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璿在星宿洞天逗留也不過一兩個時辰,但她借用萬鬼陰池挪移出來時候,卻非是原來的地方,而是距離玉華州數百裏遠的一處小城城郊。


    虞璿才剛剛脫身出來,頓時吃了一驚,隻見東南邊火光衝天,半邊夜空都被映得通紅,正是玉華州方向。


    她才一猶疑的功夫,頓時後麵又有十餘道遁光自上飛過,往玉華州方向趕去。虞璿抬手一招,那恰從上麵飛過的一個修士頓時駕馭不住遁光,一個倒栽蔥跌了下來,百忙之中運起法力護體,還好不曾跌斷手腳。


    他手忙腳亂地爬起,才要張口喝罵,忽然醒悟過來,抹了把臉,低著眉道:“這位前輩,晚輩是清寧宗弟子,不知攔下晚輩有何吩咐?”


    這修士才不過練氣修為,清寧宗也不過是一個三流門戶,他雖然報出了門派名號,但也不知是否管用,心中十分忐忑。那幾個隨同他一起來的同門,見此情景,竟然也不敢上前分說,隻是遠遠地逡巡。


    虞璿皺著眉,問道:“玉華州是怎麽了?誰放的火?”她才出去沒多久,那商旅繁華,人煙輻輳的城池,竟然已經化作了一片火海,更有無數道遁光上下翻飛,鬥法起來。


    這清寧宗的修士低眉順眼地道:“晚輩也不大清楚,隻是聽人說這玉華州有寶物出土,大家紛紛來此探探機緣,連花神宮的人也來了。我們師兄弟法力低微,隻是來看個熱鬧,並不敢有什麽得寶的妄想。”


    虞璿微微奇怪,問道:“這是什麽時候的事兒?”


    那修士答道:“三日之前。”


    虞璿見問不出什麽,便揮手令他離去,那修士如釋重負地急忙溜了。虞璿立在原地思索了一陣,卻也不明白這是怎麽回事。隻不過那星宿洞天內時光流逝不同,上次她在裏麵耽擱了數日,出來才幾個時辰;這次卻剛剛相反。


    “難道又是餘清聖弄鬼?但是這玉華州能有什麽寶物?何況,修士之間爭鬥,雖然沒有明文規定,但也不應該肆無忌憚傷及普通生靈……再說,這又有什麽好處?”


    她心中迷惑,但見玉華州火勢越來越大,城牆坍塌,房屋燒毀,百姓死傷無數,那震天的哭聲,隔得遙遠都能聽到,委實慘不堪言。偏偏那些修士還在恨苦鬥法廝殺,根本不顧及底下人的死活。


    虞璿心中搖頭,駕起遁光也飛了過去,她也不去靠近玉華州上空那些亂飛的法術法器,徑自駕了遁光升入雲中,運法畫符。大約花了一炷香功夫,天上漸漸烏雲密布,雷音隆隆,卻是虞璿以法力勾引來附近的水汽,施展降雨之術。


    玉華城中處處火起,倒有一大部分是修士法力所致,尋常雨水自然滅不了這樣火焰,但虞璿將自身金丹界域放開,借助天地水精之氣,法力運轉,緩緩壓滅這些火焰,便如同煉化一般。那些起火之處,被水氣一激,頓時嗤嗤有聲,便隻剩下焦黑的斷壁殘垣。


    那些百姓遇到“神仙打架”受了無妄之災,正是惶然淒惻的時候,這一場大雨雖然未能救苦救難,倒也略略給了他們一些信心,當下便有不少百姓跪在水中泥裏磕頭,有的求雷神爺爺的,有求龍王陛下的,那些也不知存在不存在的滿天神佛,都被求了個遍。


    虞璿瞧得心頭煩惱,“這些修士隻顧自己得利,視別的生靈性命如螻蟻,怎麽都是這樣德行!要說被魔法控製了心神,卻也不像。”


    玉華州城上廝殺的修士大致分為兩撥,一撥以女子居多,大概是那清寧宗修士所說的“花神宮”,由兩個金丹女修帶領,十二人組成一種仿佛花瓣的陣法,雖然人少,但卻極為犀利。


    另一撥則什麽人都有,三個金丹修士,二十餘個築基修士,而煉氣期的更多,正在圍攻那花神宮的女修。這邊人多,稍占了上風。雙方似乎都略留餘地,仿佛在等待什麽,並不曾拚死地廝殺。


    虞璿也不現身,依舊隱藏在雲中,隻是暗暗運用溪山行旅圖,將這些百姓一點一點挪移出來,安置到城郊遠處。這些百姓忽然發現換了地方,死裏逃生,都紛紛抱頭痛哭,望空叩頭。


    這項工作雖不繁難,卻也費時,此時玉華州已經殘破不堪,上空兩撥修士鬥法,還有不少外來的,不是加入鬥法,便是悄悄鑽進城裏,要去尋找什麽“寶貝”。


    內中有一個黑衣女修路過,見了那些遭難百姓慘狀,躊躇了一下,便向身邊同伴道:“我有些事兒,不想去尋寶了。”


    這女修也不過二十五六年紀,相貌平平,除了一雙眉毛濃黑,並無什麽出色,一身普通的黑布道袍,隨意挽了一個髻,腰佩一柄普通短劍。她那同伴也是兩個女子,打扮卻要俏麗得多。


    見她忽然推脫,其中一個柳眉杏眼的女子眉毛一挑,正要說話,另一個卻扯了她一下,若不經意道:“小十法力低微,人又笨拙,沒的耽擱事兒,咱們走罷!”


    杏眼女子急於尋寶,隻瞪了黑衣女修一眼,哼道:“真是奴才秧子,一些眼力勁兒也沒有!”那勸說的女修臉色微微尷尬,忙岔開道:“七師姐,咱們先去,讓小十在這裏等著也好,免得傷了性命。”


    黑衣女修名叫賀十,卻不是什麽正經名字,隻是她母親乃是勳貴人家的家養歌姬,以聲色饗娛賓朋,後來生下這個女兒,也不知其父為誰,隻取了個小名喚作小十。後來鄰國戰起,一直攻破帝都,似她們這些妾婦婢女,紛紛被淫辱擄劫。


    賀十當時年紀還小,人卻聰明,乘亂逃走,後來遇到一個重傷修士,幫著照顧了他幾日,這修士發覺她有靈根,便將她帶回宗門。隻是帶她入門的修士也不過是個外門弟子,而且幾年後便死了,賀十資質平平,在門中也甚不如意。


    這次,她跟著兩個師姐出來曆練,見了這些百姓慘狀,忽然想起自己當年遭受離亂的情景,動了惻隱之心。雖然賀十自家也知道未必能幫到幾個人,但能不能幫到是一回事,肯不肯幫又是另一回事。何況她想來,自己法力低微,在這些修士的激烈爭鬥中,百分百拿不到什麽寶貝,去了也白去。


    賀十別了兩個師姐,便向那山坡上號哭的百姓走去。要說起死回生的靈丹,她也是沒有,但平日積攢下的培元丹還有幾顆,便打算分成多份,能夠救治幾人便是幾人罷。


    賀十忙碌了一陣子,忽然天上掉下一個矮個兒小姑娘,大約五六歲年紀,梳著衝天小辮,還紮著一朵紅花,身邊跟著一頭黑白異獸。小姑娘脆聲脆氣地道:“你這樣是不行的!我家師父說,要用一口大鐵鍋,把這幾種丹藥熬成丹水,分給他們一人一碗,可以暖身祛病吊命,你快來幫我劈柴燒水……什麽?沒有大鍋?沒關係,我有!”


    ……


    虞璿在天上瞧見有人主動出來幫助那些難民,她想了一想,便從溪山行旅圖中把小參精晨曦倒了出來,吩咐她去幫忙。這小參精修成人形之後,非要說虞璿曾經答應過收她做徒弟的,口口聲聲非要叫師父,虞璿便算了她一個記名弟子的身份。


    東方漸漸發白,那玉華州中的百姓也被虞璿挪出得差不多了,至於那些關在暗室裏麵的,就沒有辦法。虞璿法力高妙,施展的又是溪山行旅圖這件法寶,下麵那些修士打得熱鬧,根本察覺不出異樣。


    待至那一輪紅日噴薄而出,玉華州府中忽然傳出一聲大喝:“你們這些貪心的混賬,想要謀奪老祖這件不世法寶,卻是癡心妄想!隻待時辰到了,便將你們一一拿來血祭老祖的寶物!”


    虞璿在雲中聽得一驚,才想著:“如今的法寶都成了大白菜麽?尋常想要聽說一件都難,現在怎麽接二連三地出現?不過瞧那府城裏血氣隱隱,不似好人來得。這種貨色如何配有法寶?我似乎很有必要暗算他一記啊!”


    她捏了一個法訣,百花落英劍氣也微微運轉,隻待尋機出手,虞璿法力高明,成丹品質極高,即使此刻身在千裏之外的雲中,金丹界域遙遙將玉華州地麵全數籠罩,正合禦劍斬殺敵人於千裏之外的要旨,就算萬一出了什麽岔子,想要遁走也是極為容易。


    那城樓之上爭鬥的花神宮修士以及其他散修,俱是喝罵不已,那州府上滾滾黑氣驟然散開,中間露出一座白骨築就的高台,無數骷髏堆積,四方各插著一麵小幡,台上綁縛著一個少年,生死不知。


    虞璿一看那少年,猛然醒悟了幾分,“古怪!那竟然是白琦?不對,要弄出這樣大的陣仗來!三日如何能夠?就是引來這多修士也說不過去!那個老鬼又是誰?我在城中呆了半月,若有這樣一個邪道在城裏,絕不可能瞞過我。適才卻有些疏忽了,看來此子便是事情的關鍵!”


    她也不再猶豫什麽,全力運轉法力,一道劍氣自雲中斬擊而下,激蕩大氣,勢如雷霆,隻一劍便斬碎了那座白骨台,順勢將那昏迷不醒的白琦卷去。劍氣掃過之下,也不知有多少修士遭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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