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峰頂,不歸譚上,五位元嬰鬼修陷入了無聲的僵局,氣氛異常凝滯。隻見處於眾人視線焦點的莫如心,不聲不響靜靜欣賞過楚喬眼中的錯愕後,才好似剛剛意識到其他四位元嬰鬼修吃人一般的針紮眼神。


    不過,她依舊是不以為意,連目光都沒有施舍給這些與她同階修為的鬼修,而是仍舊淡淡地望向那黑雲之下,聚焦在那片陰氣騰騰的黑水之上。


    “今日我雖然赴約前往,與各位一同謀取遮陽化陰草,但並不代表我可以同意大發善心地為你們保駕護航。”冰冷如刀如劍,更令那不食人間煙火的出塵仙姿蒙上了一層高不可攀的氣息。好遠好遠,哪怕她此刻就站在你麵前,但卻無時無刻不會令人喟歎咫尺天涯。


    幾位元嬰鬼修無不因這直白犀利的拒絕紛紛變臉,本就是鬼修的他們臉色愈加沉黑,但是他們中的每一個人卻偏偏都是敢怒而不敢言。有求於人,怎可還能保有理直氣壯的資格呢?地月黃泉,為何會成為鬼修的禁地,其根源之一就是在這不歸譚的黑水。隻要被其沾染,作為元嬰修士的他們盡管不會如金丹鬼修一般丹碎魂亡,但卻會被溶蝕修為。


    如果福澤庇佑,氣運垂青,幸運地隻會倒退一個小境界,而如果時不待我,黴運注定的話,修為倒退至金丹乃至築基都是大有可能。而他們作為重登仙途的鬼修,每一層修為都是來之不易,千辛萬苦。他們又怎會眼睜睜看著腳下的這潭黑水化去他們百年乃至千年的道行呢?如若沒有莫如心相助,哪怕飛靈塔的機緣再大,再多,此次地月黃泉之行恐怕都不會成行。因為他們比誰都惜命,比誰都知道修行不易。


    羅陽幹咳了幾聲,掩去了尷尬,作為酆都之主,拿出了最大的誠意。(.好看的小說)道:“莫道友,我等四人在這一年中早已商定過,此次如若采得遮陽化陰草的種子,不論總共有幾顆,哪怕是隻有一顆,莫道友也是首得之人。在莫道友得到之後,下剩的我等四人才會再做分配。不知莫道友,意下如何?”


    可誰知話音剛落,莫如心就十分不給麵子地冷笑一聲,諷刺之意撲麵而來。猶若霜刃卷天。隻聽她道:“說得好聽。你們當我修行日淺。年少不知事嗎?倘若到時發現隻結一粒的話,你們四人立時就會抽身退步,哪肯為他人做嫁衣。袖手旁觀,絕對會任由我一人對付那兩頭化神陰獸。隻等我螳臂當車後,你們這些隔岸觀火的小人才會現身露麵,借以奪取漁翁之利。如若這般,我一個人去有何不可?憑什麽要帶你們這群心懷不軌之人,為自己埋下隱患呢?”


    被人當麵戳破心思,四人的臉上就更加好看了,陰晴不定,神色變換,凶相陰毒一一閃過。令一旁的楚喬看的津津有味。可幾人畢竟是經曆過風浪的元嬰修士,沒一會兒,泄露的情緒就被收拾妥當,一派平靜。


    而身材白胖的虛髯城主首先嗬嗬一樂,滿麵笑容地對莫如心說道:“西城主你剛剛所言乃是最壞的結局。遮陽化陰草哪有這麽巧隻會結種一粒。誰都知道,守護它的是兩頭化神陰獸,也就是說它起碼也得結種兩顆,才不會辜負那兩頭化神陰獸三千年的等待。而如果真是天降不幸,隻有一粒,先不說我們的爭搶,單那兩頭陰獸說不得就得爆發一場大戰。而到時作為螳螂捕蟬之後的黃雀,以西城主的本事難道還做不到嗎?”


    “做不做得到,是我的事,與你們有何相幹?”冰冷到足以實化的目光一一掃過圍籠在她身旁的四位元嬰鬼修,又道:“你們若不能為我所用,那我憑什麽要與你們一道?這或許是最壞的結局,但何嚐不是對我最不利的局麵。難道你們以為我會令自己立於危牆之下嗎?想要合作,就得拿出相應的誠意來。否則,哪怕我一人勢單力薄,也免不了不知天高地厚地自己去闖一闖了。畢竟,遮陽化陰草,我莫如心勢在必得。”


    最後一語,鏗鏘有力,恍若立於雪山之巔的女王,是為一切寒冰冷雪的主宰。明明淡雅清麗,靜如處子,卻偏偏裹著一層任誰也撼動不了分毫的冷清絕心,真真是美人莫憑欄,憑欄山水寒。


    也直到這時,幾位元嬰鬼修才恍然明白,為何莫如心在這一年裏遲遲未肯現身。原來人家沒有他們也早打算獨闖地月黃泉,隻是因為他們接二連三的傳音相告,或許也想多些把握,這才屈尊同行。而如若他們的籌碼不能令她滿意,莫如心完全可以單槍匹馬獨自前去。而他們,沒有她莫如心,恐怕連不歸譚都不敢踏入。


    不是說他們四人就打不過莫如心,畢竟就算莫如心再厲害,也隻是一名結嬰不足百年的元嬰初期鬼修,而他們四人,無一不在元嬰中期以上,而都主羅陽更是元嬰大圓滿的強者。但是,他們卻不能不忌憚莫如心逆天持有的聚陽瓶。不知道莫如心到底是有多大的機緣,多大的本領,竟然能夠催動專克鬼修、凝聚純陽之氣的鬼器。


    要知道,擱在他們鬼修身上,別說是收納陽氣為己所用,就算是調動陰力催使聚陽瓶都會受到其反噬,重創魂脈。也正因為如此,聚陽瓶雖是大殺四方的寶物,但是卻無一鬼垂涎,連碰都不願意碰。而莫如心,也正是因為有此依仗,一舉成名,徹底在酆都站穩了腳跟。要不然,一個不知道從哪裏突然冒出來的陌生鬼修又豈會如此輕易地在不足百年內將一城化為麾下呢。


    很快,以羅陽為首的四位元嬰鬼修在緊鑼密鼓地傳音交流後,做出了最大的讓步。隻聽羅陽道:“莫道友,我等四人剛已商量好,一旦進入地月黃泉,必以你為首,聽從號令。不論遮陽化陰草此次結種幾何,我等必全力以赴,絕不會留有餘力,亦不會對你心生歹意。於此,我等四人皆可立下魂約。隻不過,我等四人還請莫道友也同樣立下魂約,保證絕不會故意令我等身陷險境,亦不會對我等出手。並在取得種子之前,在我等落於危難之時,盡力營救。”


    聽此,莫如心細細思量一番,一字一句反複琢磨,推敲其中深意。大約一盞茶後,莫如心才在眾人見證之下立下羅陽所要求的魂約。一言一語摳得極細,甚為縝密,而羅陽他們所立的魂約也同樣是字斟句酌,生怕有所疏漏。


    而頭一回見到大能們如此行事的楚喬,不由心生感慨。修為愈高,果然思慮愈周詳,但從另一個方麵來說,就是越不相信他人,唯信自己而已。這是一個沒有信任隻有利益的世界,可是這個世界卻偏偏是尋仙問道的地方。真不知是可笑、可憐還是可悲!


    不論楚喬是如何作想,元嬰鬼修間的對峙至此已經是完滿落幕。而作為跟隨者的楚喬,也終於結束了背影板的戲份,與他們一同從山頂俯衝而下。


    隻不過,與元嬰鬼修們包裹在一個黑中帶白的光圈裏不同,早就接觸過離魂水的楚喬隻是簡單地加了一個護靈罩就輕鬆地潛入潭中。黑茫茫一片,比當初懸崖下的黑水更深,而彌散的死氣更濃,怨氣更強。此刻,哪怕她體內的焚陰鬼火仍在灼灼燃炙,但是楚喬卻能清清楚楚感觸到那令人頭皮發麻的冰涼。


    不是冷,不是冰,更不是寒,隻是涼。但隻憑這一點微薄的涼,隨著楚喬越潛越深,就仿佛凍結了這世間一切的美好,隻剩下過往積聚的種種負麵情緒充斥在腦海之中,揮之不去。潭水太深,好像沒有盡頭,莫名地楚喬好想哭,不為別的,隻為自己,好想好想痛痛快快地在這沒有光明的黑水深處為自己而哭。


    她知道,她有些低估了這所謂的離魂水。當初懸崖處的黑水隻有淺淺的不到一丈,而這裏,在這不歸譚中,何止百丈,何止千丈,又何止萬丈。或許它無法入侵人修的元神肉身,但是卻可用它那不知道積聚了多少歲月的怨氣不知不覺地影響了她的情緒。這也許不會致命,更不會動搖她早已經曆過鍛造的本心,但是卻會令她這來自異世的人感到由衷的孤寂淒涼。


    她已經好久沒有想起過前世,朦朧中,隻覺得那一世隻是黃粱一夢。自迷霧山之事結束後,那前世的種種就隻剩下零丁的片段,四散遺落。時至今日,卻又突然清晰起來。不是說她不滿於今生,隻是懷緬那一點點溫情而已,隻是懷念而已。


    不知過了多久,淚水一直在眼眶中打轉的楚喬終於摸到了泥濘的潭底。而就在腳剛剛沾地的刹那,楚喬整個人突然就被翻滾而起的淤泥一股腦地給埋了下去,而同道而來的五位元嬰鬼修也同時被吞入了黑黑的泥沼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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