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外的廝殺並未影響道關中的寧靜,何況是少室山這等清淨之地?隻是這種清淨似乎在今日被打破了。


    少林方丈玄正盤膝坐在大雄寶殿的蒲團上,一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擊著木魚,一手轉動著手中的念珠,口中喃喃念到著經文,如若有人靜心側耳傾聽,又精修佛法,不難聽清玄正大師口中所念乃是地藏菩薩本願經,往日裏,若是玄正大師坐於大雄寶殿口念佛經修行,必然無人敢上前打擾,隻是今日卻出了意外。


    一個個頭頂光亮,打著八個戒疤的少林弟子齊齊跪於玄正身後,齊齊的望著前方安然不動念叨著經文的自家方丈,往日聽來讓人心靜的經文今日聽起來又是何等的煩悶?跪立於眾少林弟子最前列的便是方丈玄正大師的關門弟子道衍,隻見這個平日裏不在少林寺中,佛法修為極為高深的弟子麵露痛苦之色,跪服於玄正大師身後:“師傅!若天下亂了,精修佛法又有和意義?我少林為天下名門正派,安能見那安祿山作亂?”


    然而玄正大師並未回頭,亦未回答自己這個弟子的話,口中地藏菩薩本願經不曾停止,敲擊木魚的節奏亦未有任何變化,似乎道衍與少林一眾僧人跪在其背後未能對玄正大師造成任何影響,又似縱天下大亂,亦無法讓玄正大師心起波瀾一般。


    玄正的反應很是讓人絕望,可道衍與身後一眾僧人並未放棄,自今日早課起,他們便跪立於玄正身後,祈求玄正允許眾僧人下的少室山,去往雁門關救援玄甲蒼雲軍,隻是玄正一直不停地念著地藏菩薩本願經,直至現在已經是第三遍了:“師傅,佛法不許弟子犯嗔戒,亦不許弟子犯殺戒,可安祿山座下狼牙所作所為,弟子又豈能不犯嗔戒?若能平複這戰亂,弟子更願身犯殺戒,雖我等皆是出家人,可亦有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之說,冥冥眾生皆苦,如若非要袖手旁觀方能成佛,弟子願用不成佛,以自己的方式去普渡這眾生。”


    見玄正依舊一副佁然不動的樣子,道衍不由咬了咬牙,直至嘴角流露出血跡,竟是心中震動以至於憋出了內傷,決然而又糾結道:“如若師傅不許,弟子……弟子……弟子便叛出這師門罷了,縱背的一個欺師叛祖的叛徒名分,弟子也要前往雁門關!”


    道衍身後的一眾僧人們皆是驟然一驚,齊刷刷的將目光落在道衍身上,不敢相信道衍口中竟是說出這樣的話語,而後目光中卻浮現敬意,一個個的異口同聲的道:“若方丈不許,弟子便叛出師門!”


    “阿彌陀佛。”玄正大師敲擊木魚的動作總算停了下來,口中也不再念叨地藏菩薩本願經,雙手合十轉過身來麵朝自己身後的這群弟子們,目光落在道衍嘴邊的血漬上,麵露苦意與憐惜,緩緩開口道:“癡兒!你這又是何苦?為師幾時說過不允許你等前往雁門關?如若不許,我又何必派出你師弟道行前去揚州?本欲替你們口誦三遍地藏菩薩本願經請罪,你等卻如此逼我……”


    道衍驚喜的抬起頭來,怔怔看著眼前慈祥的麵容,不敢置信的道:“師傅,你這是允了?”


    玄正輕笑著點了點頭,而後道:“傳我令,安祿山之狼牙軍一日不滅,少林弟子皆可不必再守殺戒,可赴北方以殺賊。”


    眾僧人麵色驚喜,齊齊呼了一聲‘阿彌陀佛’,而後紛紛站起身來,往大雄寶殿外走去了,道衍雙拳緊握,目視北方——安祿山!狼牙!


    ……


    蜀中有竹海,有大熊貓,有蜀錦,有成都這一年成鎮,二年成郭,三年成都之地,亦有除長安外,天下一揚二益之美譽,但對江湖人士來說,蜀中最負盛名的則隻有蜀中唐門唐家堡,乃為天下武林魁首之一,武林中人無不以拜入唐家堡為傲。


    蜀中唐門擅長機關,弩箭,亦行暗殺之事,唐門弟子素來以麵具示人,極為神秘,神出鬼沒的身法,詭異的機關和暗器,強悍的遠程攻擊能力使其獨步江湖,在上代唐門門主,亦是武林盟主唐簡的帶領下,成為了江湖上不可或缺的一個門派,攪動江湖風雲的雁門關之困蜀中唐門又豈會視而不聞?


    上代唐門門主唐簡好不容易替唐門刷起了威望,使得唐家堡弟子得以行走中原武林而不被圍殺,今日雁門關被安祿山狼牙所困,哪怕蜀道再未艱難,蜀中唐家堡弟子也願前往雁門關支援玄甲蒼雲軍,而今便是唐家堡弟子出行之日,哪怕已經年老的唐家老太太也前來替自己的晚輩弟子們送行。


    看著身前這些一個個精神抖擻的唐門子弟,縱然心機深重的唐門現任門主唐傲天也不由麵露笑容,雖支援雁門關必然會出現傷亡,可所能得到的聲譽卻是讓唐傲天覺得完全值得來,隻是如能避免傷亡卻是更好:“你們前往雁門關後,不可意氣用事,縱然心憂雁門關之困,你們也要盡量保全自己,唐門的未來便在你們身上,可不能隨意的死在雁門關。”


    一眾麵帶樹葉型麵具的唐家堡弟子紛紛點頭,卻無人開口稱是,唐傲天也不以為怪,唐門弟子本就是殺手出身,不喜言語也是正常,眼見弟子們紛紛點頭,便知道他們將自己的話語聽了進去,而後轉頭望向一旁自己的奶奶,唐門老太太問道:“奶奶,您有什麽話要對他們說嗎?”


    唐門老太太本在閉目養神,聽得自己孫子的問話,睜開顯得有些渾噩的雙眼,眼神卻顯得極為有神,隻是唐門老太太的年紀終究有些大了,好不容易才看清眼前這些唐家堡弟子的樣子,而後澀聲開口道:“國家危亡,匹夫有責……莫要聽你們門主的,你們前往雁門關後必將竭盡全力!好了,你們走吧。”


    說完,唐門老太太便再次閉上了雙眼,而唐家堡的弟子們則茫然的對視了一眼,而後卻也聽得唐門老太太的話,轉身離去了,相比唐傲天,終究還是唐門老太太在唐門的聲望更甚,餘留下唐傲天在原地尷尬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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