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的隕石,不是當初經過大氣層燃燒後的十多公分的小石塊。而是大小不一,特大的將近有數米的石頭,飛速的從天而降。


    這次石頭全部來自於天空裂開的縫隙,是那交雜著空間亂流的黑暗夾縫中飄蕩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碎片。


    這一天,無數的人在隕石中失去了生命。


    隕石幾乎攻擊了全世界所有的城市、地區,連遠在內陸高原的地方都沒有幸免。


    前線對抗凶獸們的士兵,抱著武器躲在掩體後看著天空不斷落下的火球。


    他們中很多人的同伴被怪物們撕扯走,正在不遠處被分食。


    當第一個火球砸中那些防禦驚人的凶蟲,看著它們發出淒厲的慘叫,白色的腦汁和血液四處飛濺時,戰士們心裏有種說不出的痛快。有的士兵甚至興奮地舉起武器,讚歎上天降臨的懲罰。


    然而很快他們就發現,這種懲罰不僅僅是針對怪物,連人類也在其中。


    鋼筋水泥的掩體絲毫阻擋不住再次降臨的隕石軌跡。


    數百米高的大樓,可以在幾顆隕石的衝撞下,頃刻間倒塌。


    街道不僅被砸出一個個大坑,連同幾十米深的地下防空洞也沒有幸免。


    這次的隕石,讓人們感覺到了真正的絕望。


    那是避無可避的災禍,是人類無法抵抗的自然之力。


    沒人知道這場全球各地降臨的隕石雨會持續多久,甚至沒人去思考這次隕石之後,帶來的異空間汙染、病毒等一係列環境變化。


    在黑暗與磁場失效的地球上,無數躲在家裏的人走出了家門。


    他們很多人甚至連逃亡也不再,就這樣筆直地站在空曠之處。房屋已經被毀,地麵也塌陷下去,哪裏都已經不是安身之所,是否活下去,成了一種概率。


    有的人開始祈禱,祈禱神明拯救這個絕望的世界;


    有的人被隕石分裂了四肢,苟延殘喘,目光失焦地望著黑紅一片的夜空;


    有的人與心愛的人抱在一起,生死與共。


    徐瀟感覺到大地的震動,還有不斷倒塌的房屋的碎響。可是她所在的一方天地,卻是無比平靜。


    她很想做點什麽,可惜全身無力,連一根手指都移動不了,精神力也因為王的強勢侵入,變得恍恍惚惚。


    視野裏,小小的啊嗚雙手環抱著自己顫抖的身體,用盡了全身的精神力,支撐著一個半徑不足四米的護罩,將她和媽媽,以及飛行許久四處躲避隕石直到精疲力盡的徐元都籠罩其中,哪怕周圍一片火海,他們所在的位置也安然無恙。


    可惜,這場隕石雨實在持續太久。


    啊嗚還沒有那麽強的能力可以持續長時間的護罩。


    眼見護罩一點點的縮小,她開始控製周圍飛來的隕石改變軌跡,但是不管她怎麽努力,還是有部分隕石向他們砸來。


    眼見護罩破碎,一塊直徑兩米的巨大火石從天而降,啊嗚嚇得立刻躲進了媽媽懷裏。


    陡然升起的赤焰火光,將遠處一切的危險都阻攔住。


    啊嗚在火焰裏看見了徐元挑眉的,帶著挑釁又囂張的表情,對她說:“小鬼,我休息夠了,換人!”


    這是她聽到的徐元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之後,便是茫茫的火海,沿著長洲市的高牆一直衝上半空,許久沒有熄滅。


    隕石全部被火焰擋住,沒有一塊再靠近這片區域。


    死裏逃生的防線士兵們,那些從防空洞裏悄悄探出頭的殘存幸存者,震驚而驚喜的看著這道維護他們的屏障。[]


    徐瀟在火光中閉上了眼睛,抱緊啊嗚,抓緊一切時間恢複自身的力氣。


    地球外圍,大量的高等級文明星係的飛船合力,終於將地球外圍空間的裂縫給重新堵上。


    主要出力的,卻是泰坦星的機械領主。


    密密麻麻的機械戰士,化為了空間壁壘的一部分,互相交纏形成一道道強大的力場,把地球上空撕裂的空間,給牢牢封鎖起來。


    隨著空間裂縫的合攏,地球上的隕石襲擊,才終於消停。


    而那些致命的隕石,對地球的襲擊,竟持續了整整兩天。這期間無數生命死去,連同凶獸們一起,都化為了灰燼和殘破的肉塊。


    陽光重新回到大地。


    身在太陽係的高階文明們,卻有一部分將戰艦的毀滅性武器對準了地球。


    他們的意圖很簡單。


    “毀滅一切出現‘宿’的地方,不能任由其發展。”


    可是,還有更多秉著和平原則的文明力量,用同樣強大的武器與那些文明對峙。


    他們的理由也很簡單。


    “不能因為任何理由,屠殺低等星係的生命。”


    太陽係中因為杜墨生而聚集起來的力量,產生了分歧,戰艦互相調轉了方向,一時間劍拔弩張。


    地球上,卻恢複了短暫的平靜。


    隕石的襲擊終於結束,還活著的人類抱頭痛哭,為躲過這一劫慶幸。


    凶獸們死傷也不少,特別是體型巨大的第三波凶獸,成為了巨大的活靶子。沒有死在人類手裏,卻死在了隕石之下。


    倒地的巨獸的血液,侵染了大片的防線。


    血染之地,十數年間都沒有任何植物可以生長出來,腐蝕性的血液融化了地麵生物的皮肉,殘留著森森白骨,向後人展示當時的慘烈。


    人們後來稱這些區域,為“埋骨之地”。


    徐瀟恢複了力氣的第一時間,就上前詢問靠坐在一處殘牆邊的徐元:“你怎麽樣?”


    他化身火海,持續燃燒了整整兩天,直到完全沒有隕石墜落後,才恢複了人形。


    徐元沒有回答她,詭異地安靜。


    徐瀟心裏陡然一緊,雙手拉住他的手臂:“徐元,你醒醒,你怎麽樣?”


    他的手臂還殘留著火焰的高溫,讓他一時分不出是體溫還是其他。


    她的喊聲並沒有讓他回應,連他的呼吸聲,她都沒有怎麽聽見,這讓徐瀟緊張起來。


    她伸手,有些顫抖地探向徐元的鼻息。


    突然他一隻手抓了過來,捏住了她的手腕。


    “我還活著,怕我死了?”


    他的聲音有些低。


    徐瀟鬆了口氣,抽回手:“你叫你沒有回應……不說這些,你怎麽樣?哪裏受傷了嗎?讓我看看。”


    徐元沒有看她,俊美的臉頰全部埋在垂落的黑發間,半晌才低聲應了句:“我沒事,不用擔心我,先把你自己的衣服穿好。”


    徐瀟一愣,這才意識到自己什麽也沒穿。


    她閃躲在斷牆角落,有些窘然:“抱歉。”


    徐元低哼一聲:“被看光了還給我抱歉,傻的!”


    徐瀟:“哦。我隻是以為鳥類眼睛長在兩邊,看不到自己的背後……”


    徐元:“……”


    她大概是忘記誰在混亂中把她放在平地上了。


    變形時總是難免撕破衣衫,徐瀟從手環裏拿出了備用的衣服換好,摸了摸身邊看起來無精打采的啊嗚,眉頭微蹙:“她發燒了。”


    “她還太小,堅持那麽久已經不錯。”徐元抬眸,眼底難得露出一絲溫和。


    徐瀟表情難過:“都是我沒用。”


    徐元仰首望著蔚藍而平靜的天空:“別那麽說,你剛才一定無意中搞定了個大家夥,否則我們都保不住。比起能停歇的隕石,那個恐怖的大家夥才是真的麻煩,希望它最好不會再出現。”


    徐瀟上前伸手扶他:“能站起來嗎?我去找點水給啊嗚喝。”


    徐元揮手撥開了姐姐的手,淡淡地說:“你自己去,我就不陪你去了。”


    “我現在沒多少力氣,沒法再回頭過來照顧你,我們一起。”徐瀟再次將手伸向徐元,堅定地說,“我不會丟下你。”


    徐元:“我有沒有說過你固執得很讓人煩。”


    徐瀟:“你是第一天認識我嗎?”


    徐元貼著牆緩緩地站了起來,動作無比吃力。


    徐瀟目光有些驚訝,他的身體狀況看起來比她想象中要差。


    她正要檢查徐元身上是否有傷,卻見一隻手臂橫過來,不由分說地摟緊了她的肩頭。


    他竟是將身體都全部依靠了過來。


    “不是要找水嗎?”徐元瞥了她一眼。


    徐瀟:“那走吧,我走慢一點,你要是有什麽不舒服,記得給我說。”


    徐元偏頭道:“要幹嘛幹嘛去,我又死不了,囉囉嗦嗦的。”


    修長的手臂搭在了徐瀟的肩頭,想起不久前還和自己差不多個子的少年,看著現在已經高出自己整整一個腦袋的年輕男人,徐瀟打趣道:“小哥你誰啊?我好像不認識你。”


    徐元努力自己走著,不讓重量壓到徐瀟,他聞言眉頭輕動,哼笑道:“長得快,就是任性。”


    總覺得兩人從未這樣輕鬆打趣的說話,徐瀟自己都感覺到一絲奇怪,好像真的與他才是初次見麵一樣。


    其實水到處都是。


    街道上的積雪早就在隕石的高溫下融化。


    雪水和泥土殘渣混合在一起,黑乎乎的無比肮髒。


    徐瀟要找的是,相對幹淨清澈的水源。


    他們路過之處,還陸陸續續見到了一些傷者像他們一樣,互相攙扶。


    徐瀟頗有些感概地看著還算完好的長洲市區,對徐元道:“我沒想到你居然連他們一起保護了。”


    在她印象裏,徐元對周圍的人的生命,從來不見得有多熱衷去維護。


    徐元環視周圍,不少人看見他們後,目光露出無比訝異的神色,對此他隻是一笑:“大概就像你說的,我還覺得自己是人吧,我什麽也沒多想,救一個兩個和成千上萬,對我來說,沒有多大區別。”


    他話裏有話,徐瀟皺了皺眉,沒有深問。


    很快兩人見到了一處爆裂的消防栓,不斷噴濺出的水花,引來了周圍幸存者們的聚集。


    有些在拚命喝水,有些在清洗傷口,有些則將自己浸在冰涼的水裏,除去天外飛來的火石帶來的炙熱。


    將徐元扶著,讓他坐下。徐瀟趕緊撕下衣服一角,浸濕了水貼著啊嗚的額頭。


    泰坦星人的幼童怎麽照顧,她完全沒有經驗,隻能按照照顧人那樣去做。


    或許冰涼的水極有效果,啊嗚很快轉了轉眼睛,臉上神情也輕鬆了幾分。


    可就在這時,徐瀟突然聽到了身邊的人的驚呼。


    她循聲望去,眼眸驟然一縮。


    隻見徐元靠坐的地方,血水快速地滲透出來,沿著地上還在流淌的消防栓的水流,很快蔓延出一片血紅。


    不僅是他坐著的地方,徐瀟往後一望,兩人來的路上,一條長長的血跡一直拖到這裏。


    她終於明白為什麽路過的人都用那樣的表情看著他們。


    “讓我看看你後背!”她不由分說地掀起徐元臨時套著的外套。


    徐元無力反抗她,軟軟地側倒在一邊。


    他的背後全是灼燒的傷口,大大小小的,有些深入內腑,內髒看起來都有些焦黑了。


    不管他的獸化形態是不是鳳凰,畢竟也隻是生物,雖然可以化身火海,其實他不過是將隕石的傷害全部自己抵擋了而已,根本沒有消除。而為了承受住隕石,他甚至沒有躲避。


    徐瀟記得自己很久沒有這樣哭過了,眼淚完全止不住地,一直往下淌。


    她向來明白光靠哭解決不了問題,要冷靜的麵對分析。但她現在腦子裏一片混亂,完全無法冷靜。


    “我要先給你止血……哦,不,我找找他給我留下什麽急救的東西沒有……不對,你這是外傷,外傷該怎麽解決?”


    徐瀟的手臂顫抖著,衣服都沒法再給他披上,六神無主的她,被徐元伸手拉住了。


    “裏麵都壞了,再生不了,你別多事了,安靜點。”他反而是無比平靜。


    “不行……”


    “夠了!你再廢話我就躲到你看不見的地方去,現在我至少還能飛,你卻隻能站著,沒力氣來追我吧?”


    徐瀟沉默了。


    她知道徐元說得出做得到。


    徐元偏頭望著她,找了個地方靠坐著支撐身體,環視著周圍的景象,淡淡地說:“幾個月前,也是這樣,隕石落下來,到處都被砸壞了。”


    徐瀟心疼地看著他:“你不要說話,讓我想想怎麽救你。”


    “給你說了別白費心思了,你能做什麽,真當自己救世主,誰都可以救?自己什麽情況,到了時候,自己最清楚。”徐元側眸看著她臉上的淚痕,伸手想要擦去,可是卻飄忽地落了空。


    徐瀟一驚,握住他的手,隻覺得他根本不像壽命將至,他的掌心那麽灼熱,熱得好像連帶她一起燃燒起來。


    可是他的眼睛沒了焦距。


    失血過多後,他紅色眸子也逐漸失去了光彩。


    “我快看不見了,也好,這樣就看不到你哭。”他自嘲地笑了笑。


    徐瀟心裏咻地一沉,啞著嗓子輕聲答道:“我沒哭。”


    “沒哭就好。”徐元茫然地望著前方,回憶著說,“記得幾年前我被打得快死的時候嗎?明明你不認識我,幹嘛還哭成那樣。”


    徐瀟想起自己站在病房外的時候,那時候她隻是想起了去世的母親也被搶救的場景,眼淚才忍不住掉下來。


    她輕輕地說道:“你當時醒著?”


    “醒了,知道我想什麽嗎?女人哭起來真是太難看了。”徐元靜了一瞬,緩緩地說道,“你總是哭,當了母親也一樣,跟著他不幸福嗎?”


    徐瀟:“沒有,他很好。”


    “隻有你那麽想,好個屁!”徐元低聲爆了個粗口,眼睛輕閉上,“如果我有一個深愛的女人。我會保護她,寵著她,把她捧在掌心,隨她肆意而活,隻願用我的全部換她永遠的笑容。總讓她哭,算什麽寵她。”


    他說著,俊美的臉龐上有淡淡的惋惜神色:“可惜我等不到那個人。”


    徐瀟麵色慘白地望著他,雙手握住他的:“不會的,你會等到的,你不會有事的。”


    “姐。”徐元淡淡地道,“給我唱歌吧。”


    沒等到徐瀟的回應,他又說道:“雖然你不說話更清淨,但是我看不見你,又想聽聽你的聲音。不過我不想聽你廢話,所以你唱歌吧,這樣我不會感覺自己一個人……”


    靜默了許久,以為徐瀟不會同意他這麽奇怪的要求,徐元無力地勾了勾嘴角。


    就在這時,他聽到了徐瀟的歌聲。


    她唱歌一直不好聽,五音不全,屬於被他笑話的對象。


    隻是他有些懷念她的歌聲。


    在她家寄住的那些日子裏,做家務、洗衣服……很多日常的時候,常常聽到她輕哼的小調。


    昏黃的燈光中,夜色再深,有她的聲音在,總覺得就有暖意包裹在他周圍,讓他真切地感覺到普通簡單的人生。


    “你沒有名字?那我怎麽叫你呢?”


    “徐元好不好?圓圓滿滿,我不太會取名字啦,你就跟我姓吧,以後當我是你姐姐了。”


    ……


    多謝你收留我,給我新的人生。


    多謝你在生死關頭也不棄我而去,讓我活下去。


    多謝你讓我有機會盛裝打扮,出席你的婚禮,分享你的幸福和喜悅。


    徐元唇邊浮現出淺淡的、滿足的微笑。


    “姐,活著的感覺……還不錯……”


    痛苦的事情也好,絕望的人生也好,如果有一個人願意真心為你哭泣,那些都像是從來沒有過一樣,最後剩下的隻有溫暖。


    徐瀟望著徐元唇畔的微笑,想起來從最初到現在,其實很少見到他的笑。


    她還記得他第一次找上門的表情。


    那樣忐忑的、掙紮的表情,髒兮兮的小臉上,明亮的眸子異常醒目。


    他對她說,留下他,什麽都能幫她做。


    那時候,乃至以後,她都忘記給他說一句話。


    “謝謝你……”徐瀟喃喃地說道。


    明明陽光已經出來了,寒氣正在從地麵消散,可是周圍靜靜流淌的水聲,卻透著徹骨的冰寒。


    精神了些的啊嗚,悄然地爬到徐元身邊,用手指戳了戳不動的他,沒有反應。


    她又伸手去抓徐元的頭發,結果被母親一把撈在了懷裏,緊緊地抱著,不讓她亂動。


    “啊嗚……”


    她伸手去摸母親的臉,觸手全是一片濕潤。


    不知道徐瀟為什麽不停流淚的啊嗚,感受到了別樣的氛圍,嘴巴一撇,眼淚也咕嚕嚕地滑落,好像斷了線的珠子。


    在長久的寧靜後,徐瀟聽到了身後有力而熟悉的腳步聲,一步步地走向她。


    她從悲戚的世界中回頭,看見了背對著陽光的他。


    他的影子將她籠罩其中,琥珀色的眸子幽深而深情地凝望著她。


    杜墨生的嘴角還殘留著沒有擦拭幹淨的些許血痕,望見滿眼複雜哀傷的妻子,他的心也隨之收緊,幾步上前將她抱在懷裏。


    感受到她的顫抖,他用沉靜而平和的聲音安撫著她:“有事先跟我說。”


    徐瀟滿臉眼淚的看著杜墨生:“徐元他……沒氣息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遠古侵襲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水荼翎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水荼翎並收藏遠古侵襲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