能成固然好,便是不成,也不關緊要。隻是他忽然又想起些別的事來,撫著這卷封魔榜怔怔不語,竟然出了神。


    ……


    虞璿無聲無息便解了這崇真觀之厄,隻是那葉新宇牽扯出的白骨幽冥教傳承之事,也斷了線索。其實虞璿也是不曾留心,雖發現那葉新宇魂魄上魔氣盤繞,卻沒有深究,隻是以為是以神魂勾引魔頭相合的修煉之故,隨手彈散了,並不知道還有封魔榜這等詭異法寶,能以魔種替代冥冥中的天魔,製人於無形。


    虞璿走時是悄悄離開,回來時卻不掩藏蹤跡,隻是信步閑回。小人參晨曦沒心沒肺的,興高采烈地跟在她前後蹦蹦跳跳,她天生有同植物溝通之能,哪怕還不開靈智的樹木花草,也跟著搖擺晃蕩,仿佛迎接開路一般。


    崇真觀所在山門,群山雖然矮卻連綿,清泉低穀,也有一番山野意趣。虞璿正在閑看風景,忽然對麵山坡上走下一個少女來,卻是崇真觀掌門的弟子蘇雪。


    蘇雪猛然看到虞璿,呆了一下,看到蹦蹦跳跳的小參精,才猛然想起這女子是誰。她也是乖巧,急忙跪下叩頭行禮,極為恭謹。


    虞璿在水鏡中看到她對待以前的親朋態度冷漠,雖然知道修士多半如此,畢竟所處的世界不同,漸行漸遠,但倒也不至於需要涼薄至此。洞真派中弟子入道,大多將至親接到陸洲城中安頓,就算難得見麵,生活總要安排一二吧?


    不過這蘇雪又不是她的弟子,虞璿哪裏管她,見她禮數周全,笑吟吟地擺手免禮,又隨手取了一枚五火雷珠,算作見麵禮。


    虞璿親手凝練的雷珠威力極大,就連快要成形的白骨也能炸碎,那日寒潭捉蛟,若有這雷珠在手,一把扔下去,那孽畜縱然皮糙肉厚,也要炸個灰頭土臉。賜給一個煉氣期的弟子,危急時刻,都可以算作救命的玩意兒了。


    蘇雪自然不知道這雷珠的威力,但也知道是好東西,小心地收了起來,心中越發羨慕這些大派弟子出手豪闊,哪裏像她這等窮門小戶,哪怕是掌門的弟子,一個月也才發下三塊靈石,怎麽修煉都不夠用,若不是能製作些簡單的符咒,偶爾去附近坊市變賣換來資源,根本不能有現在的修為。


    其實蘇雪根本不知,洞真派無論內外門弟子,隻要不是真傳,除了基礎法訣傳授,絕沒有賜下資源幫助弟子修煉一說,充其量是雲夢澤上靈氣濃鬱,憑此修煉而已。至於所需丹藥法器,諸多靈材,都是要自家用功勞來換,或者門派中做些雜事,或者出外殺伐,辛苦積攢的身家。


    似虞璿成了真傳弟子,又是金丹真人,門中賜下洞府行頭倒是十分齊備,連飛仙金舟這等彰顯身份的華麗寶物也不吝嗇,但偏偏就連一柄護身法劍也沒有,因為這不屬於門派該為你操心的範疇。


    其實這也是大派和散修的區別所在,大門派越是不缺高深的法訣,不缺各種天材地寶,越是不會將這些東西隨便發給弟子,否則如何從中篩選出心性堅毅的優秀弟子?要那些丹藥靈石硬堆出來的貨色有何用處?當然,這也不是說絕對不允許使用外物輔助,隻是這些外物都要自己去設法,或是自己辛苦掙來,或是獲得靠山青眼,或是奪得真傳名額,那都是自家本事的一部分,門派是不可能免費提供的,就算有些下賜,比起修煉所需,也是杯水車薪。


    蘇雪又謝過了虞璿,見對方雖然溫柔含笑,卻顯然沒興趣和自己說什麽,就要離去,她心中一急,開口叫住道:“前輩,晚輩有一事相……告!”她本來想說“有事相求”,半途硬生生改了口。


    虞璿聞言停步,笑道:“正好,我也有事托你去做。那仇敵我已經打發了,但你那兩個同門還陷在魔窟裏,盡管找人去救回來。不用害怕。”她隨手在地上點點畫畫,真氣勾勒了一副簡單地圖,正是通往那葉新宇的洞府所在。


    那洞府已經被她一掃而空,唯獨兩個赤//身/裸/體/大活人昏迷床上,中了法術,虞璿自重身份不肯沾手,身上唯一能裝活物的法寶又隻有馭獸圈,但那也太過侮辱人了,於是索性不管,隻回來報信,讓她們自家去接人。


    那兩個被擄走的女弟子平時心高氣傲容易得罪人,和蘇雪關係也不好,但她卻聰明,知道決不能表現出來,反而又跪下叩頭,十分誠摯地道:“多謝前輩救了我那兩個師姐的性命,晚輩不勝感激。恰好得知了一件寶物所在,便想要告知前輩。”


    虞璿不回答,隻抿唇笑著看她,蘇雪微感沒趣,隻得繼續道:“就在前輩所住的湖邊,下麵通往一個寒穴,還有禁製,不能靠近。晚輩一次不慎掉下湖裏,這才發現,想必是前人洞府遺留的東西。前輩既然解了我門派的危難,又救了我的兩位師姐,於公於私,蘇雪都不敢藏私。”


    這少女口齒伶俐,雖然是討好,卻並無諂媚之色,反而顯得極為誠懇。虞璿一開始不大注意她,現在見此女心思玲瓏,似乎還有幾分氣象。於是和顏悅色地笑道:“賢侄女這話說的不對,此物無論是什麽寶貝,既然是你們門派內的東西,我一個外人,豈能擅自取走?這話再也休提。你既然發現,便是你的機緣,將來修為高了,自己破禁取走就是。”


    虞璿倒也不是對寶物之類毫無貪心,隻是一來這崇真觀也算本門附屬門派,在別人家裏做出這種事來,吃相太過難看;二者見這蘇雪頗有心機,若沒什麽東西還好,若恰好有貴重的,此女再乘機求懇什麽,答應不是,不答應也不是,反而惹得一身騷,因此直接便一口回絕。


    蘇雪被噎得一句話也說不出,這話光風霽月,半點錯處也挑不出來,但她修煉了幾年,深知如果不是有極端逆天的金手指,縱然得了一兩件寶物,哪裏比得上有個靠山!但回想一下,這姓虞的前輩連周嫻那等二靈根的弟子,也是可有可無,隨手便送給了自己師父,隻怕多半也是看不上自己的。因此也隻得無奈作罷,胡亂說了幾句“前輩高風亮節”等話,便匆匆回去稟報師父了。


    虞璿既然完事,也不肯多留,待崇真觀掌門楊真真來見,略交代了幾句場麵話,便帶著小參精晨曦回返山門。


    楊真真解了此次厄難,雖然並未和洞真派來人建立起什麽交情,但得了一個佳弟子,也自心滿意足,尋思將這周嫻細心調//教好了,日後也能撐起崇真觀的局麵。


    那兩個被救回來的女弟子,雖然不曾喪命,前途也斷了,回來後羞憤欲死,閉了門不肯見人,原本該她們管著的一些派內事物,也漸漸轉到了蘇雪手中。縱然楊真真意中的衣缽傳人已經換人,但蘇雪畢竟也是頗為優秀,辦事也幹練,如今門中兩個築基期的長老都在養傷,楊真真便格外地倚重她起來,指望日後能成為周嫻的好臂助。


    唯獨這蘇雪討好洞真派的人不成,隻得了一顆雷珠,想著自己位置終究要被新師妹擠占,那水下洞府還是及早去探一探,否則放久了,隻怕別人發現,也沒自己份了。因此趁著師父閉關時,悄悄潛入水裏,那虞璿賜下的雷珠果然威力極大,無聲無息便炸開了水下禁製,隻起了些漣漪。蘇雪心中歡喜,進去搜尋時,卻見別無他物,唯有一塊尺許大小的寒鐵,灩灩生光,但隻是煉製法寶的材料。她伸手去拿,卻仿佛蜉蝣撼樹,怎麽也拿不動,使盡了全身法力,也隻勉強將這東西托起尺許,想要帶走藏好是千難萬難,白白浪費一顆雷珠,不禁懊悔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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