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墨生靜靜地看著母親消失,母親離開得太久,久到他都有些遺忘她的長相。


    曾今,他知道她隻是失蹤,而這一刻,他真正的目送她邁向死亡。


    時間一族的女人,上前將抱著的啊嗚送還給杜墨生。然後,她摘下了頭頂上那個可笑的小禮帽,神色鄭重地躬身往克莉消失的方向執了泰坦星人最莊重的禮儀。


    “永別了,克莉。”她輕輕地說。


    下一刻,她就這樣從原地突然消失,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杜墨生以同樣的禮儀,久久地對著母親消失的方向,躬身。


    漸漸地,他感覺到體內生命的跡象開始恢複。


    他的自我修複能力開始起作用。


    他目光掃過手指,上麵破碎掉的戒指居然再次凝聚起來。


    他的手有些發抖。


    剛剛若不是母親提醒,他怎麽會忘記了。如果徐瀟真的在那瞬間死去,他哪裏還有力量和瑞亞對峙,他的戒指和他的生命也是聯係在一起,戒指在人在。


    杜墨生單手捂住了額頭,手指遮擋住他的眼睛,他沉默不語,呼吸卻陡然急促。


    啊嗚的臉上還掛著淚痕,此刻卻雙手攀附在杜墨生手臂上,有些呆呆地望著父親。


    父親身上明明在細微的顫抖,但她能感覺到他不是在害怕,反而是莫名的激動。


    徐元從昏迷中爬起來,震驚地看著自己縮小的身體,他抬眸盯著杜墨生:“徐瀟呢?”


    “不在這個宇宙。”一直躺著沒動的李瑞突然淡淡地出聲,“她很好運,沒有死在父親的陷阱裏,直接穿過我們一族的空間壁壘了。”


    徐元蹙眉,他有些搞不清現在的狀況。


    什麽陷阱?什麽空間壁壘?李瑞怎麽半死不活的突然躺在這裏了?


    最詭異的是,他以為自己已經死去,但實際上情況似乎並非這樣。


    “帶我找到她,我救你。”杜墨生走到李瑞麵前,目光清冷。


    李瑞抬手擺了擺,嘴角勾出一絲慘淡的笑容:“我不需要你救……這樣也不錯。”


    杜墨生沒有理會李瑞的話:“帶我找她。”


    李瑞掃了杜墨生一眼:“我拒絕的話,你是否打算威脅我,讓我求死也不能。”他單手支撐起身體,從懷裏摸出一塊菱形的水晶物質,隨手丟到杜墨生手裏。


    “這是空間壁壘的一部分,你自己想辦法將它和你融合為一體,融合之後,你可以穿過我們一族的防禦,但是別怪我沒提醒你,你穿過去是一回事,她在哪裏隻能你自己去找,我沒有去其他宇宙定位一個小生物的能力。”


    杜墨生沉默地盯著手裏的水晶,半晌,問道:“為什麽?”


    “為什麽讓你得償所願,還是為什麽向你妥協?”李瑞笑了笑,“反正我現在已經沒有力量來殺死你,讓你從這個宇宙消失也不算違背父親的遺願。”


    “用不用在於你,要是不放心,盡管來追蹤我。”隨著李瑞的話音落下,他的身形也漸漸從原地消失。


    地上殘留的李瑞的大量血跡,在他消失的那一刻,蠕動聚集起來,然後慢慢地堆積成一個巨大的血泡,嘭地炸裂。


    四濺的不再是血液,而是如雪花一樣晶瑩的透明物質,在夜色裏淩空灑落,就像是漫天飄蕩的星辰。


    杜墨生的攻擊,破壞了李瑞身為泰坦星人的生理結構,讓其細胞組織直接元素化。


    這種死亡的過程會很痛苦,幾乎是意識清醒著,忍受著每一刻的疼痛,看著自己一點點地消失。


    但即使這樣,李瑞都打算讓杜墨生救。


    杜墨生懷裏的啊嗚用手托著那些晶瑩的物質,看著它們在掌心逐漸融化成冬日裏的細微小水珠。


    “哇——”啊嗚的雙眼亮晶晶,好奇地望著這樣的奇景。


    徐元披著寬大的衣服,走在杜墨生麵前,抬頭仰視道:“她到底出了什麽事?敵人都解決了?”


    杜墨生不答,看也沒看徐元一眼,漠然轉身就走。


    徐元一愣,很快追了上去,用稚嫩的聲音喊道:“你站住!”


    身高不足一米五的十歲大小的孩子,就這樣追著杜墨生一路小跑。


    前麵的啊嗚趴在杜墨生肩頭,時不時還對後麵變小的徐元吐小舌頭。


    “我們去找你的母親。”杜墨生撫摸著女兒的腦袋輕聲道。


    啊嗚靜了一瞬,站在他的臂彎裏,蹬著腿舉高小手嗷嗷地叫喚起來。


    在十二月份的嚴冬裏。


    已經平靜下來的戰線,並沒有鬆懈,反而更加忙碌。


    前線還幸存的第九盟軍,加速了整合。在第三波凶獸和空間裂縫打開的瞬間,殘留下來的軍人,都是九死一生的精英。


    因為異變者在這次戰役裏起了極大的作用,推廣異變者體質的計劃,正悄悄地擺上了各國政要的書桌前。


    而比起防禦隨時可能再次進攻的凶獸,後方人們的生存,反而成了更讓人頭疼的事情。


    如中方這裏讓出了七八個富饒省份,留下的貧瘠土地,要養活轉移到後方來的近八億人;還有在這次隕石衝擊下死去的近三億人的屍首要安排,否則環境的汙染都會讓人吃不消;以及還威脅著後方邊緣城市的活屍感染問題需要解決。


    後方行政解決一個個問題的時候,前線以第九盟軍為基礎,第三防線高牆為屏障建立的一個個人類基地,也在進行建設和完善。


    以伊曼為代表的某些地方軍閥勢力,正在悄無聲息地崛起。


    一個月後,進入2015年,中方經過數次軍事會議,墊定了杜家的國家軍政龍頭地位。


    而此時,世界上所有人好像都遺忘了,杜家曾經有個嫡孫,叫做杜墨生的科學家。


    杜老爺子身邊帶著的,反而是兩個十來歲的小男孩。


    其中一位,據說本來是杜家的嫡孫,卻不知道為什麽,沒有用杜家給取的杜墨生的名字,而是選擇了跟隨母親姓,取名程子禾。


    所有人都覺得程子禾的存在理所當然的時候,唯一隻有異變者部隊裏赫赫有名的軍花付若楠,見到這孩子的瞬間,心裏閃過奇怪的念頭。


    總覺得程子禾應該和她差不多大,她甚至很荒唐的覺得,自己和這個孩子似乎曾經有過婚約。


    大概這是付若楠唯一感覺到直覺出問題的一次。


    “怎麽可能和我有婚約,他才多大啊?”付若楠自嘲地笑了笑,最近一定是被李軒那個家夥逼迫緊了,簡直是看見個男的都想嫁了算了,省的那個人糾纏她。


    至於考慮和李軒結合,這個問題她想都沒想過。


    數次看著程子禾目送付若楠遠去,才敢露出身形。程子禾身邊的小男孩挑眉道:“不是你的未婚妻嗎?想和她說話就去吧。”


    程子禾的小臉映著燈光,溫柔而俊逸,他搖著頭:“不用了,教授說過,沒人再記得‘杜墨生’,所以我和她不會再有婚約。再說我現在這種模樣,看起來更像她兒子吧?對了,徐元,教授他們還會回來嗎?”


    徐元沉默起來。


    “徐元?”


    “我聽著。”徐元壓下心裏那股揮之不去的滯悶和寂寞,抬眸望著夜幕上的星辰,“他說了,會回來的,我等他們。”


    當杜墨生將徐元丟給杜老爺子那刻,他就對徐元說過。


    他還要回來,帶著徐瀟一起。


    “你以後會加入變異者的部隊嗎?”程子禾望著徐元問。


    “再說吧,你呢?聽說你身上的病毒還沒清除,位麵病毒很麻煩?”


    程子禾點頭:“是的,教授給我治療了快二十年,都沒有完全清除,但是他教了我很多,剩下的時間,我會學著自己解決。我想,我會向爺爺提出去學醫,我今年已經快三十歲了,或許我該解決一下,怎麽讓我可以正常長大,到時候我也幫幫你。”


    “不用了。”


    “別這麽冷淡啊,你是教授妻子的弟弟,也就是我的弟弟,我會照顧你。”


    徐元眯起漂亮的鳳眼:“閉嘴!誰是你弟弟?我隻是在你家借住。”


    “你脾氣真不好,這樣是不行的,要對人禮貌。”程子禾滿心作為兄長的自覺,語重心長地說。


    徐元幹脆地轉身就走。


    “別走啊,你不要不愛聽,我說的都是為你好,我知道我很囉嗦,你要體諒我這麽多年一直沒人跟我說話啊……”


    杜老爺子看著鬥嘴漸行漸遠的兩個孩子,笑著搖了搖頭。


    他回頭問身邊的人:“東西都準備就緒了?”


    “是的。”


    “啟動吧。”


    杜老爺子下了命令。


    同一時間,世界上很多不為人知的小角落,同時發射出一道道能量光束進入地球的大氣層。


    這些光束在地球外圍交織成了一道互相聯係的網,將地球整個籠罩其中。


    回想起杜墨生在後方臨時首都做的部署,杜老爺子無比緊張地看著顯示屏裏的數據變化。


    杜墨生說過,如果成功,便說明地球外圍空間的文明認同了他的做法。


    那些文明會配合地球現在做出的防護罩,將整個星球封鎖起來。


    不放地球上的生物離開,但也不再讓其他東西侵入地球。


    時間,就在漫長的等待中度過。


    一天、兩天……


    直到第十五天,杜老爺子終於看見了顯示屏上的數據變化。


    他雖然看不懂那些東西,但從工作人員的歡呼聲中,他知道,結果按照最好的方向進行了。


    從知道地球還被地外文明虎視眈眈地包圍,隨時可能因為地球上的d物質而殲滅地球所有生物時,杜老爺子的心一刻都沒有放下過。


    直到現在,收到了友好的通訊,並且收到了地球被封鎖的信息後,他才真正鬆了口氣。


    隻不過,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地球上的變異生物隻能交給人類自己解決。


    不越發變強去反抗的話,就會被怪物屠殺……


    杜墨生站在星際戰艦上,看著地球逐漸被一層熒光所包圍,他回頭對身後的文明領袖表示了謝意。


    對方用嘰裏咕嚕的外星語,與杜墨生客氣了一番。


    大意是說,舉手之勞,屠殺不是他們這樣的文明提倡的,他們也想要和平之類的雲雲。


    有幾位領袖還表示,繼續歡迎杜墨生去他們那裏考察物種。


    對此,杜墨生隻是應下,沒有約具體的時間。


    離開戰艦的平台,杜墨生在那裏見到了機械領主的正體。


    機械領主冰冷的眼睛毫無感情地盯著杜墨生,半晌不語。


    杜墨生牽著女兒的手,將女兒微微擋在身後。


    機械領主最後什麽話也沒說,默默地讓開。


    隻在杜墨生與其擦身而過的時候,那個冰冷的金屬體用沙啞的合成音問:“你要離開?”


    “對。(.)”


    “你不救他?如果他是騙你的呢?”


    “我會找回我的妻子。”杜墨生清冷而鄭重地說道。


    機械領主冷哼了一聲,邁著靈活的步伐遠去。


    啊嗚拉了拉父親的手,稚聲問:“它隻是一堆元素的複製,算是生命嗎?”


    “存在即生命。”杜墨生摸著女兒的腦袋,緩緩地給她講解著自己知道的知識。


    啊嗚如海綿一樣吸收著,她知道,不久就要和父親去連父親都沒有把握的陌生地方,她要學會更多。


    ——


    虛無的空間裏,李瑞靜靜地看著自己的雙腿消失不見。


    泰坦星人的生命力太強,有時候反而是一種折磨,不管怎樣痛苦,都沒辦法幹脆的死去。哪怕腦袋被摘掉,他的意識都還會存在於身體內部。


    當時間領主站在他身邊時,他有些意外。


    “看來你還沒死。”時間領主緩緩地說道。


    “對,你來陪我度過最後的時間?”


    “我是來告訴你一些事情。”


    李瑞無力地笑了笑:“欺騙我,幫助生命領主的事情嗎?我已經想明白了,除了你,還有誰會給他真正的解藥。我隻是不明白,你既然站在他那邊,又何必來幫我?或者你隻是為了在關鍵時候打擊我?”


    時間領主靜默一瞬,露出一雙興趣缺缺的眼睛說:“我們能隨時去往未來的盡頭,看見所有事情的結果,我們也可以回溯過去,了解事件的起因。但是我們不能告訴你們,劇透是不能被允許的,因為悖論的存在會將我告訴你們的事實給完全抹掉。你或許不會明白,永遠隻能看的心情。”


    “不要告訴我,你隻是因為永遠隻能旁觀別的生命,實在太無聊,所以插手我們的事情?”李瑞閉上眼,一時間連話都再也說不出來。


    “不,我是想看見預料之外的未來。”


    在時間領主說完話,打算離開的時候,李瑞終於再次開口。


    “幫我最後做件事。”


    後方臨時首都山城的某所醫院裏,小尹從麻醉中清醒過來,要求看看她懷胎十月生下的孩子,可是身邊的護士都對她搖頭。


    小尹的同事中年紀較大的一位,遺憾地說道:“孩子沒保住,她的心髒天生有缺陷,你中途沒有流產,母女平安,已經是幸運。”


    “你別難過,我……”站在病床邊的梁磊伸手緊緊拉住了小尹的手。


    小尹目光怔怔地看著前方,突然猛地推開了梁磊。


    “我不相信你!”


    “別這樣,我真的是孩子的父親,你要是不信,我們可以去做親子鑒定。你別哭,別哭……都是我的錯,你怎麽懲罰我都行。”


    小尹看著身邊這個已經瘦了大圈,幾個月來再辛苦也守著她的男人,也不知道她哪裏來的力氣,突然翻身從病床上起來,推開了幾名護士,向外跑去。


    身後許多人追著她,她都置若罔聞。


    不是的,她怎麽會和完全不熟悉的人生下孩子呢?


    這個孩子……她明明覺得是一個很懷念的人的。


    護士站的人都沒料到小尹會有力氣在手術後衝出病房,反應過來的時候,小尹已經抓著不明所以的小護士問到了女兒所在的地方,抱走了已經沒有呼吸的小嬰兒。


    她的手術傷口不斷滲出血來,可她根本沒有感覺到疼痛。


    抱著孩子,小尹蜷縮在天台的角落裏哭泣。


    她不斷撫摸著小嬰孩臉上細嫩的皮膚,那冰涼的觸感讓她的眼淚止不住的流。


    就在這時,她突然聽到了有人過來的腳步聲。


    害怕別人把孩子搶走的她,猛地站起來。


    卻在十分近距離的地方,看見了一個男人詭異的上半身。


    那個麵如死灰的男人,腰部以下空蕩蕩的,正被一個披著古怪黃色鬥篷的高大男人單手扶著,懸在半空中。


    一般人看見這一幕,通常都會發出尖叫聲。


    可是小尹盯著那似曾相識的麵孔,嘴唇顫抖著,居然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這就是幾個月之後嗎?”穿越了時間來到未來的李瑞,分明地感覺到越發加速的時間流逝。


    生命領主克莉的下場他親眼目睹,果然不是時間一族的人,進行時間流中後,生命難免會被消耗一空。


    “你就是想見這個女人嗎?”時間領主盯著麵前的小尹,“生命領主采用的大範圍感知過濾,連同你的部分都完全消除,她根本不會認識你。”


    小尹的目光卻還定定地望著李瑞,神色複雜。


    李瑞並不介意小尹是否認識他,也介意現在自己不像人的出現在她麵前。他隻是用慣有的微笑注視著小尹,問:“我想幫你完成一個心願,什麽都可以,告訴我。”


    “你是誰?異變者嗎?”小尹的眼淚流得更快了。


    李瑞沒有回答,隻說道:“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誰,隻需要告訴我你的心願,我時間不多了。”


    他的目光意外的真誠。


    小尹猶豫著將懷裏的嬰兒托起:“那麽……你能讓這個孩子活過來嗎?她是我重要的人的孩子,我想那個人看看她,我想等那個人回來看她。”


    李瑞目光一沉:“如果他不會再回來了呢?”


    “我會等他,一直等著……”小尹說著,因為劇烈運動和失血,眩暈襲上來,軟軟地摔倒在地。


    耳邊,傳來的是醫護人員的聲音,還有梁磊的喊聲,小尹卻再沒聽到那個詭異外形的男人溫雅的聲音。


    隻是,當她再次醒來的時候,一個眼睛緊閉、麵色紅潤的小嬰兒被放在她的枕頭邊。


    連護士長都在感概,真是上天的奇跡,明明已經沒有呼吸了,居然還可以活著。


    隻有給小嬰兒檢查過的醫生有些疑惑地看著影像。


    人類的心髒,怎麽會是仿佛蛋一樣的橢圓形?


    他把這個情況告訴給了梁磊,卻被梁磊幾句話給堵了回去,要求不要再提這件事。


    梁磊卻悄悄到一邊,久久盯著手裏的彩色b超圖,嬰兒體內有某種其結合生在在一起的粉色的蛋型的異物,依靠它,嬰兒才活著。


    他沉默許久,很快,就將小女嬰的一切檢查資料給燒掉,連係統裏的數據,也被他給黑掉,沒人知道這個孩子從出生開始,體內就沒有心髒,而是某種詭異的核在提供她的生命能量。


    重新獲得孩子的小尹,如視珍寶地抱著孩子,不願放開。


    偶爾,有些晶瑩的透明碎片,星辰沙礫般從孩子的繈褓中滑落,掉在她的掌心,很快變成一滴微不足道的水珠。


    涼涼的水珠,冰冷的氣息從她的掌心直竄入她的心裏。


    不知道怎麽的,小尹的眼眶又濕了。


    眼淚無聲的滑落,是難以忘懷的某種感覺正在逐漸離她遠去。


    在世界某個不起眼的角落裏,一個憤恨而陰森的聲音狂躁地嘶喊著。


    “該死的空間領主!他到底把王的卵藏到什麽地方去了!”


    時間領主站在醫院的頂樓,透過玻璃窗望著沉浸在與女兒團聚的幸福中的小尹。他想起化成碎片消失掉之前,李瑞的喃喃自語。


    “父親,不管你對我做了什麽,最後我都很感謝你,因為你割去了我愛人的本能。如果真正愛上一個人,會痛苦心酸的話,我寧願一開始……就沒有……”


    “愛人嗎?”時間領主的目光透過天際,望著看不到盡頭的未來。


    突然,打扮怪異的時間一族的女人出現在了他的對麵。


    “父親!”她伸手就要按住他,“你別想再跑,跟我去見母親!”


    可惜,她還是晚了一步,手指觸及的,隻有無形的空氣。


    “我會抓到你的!”她惱怒中,一把折斷了跟隨她許久的長柄黑傘。


    ——


    第三波凶獸潮之後兩年,第四波凶獸登陸。這次對抗,地球盟軍慘勝,雖然沒有收複失地,但終於站穩了腳步,再沒有失去內陸的人類基地。


    那場戰役中,戰況最激烈的太平洋東海岸,幾乎全軍覆滅的第九盟軍十九集團軍中,那個唯一的生還者,隻身對抗第四波凶獸的少年軍人,時隔多年,當人們談起他來的時候,也心生敬佩和崇拜。


    哪怕在這個末世中,人心已經不同,但是對於那位少年的正麵情緒卻絲毫沒有消減。因為他帶來的,是人類對抗怪物的第一次勝利,也為未來人類生存發展提供了喘息機會。


    隨後,戰後的地球盟軍指揮官會議上,看起來不超過十三歲的少年將軍的出席,一時間引發了諸多猜測。但是以中方杜家為代表的勢力,幾乎都力挺這個少年的態度,讓無數議論聲漸漸平息下來。


    奧爾巴赫博士在會議上指出,通過海洋監測顯示,大約二三十年間,海洋裏暫時無怪物登陸,人類將有這二三十年的時間,養精蓄銳飛速發展。


    但是同時,他也指出,海洋裏的凶獸也同時做好了二三十年時間的養精蓄銳,再次登陸的破壞力,恐怕難以想象,必須做好最壞的打算。


    有科學家提出幹脆移民外空間的概念,被政要們都否決了。


    因為他們知道,地球已經被更高等文明的勢力給封鎖,甚至整個太陽係外圍都是對方的監管力量,如果人類沒有完全消滅或者征服這些怪物,人類永遠沒有機會走出這顆星球。


    ——


    叢林斑駁的陽光下,徐瀟閉著眼睛假寐。


    她來到這個近似地球的星球已經快半年時間,幾乎整天都在和一些僵屍打交道。剛剛抽飛了一大群紅著眼睛的僵屍,又吃了幾隻變異形態的羊,便忍不住在溫暖的陽光下休息。


    不同於她所在的地球那些被感染的活屍,這裏的僵屍似乎完全就是人類的行屍走肉,數量之多,動作之靈敏,甚至還有些擁有可怕的異能。


    而且除了僵屍以外,各種變異的生物不比地球上的凶獸少,看得出來這顆星球之前的文明早就不在,她走了許多地方,見到的不過是一個個人類幸存者的據點而已。


    雖然不是同一個星球的人,但是人類的形態還是讓她忍不住幫了忙,給那些毫無異能的人類提供一些食物和物資,作為交換,她則獲取更多這個世界的信息。


    每天,她都在學習新知識和打獵的時光中渡過。


    隻有在睡覺的時候,她才會親吻手上的戒指。


    她想念家鄉,想念女兒,也想念杜墨生。


    看著這顆星球人類的衰敗,她就忍不住想要早點回到地球。


    樹冠上傳來的聲音,讓警覺的她猛地起身,幾乎瞬間就隱藏了身形觀察四周。


    然而,當她抬頭,眼前的一切卻叫她愣住。


    金色的陽光下,杜墨生就站在距離她十多米高的樹冠上。他長發白袍,無比俊朗。琥珀色的眼睛,蘊含著無盡的言語,此刻隻溫和而沉默地凝望著她。


    徐瀟的心劇烈跳動起來,她夢中出現過很多次的場景真的發生時,她竟然不敢上前。


    “小貓,過來。”他對她伸出了手。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唯獨現在發出了微微顫音,顯示他那不同於外表的激動。


    在徐瀟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的時候,她已經撲進了他的懷裏。


    他的手,緊緊地擁住她,相觸的肌膚滾燙炙熱。


    她的腦袋,完全貼緊了他的胸膛,任由她自己沉浸在他熟悉又寬厚的氣息裏。


    “媽媽,我們來接你啦。”啊嗚的小腦袋從杜墨生身後鑽出,烏黑清亮的眼睛溜溜一轉,對著徐瀟格格地笑。


    “嗯,我們回家。”徐瀟望向杜墨生,“還能回去嗎?會不會回去後地球已經過了成百上千年了?”


    杜墨生:“不會。李瑞給我的東西,還算好用。”


    聽到他簡略的解釋,徐瀟心裏無比觸動,伸手,環住他的腰,柔聲道:“你還是找到了我。”


    “無論你在哪裏,我都會找到。看在我這麽努力的份上,你不打算說點什麽?”杜墨生的臉上掛著似有似無的笑。


    徐瀟抬眸:“什麽?”


    “我唯一親愛的妻子,你說呢?”


    徐瀟的臉上泛起紅暈,咬了咬唇,伏在他耳邊,輕聲道:“愛你,親愛的。”


    杜墨生滿意的一笑,用手指勾住她的,兩人的戒指貼在一起,藍色的柔光交相輝映。


    兩人相擁的影子一直被逐漸沉下的夕陽拉得老長,直到金色的霞光都逐漸退散,清冷的夜幕開始席卷大地。


    就在這時,徐瀟猛地抬頭,看見遠處一股絕望、哀慟,黑暗的力量衝擊天空。


    那股力量的作用下,連雲層都被強製分開,堆積擠壓在一邊。


    明明前一刻還是晴朗的星光密布的夜空,突然電閃雷鳴,天地都陷入了黑暗。


    遠遠的,她聽到了男人哀慟悲鳴的嘶喊。


    “父親,好強的力量!”啊嗚躍躍欲試地爬上了杜墨生的肩頭。


    杜墨生掃了一眼遠處,淡淡地說:“有意思的生物。”


    徐瀟:“我們過去看看?”


    “你也好奇?”


    “不,”徐瀟凝視著杜墨生的眼睛,“我在這裏這麽久,不管能不能回去,隻要想到你,我就不會絕望,我不敢想象離開你的世界,那個聲音……很悲傷,一定是失去了很重要的人,或許我們可以去幫幫忙。”


    “好,我們去看看。”杜墨生雖然很想和妻子單獨聚聚,不過隻要是她想要的,他都會完全滿足。


    陡峭的山巒頂峰,雨幕之中,徐瀟看見了那個抱著某個女人的沉默年輕男人。


    對方對於他們一行人的靠近,並沒有反應。


    直到徐瀟把目光投到那個女人身上,對方才猛地抬頭。


    黑暗中,一雙銀色的眸子冰冷漠然至極,又絕望至極。


    “好像小白。”徐瀟有些驚詫。


    她還是第一次看見人類模樣的人長著銀色的眼睛。


    杜墨生淡淡地道:“有些相似,但不是一個品種。”


    “滾。”那個男人根本沒想理睬他們。


    倒是啊嗚稚聲稚氣地說道:“那也是你的妻子嗎?你在為她哭嗎?但是你為什麽要哭呢?她又沒有死。”


    “你說什麽!”


    對方猛地投來的銳利目光,嚇得啊嗚猛地縮到了杜墨生背後。


    杜墨生微蹙眉頭,他不喜歡這種嚇到女兒的生物。


    自家女兒跟隨他這麽長時間的旅行,可是他心頭寶貝。


    “她真的沒死嗎?”徐瀟轉頭問。


    “生命快要消散了,時間問題。”杜墨生淡淡地道,“走吧,他救不了她。”


    就在幾人轉身要走的時候,那個男人突然出聲問道。


    “你的意思,你能救?”


    杜墨生:“我救不了她,我隻有救人的方法,但是不保證你能學會並且救回她。”


    “教我。”對方死死盯著杜墨生道。


    當杜墨生抱著女兒,給妻子撐著傘行到遠處的時候,徐瀟才忍不住出聲問道:“當初救徐元的時候,你說隻有泰坦星人的血脈可以進行共生融合,就算他真的花上千年萬年研究透了你的理論,從體質上,他也沒有辦法做到啊。”


    “至少還有希望。”杜墨生停下腳步,突然低頭,額頭緊貼著徐瀟。


    徐瀟一愣。


    他眸色深沉,輕聲地說:“隻要有希望,不會放棄,總會看見奇跡。在找尋你的每一天,我都是這樣的心情。”


    大概這是他臨時多管閑事教給那個陌生人方法的原因吧。


    從那個男人身上,他看見了自己差點失去妻子的那種絕望。


    徐瀟踮起腳,在他唇邊輕吻,目光湛湛地望著他:“以後不會了,我們一直都在一起,永遠不會分離。”


    是的,一生一世,直至生命的盡頭,攜手與共餘生。


    杜墨生隨著她的目光,心也隨之沉淪,他輕輕地閉上眼,品嚐她的溫軟柔情。


    漫長的人生有了你,從此就不再寂寞。


    ——————全文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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