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亦歡記得初中學《世說新語》的時候,東晉大將軍謝安曾問過孩子們“白雪紛紛何所以”的問題,他的侄子將雪花比喻成鹽粒,說“撒鹽空中差可擬”,侄女則將雪花比喻成了柳絮,說“未若柳絮因風起”。


    後來她有一次問葉小瑜,雪花像什麽,那貨吃著手裏的冰激淩,頭也不抬的說:“像頭皮屑!旆”


    能把美景破壞的如此徹底的,大概也就隻有葉小瑜那個奇葩了,那之後葉亦歡就覺得自己再也無法直視雪花了。


    葉亦歡跟著邢漠北緩緩地走在中央大街的路上,看著漫天飛舞的雪花,不由得側眼對他笑了笑,“我從小都很少看到過這麽大的雪,漠北,謝謝你帶我來這裏。”


    邢漠北淡笑,“如果你喜歡的話,以後可以常來。”


    葉亦歡微怔,邢漠北停下腳步看著她,抬起指尖幫她拂去睫毛上的一片雪花,溫溫的笑了笑,“上次我說希望你能做我女朋友,你考慮的怎麽樣了?窠”


    “我……”她咬了咬唇,垂下眼道:“對不起,漠北,我覺得我們兩個不合適,我……我配不上你


    。我離過婚,如果放在古代,我相當於是被夫家趕出來的……棄婦,你這麽優秀,我真的配不上你。”


    邢漠北卻伸手將她攬在了懷裏,聲音中帶了一分心疼,“不要這麽說你自己,你不是什麽棄婦,你隻是揮別了一段不屬於你的婚姻而已。如果要論相配的問題,我覺得我才是配不上你,我已經三十二了,而且還是帶著孩子的單親爸爸,可你還年輕。”


    “漠北……”


    “不用說了,什麽都別說了。”邢漠北又攬了攬她的肩,俯首吻了吻她的發頂,“如果你覺得這個問題對你來說是一種困擾,那我們就先不說它了。說好這次是來散心的,不要讓無謂的東西束縛了你的情緒,一定要高高興興的,明白嗎?”


    葉亦歡窩在他懷裏,半晌才重重的點了點頭,“好!”


    邢漠北這才鬆開她,有些神秘的笑了笑,“來,我帶你去吃個好東西。”


    他說完便拉著她在星火燦爛的中央大街上奔跑起來,大雪還在不停的落下,飄在兩人的發頂肩頭,邢漠北幹燥寬大的手掌緊緊地拉著她的手,葉亦歡被他神秘兮兮的笑容也感染到了,笑著跟在他身後穿過人群街道,心中有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放鬆。


    邢漠北所謂的好東西,其實是帶她去吃冰棍。


    馬迭爾冰棍算得上是哈爾濱中央大街上的特色冷飲了,每天都有來自全國各地的遊客排起長龍隻為買這根清朝就有的老冰棍。


    邢漠北將她安排好之後就站在了人群之後,葉亦歡站在不遠處看著他,兩人不時招招手相視一笑。


    然而在他轉頭之後,葉亦歡唇角的笑容卻斂了下去。


    這些天她一直都有考慮他的問題,最終得到的結果卻始終都是拒絕,她沒有辦法接受邢漠北,雖然這個男人很好,好到常常讓她感動到心疼,可是她不能因為感動就接受一個男人的愛意。


    葉亦歡不想自欺欺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淩南霄是長在她心上的一根刺,這一生她都無法忘卻


    。


    她沒辦法帶著對淩南霄餘情未了的愛,去接受邢漠北。


    這對他來說不公平。


    “給。”


    白色的冰棍遞到了葉亦歡麵前,她這才緩緩回神,感激的衝邢漠北笑了笑,“謝謝。”


    果然是老字號的百年冰棍,甜而不膩,冰中帶香。


    站在馬迭爾門前,迎著大雪,忍著瑟瑟發抖的寒意,舒爽的吃著冰棍,倒還真是別有一番風情。


    他們住的酒店就在中央大街附近,回去的路上兩人都沒有再說話,直到在各自的房間門口分別的時候,葉亦歡終於忍不住叫住了他,“漠北。”


    邢漠北緩緩轉身,溫柔的笑了笑,“什麽事?”


    “我們……”葉亦歡咬了咬唇,鼓起勇氣道:“我們明天就回去吧?”


    他們原定的計劃是出來一周,除了聖索菲亞大教堂,冰雪大世界和中央大街這幾個必去的景點,還準備要去附近的城市玩一玩,甚至還打算要去牡丹江的,可現在才第三天,她就已經想回去了。


    握在門把上的手不由自主的收緊,邢漠北能感覺到自己的心在漸漸下沉,許久之後,他才勉強扯了扯嘴角,“好,都聽你的。”


    *


    京都國際機場


    葉亦歡和邢漠北下了飛機之後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夜色都已經深了下來


    。


    哈爾濱雖然氣溫很低,可是屋裏的暖氣卻是足夠強勁的,三天的旅行讓葉亦歡稍稍適應了北國的低冷,一回到榕城,重新感受到了那份熟悉的冬天,倒是讓她鬆了口氣。


    出門時穿的羽絨服已經換成了呢大衣,果然從南向北走,一路都在加衣,從北向南走則是一路都在脫衣。


    來接他們的是邢漠北的助理gary,大約是提前回程讓邢漠北有些不悅,總之從飛機上的時候,葉亦歡就感受到了他低冷的情緒。


    雖然他臉上依然是那副萬年不變的溫潤,可她看得出,他眼中已是一片冰冷和漠然。


    她不知該怎麽和他解釋,又或者說她卻連他為什麽生氣都不知道。


    一直到gary將他們送回了南江別墅,葉亦歡也沒能開口和他解釋一句。


    邢漠北似乎也不想和她多說什麽,隻是淡淡的道:“時間不早了,趕緊回去吧,別忘了周末要去鑽石工坊做實物的事情,我那天有會議,就不跟你去了,amy最近在忙著考試,到時我會安排別的助理帶你去。”


    他說完便將臉轉向了一邊,似乎連多一眼都不願再看她。


    她的行李不多,隻有一個小號的行李箱,gary幫她從後備箱提出來之後便和她道別了,看著那輛黑色的雷克薩斯漸行漸遠,葉亦歡隻好歎了口氣轉身上了樓。


    葉亦歡拎著箱子回到臥室,跟在她身後走進來,靠在門邊笑道:“哈爾濱好玩嗎?”


    “挺好的,特別漂亮。”


    “嘖嘖,你倒是過的瀟灑快活,有人都快急成熱鍋上的螞蟻了。對了,你剛剛在樓下沒有看到淩南霄嗎?”


    葉亦歡的手一頓,轉頭詫異的望向她,“什麽?”


    “淩南霄啊。”葉小瑜聳肩,“你不在的這幾天,他就跟瘋了似的,天天都來找你,問你有沒有回來,讓你一回來就去找他,說有急事要告訴你。”


    葉亦歡蹙眉,“他會有什麽急事?”


    “那我就不知道了,你問他吧


    。”


    葉小瑜跟她聊了兩句便轉身走出了她的臥室,葉亦歡拿起**的手機,猶豫了一下,還是撥通了淩南霄的號碼。


    爛熟於心的號碼就跳躍在屏幕上,葉亦歡將手機放在耳邊,竟驀然有種心跳加速的感覺。


    然而手機裏隻響了一聲,那邊馬上就被人接起,緊接著聽筒裏就傳來了淩南霄焦灼的聲音,“喂?葉亦歡!”


    以往怎麽打都沒人接聽的電話,此刻卻被秒接起來,淩南霄急切的聲音更是讓葉亦歡有些愣神,握著手機半天都沒反應過來。


    自他們離婚後,葉亦歡的電話就再也沒有在淩南霄的手機上亮起來過,眼下突然接到了她的電話,淩南霄激動地有些失態,可她不說話,卻讓他愈發的焦急起來,“葉亦歡?是不是你?說話!”


    “是我……”她這才緩緩的發聲,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涼薄一些,“聽小瑜說,你找我有急事?”


    淩南霄答非所問,“你從哈爾濱回來了?”


    “對……你找我什麽事……”


    “你什麽時候回來的?在那裏有沒有出什麽事?”淩南霄的聲音聽上去又驚又喜,對於她的問話完全置若罔聞。


    葉亦歡無奈,“我剛回來,什麽事都沒有發生,你找我到底有什麽事?”


    淩南霄這才鬆了一口氣,語氣也變得輕鬆起來,“你沒事就好了,我的事情明天再說。你什麽時候下班?我們約個地方。”他說完又覺得不對,急忙改口道:“不對,這個時候你還是不要獨自亂跑比較好,你下班我去接你,今晚好好休息。”


    “可是……”


    他說完便掛了電話,這邊的葉亦歡從始至終都還來得及說一句反駁的話。


    看著已經黑屏的手機,葉亦歡無奈的歎了口氣,不知是該氣還是該笑


    。


    他獨斷專行的性格還是一點都沒有改變,強勢霸道的像一個暴君。


    *


    大約是哈爾濱之旅真的讓邢漠北過的不愉快,第二天的例會上,葉亦歡的視線從始至終都在他身上,而邢漠北卻看都沒看她一眼,一直到會議結束,他的表情也沒有變過。


    葉亦歡有些疲累的歎了口氣,抱著已經完稿的設計圖站在邢漠北的辦公室外麵,卻連敲門的勇氣都沒了。


    他和淩南霄到底是不一樣的,看多了淩南霄的冷若冰霜,她已經學會了要怎樣應對,可是麵對邢漠北的冷淡,她除了心累和害怕,想不出一點麵對的對策。


    她在外麵站了很久,最終還是鼓起勇氣輕輕的敲了敲門。


    沒有辦法,她的預賽設計圖要由邢漠北幫他們交上去,不經過他這一環節不行的。


    裏麵很快就傳出了清淡的男聲,“進來!”


    葉亦歡做了一個深呼吸,小心翼翼的推開厚重的玻璃門,腳步輕輕地走進去,將手上的文件夾放到他桌上,柔聲道:“邢總,我是來交設計圖的,這個……”


    “放在那裏你就可以出去了。”


    她的話還沒說完,邢漠北已經冷冷的打斷了她的話,視線仍然落在麵前的文件上,麵無表情的審閱簽字,甚至沒有抬頭多看她一眼。


    他們兩個人認識的時間不算短,可是他在她麵前永遠都是溫潤優雅的,像現在這樣疏離嚴肅的態度,幾乎是前所未有的。


    葉亦歡忽然就愣在了原地,有些局促的拽著自己的衣擺,不知道該怎麽回應。


    邢漠北這才抬起頭,視線清冷的落在她身上,“你還有事?”


    “不……沒……沒有了。”


    原來他冷漠起來一點也不亞於淩南霄,葉亦歡有些緊張的將文件夾放在他桌上,轉身向外走去。


    邢漠北這才緩緩抬起頭看向她落寞荏弱的背影,手中的鋼筆越握越緊,薄唇緊抿,他終於還是忍不住衝口道:“淩南霄對你來說就這麽重要嗎?


    !”


    葉亦歡的腳步驀然一頓,轉過頭有些詫異的看著他,“什麽?”


    “我帶你去哈爾濱,是希望你能放鬆心情,希望你能畫出最好的設計圖去參加比賽,可是你卻因為淩南霄的幾個電話就不顧一切的要回來,你難道就隻是為他而活嗎?”


    他的話語裏帶著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失望,葉亦歡看著他高攏的眉心,許久才動了動唇片,訥訥地說:“我不是因為他才回來的……”


    邢漠北冷聲反問:“那是為什麽?”


    她總不能說是因為適應不了和他的單獨相處,所以才想要逃避似得趕緊回來吧?


    葉亦歡咬了咬唇,最終隻能撒謊道:“我那兩天不太舒服,可能……有點感冒,所以才想趕緊回來的。”


    邢漠北一順不順的盯著她的雙眼,似乎要看到她的靈魂裏一樣,半晌才半信半疑的問:“真的?”


    “真的!”


    兩個人對視了許久,邢漠北終於緩緩地收回視線,臉上的神色也變得緩和了許多,繞過辦公桌走到她麵前,抬手搭在她的肩上,抱歉道:“對不起,我這兩天不該給你臉色看。但我希望你不要萬事都以淩南霄為主,你也有你的命運和生活,我希望你能為自己活一次。”也能給他一次機會。


    話說開了,氣氛也就沒有那麽緊張了,葉亦歡感激的衝他笑了笑,重重點頭道:“我答應你,這次一定為自己而活。”


    邢漠北的臉上終於逸出了笑容,抬手替她將耳邊的碎發挽好,溫聲道:“你的設計圖我會幫你搞定,其他的事你不用擔心,回去工作吧。”


    葉亦歡點頭淺笑,轉身走出了他的辦公室。


    一直到下班的時候,她才想起淩南霄昨晚對她說的話,收拾好自己的東西走出公司時,一眼就望到了對麵那輛紮眼的邁巴.赫,還有靠在車身上不停張望著人群的淩南霄


    。


    他今天穿了一件深色的呢大衣,大衣微微敞開,露出了裏麵筆挺幹練的西裝,站在自己的車邊,顯得更是英挺無雙。


    隔著一條馬路,淩南霄卻一眼就在人群中望見了她,峻峭的臉上立刻露出了欣喜的神色,甚至連兩邊過往的車輛都來不及看,向著她大步飛奔而來,在葉亦歡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將她緊緊地抱在了懷裏。


    那樣緊張又驚喜的神色,就像是重新抱住了一件失而複得的寶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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