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乾羽在軍營中被大眼潑了一頭一臉外帶一身的水,這時已換上便服,領著也是一身便服的張耙子急匆匆地走進‘壽春酒樓’二樓的雅間,另有張耙子的幾名親兵便裝同行而來。


    張耙子急不可耐,屁股還沒坐熱就叫喊著讓小二快些將那號稱百年的佳釀端上來。


    彭乾羽吩咐小二切上幾斤鹵肉,再上幾盤小炒,酒嘛那是多多亦善,最好能打個張耙子喝得大醉他七八日。


    店小二應聲下了樓。


    彭乾羽走到窗口邊看了看街對麵的湘味樓的那個窗戶,那裏正是剛剛李順和李忠對桌而飲的地方,從這裏居高而望,一目了然,此時那張桌子邊,李順已經不見了蹤影,隻有副將李忠和趙郡馬對坐著,似乎是在談著什麽,胡管家則在一旁垂手而立,左右張望著,也許他在等著自己的出現。


    看到這些彭乾羽微微一笑,恩,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彭老兄,你看什麽呢?這酒怎麽還不上來”張耙子坐立不安,怎麽這酒還沒端上來,當真是到了好酒如命的地步,本來在戰事行動時他是不會開酒令的,怕誤事,但今天那是不一樣,百姓給送來的勞軍酒那是不能拒絕的,沒想到這一喝就停不下來了,酒蟲子完全被勾了出來,不解決想必連覺都睡不著了。


    “看看街景而已,張將軍覺得這宿鬆城怎麽樣?”彭乾羽從窗口走了回來,倒了一杯茶給張耙子,“先喝口茶,潤潤嗓子,好酒不怕等,先喝茶喝茶”


    張耙子本來就對茶不感興趣,接過來放在一旁,道,“宿鬆城?不錯呀,市井繁華,民生富足,現在又有了你這麽個年輕有為的縣太爺,以後那就更好了,對了,如果還能出產好酒那就是好上加好了,呀,哈哈”


    千篇一律的奉承話在哪都管用,從哪看這宿鬆城也算不上民生富足,更談不上市井繁華,如果不是這幾天彭乾羽取消了一些前任汪縣丞隨意征收的稅目,隻怕這大街上的行人要少一半。


    彭乾羽也坐了下來,“張將軍這話太抬舉我了,小弟我也是初來乍道,這份功勞我可不敢拒為己有,要不是趙郡馬以宗姻之尊坐鎮宿鬆,哪來今日的宿鬆”


    張耙子哈哈一笑,“對對,彭老弟言之有理,趙郡馬確實對宿鬆功不可沒”


    彭乾羽湊近了張耙子,似是在隨口問著,“那張將軍你認為這位趙郡馬是個什麽樣的人?”


    張耙子一愣神,“寧王愛婿,江南巨富”


    彭乾羽嘿嘿一笑,搖搖頭道,“不不,我不是問這個,我是說他這個人怎麽樣?”


    張耙子又是一愣,“人?”


    “恩”彭乾羽點點頭。


    張耙子思索著,這小子什麽意思?怎麽會突然問這樣的問題?


    “這個,彭老弟你既然和趙郡馬關係非同一般,你應該比我這外來戶要了解一些吧”張耙子心有所慮。


    彭乾羽微微一笑,用手指點點張耙子,“張將軍這就不爽快了,這不就是找點話題取取酒興嘛,你擔心什麽,沒錯,我和趙郡馬是有些關係,那不可是雙方各取所需的利益之交,反正這閑著也是閑著,拿他解解悶也沒什麽不可以,是不是”


    張耙子不置可否,淡然一笑,“那老弟你何不說說看,依法他也是在你的治下”


    說著張耙子又側耳聽聽門外的店小二端酒菜上來沒有,門外隻有樓下食客的喧鬧聲,於是他端起茶杯喝著茶。


    彭乾羽一拍大腿,道,“我說,我說他就是個王八蛋”


    ‘撲’張耙子差點給一口茶給嗆死,‘咳咳’他連連咳了幾聲,臉都漲紅了,對彭乾羽擺手道,“你瘋了,在這罵郡馬爺”


    彭乾羽努了努嘴,“咋的,張將軍不這麽認為?我說他就是個王八蛋”


    張耙子慌忙讓幾名隨行來的親隨出去,又把門給關了起來。


    “彭老弟,你何出此言哪?趙郡馬哪裏得罪你了?”


    “得罪,何止是得罪,他可差點害死我了”


    “哦,是嗎?”


    “大賽湖漁民鬧事你知道過嗎?”


    “恩,這幾日有所耳聞,聽說老弟你還因此受了傷”


    “傷?說的多輕鬆,如果不是我這腦子轉得快,今天那可沒機會在這陪將軍你喝酒了,這個趙郡馬把這些個漁民那是刮了一層又一層,眼看著事情要出來了,正好我這倒黴催的,一不溜神就讓他拿去當了槍使,差點連命都給搭上,你說,我這怨不怨,我,我還沒娶媳婦呢”彭乾羽一副氣呼呼的樣子,喋喋不休。


    張耙子撣著剛剛身上滴落的茶水,嗬嗬一笑,“還有這事?老弟你言過其實了吧,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彭乾羽見他不信,輕輕一拍桌子,拂開額前的頭發,“誤會?來,你瞅瞅,這就是漁民鬧事時弄的”他沒說這是他為了保命自己給打的。


    張耙子沒興趣知道這些事,更何況是私底下議論趙郡馬,笑道,“老弟你現不也安然無恙嘛,事情過去就算了,可能這些許小事郡馬爺並沒有多加考慮,也沒了解事情的嚴重性,說他拿你當槍使,這未免有點過了”


    彭乾羽嘿嘿一笑,“我到是無所謂了,大不了不就是一個知縣嘛,不當也就那麽回事,大印一扔,老婆孩子熱床頭,幾畝肥田一頭牛,哪用得著在這受窩囊氣”


    張耙子也笑了,“彭老弟,怎麽這意氣風發的年紀就想著過閑雲野鶴的逍遙日子了”


    彭乾羽哈哈一笑,“說歸說,千裏當官不就為發財嘛,我這好日子才剛開始呢,不劃夠本也不能走呀,你說是不”


    兩人對視一眼,哈哈大笑起來。[.超多好看小說]


    彭乾羽又道,“小弟我說句話,將軍你可別生氣呀”


    “但說無防”


    “聽說你這次來宿鬆,是不是趙郡馬在裏麵也一個角色呀?”


    張耙子臉上猛然一變,正色道,“你這什麽意思?我出兵是奉朝廷之命,和趙郡馬有何幹係”


    彭乾羽早料到他會這麽說,“將軍別激動嘛,我不就隨口一說,沒有就沒有,我隻是想提醒一下將軍,趙郡馬可不是善類,跟著打交道那得火神精睛,別一不留神讓他給當了槍使,完事就一腳踏開”


    張耙子心下狐疑,隨口喝著茶,暗道:這小子是什麽意思呢?他是知道點什麽?趙郡馬確實那是先利用了這小子一把完事又想自己的手殺了他,這還真是有點不太仗義,但我張耙子可是府營軍的參將,他不敢這麽對我吧?


    彭乾羽見他這模樣心中暗暗發笑,對,就是得讓你們相互猜疑,你們要是鐵板一塊還有我發財的路嗎。


    這時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店小二端著酒菜來了。


    在對麵的湘味樓裏,趙郡馬正在焦急地等待著彭乾羽。


    李忠是見過趙郡馬的,他剛才一見趙郡馬從門外走進來,便馬上上前行禮,引著一同坐下,讓店家收拾了桌子,兩人一番交談,李忠這才知道趙郡馬來這是赴彭知縣的酒局。


    趙郡馬聽李忠說彭乾羽正在軍營中勞軍有可能來不了,有些生氣,當下便又了下軍營中的一些事情和張耙子下一步有什麽打算,於是兩人便攀談了起來。


    壽春酒樓二樓的雅間裏,店小二已將酒菜擺上,說了句慢用便退了出去了。


    “來來,張將軍,剛才在營中真是失禮了,我先自罰三杯”彭乾羽舉起杯子一連喝了三大杯。


    張耙子一見到酒,立馬就把剛才的憂慮給忘得一幹二淨,哈哈笑著也陪著連喝了三杯,邊喝還邊道,“果然是百年佳釀,好酒,好酒,彭老弟真是有口福哩”


    彭乾羽也笑道,“這容易,一會你回營時我讓人給你送過去幾壇”


    張耙子又喝了一杯,爽直地笑著,“好好,跑這一趟不白跑,來,老弟,幹了”


    彭乾羽也喝了一杯,這時他那早上就服下的解酒藥早就失效了,現在喝那就是真功夫,可惜他酒量還真不怎麽樣,四杯酒一下肚,臉馬上就紅了起來。


    “哎呀,這酒是夠勁,也隻有你這樣的將軍才能降得住他,不行了,不行了,我得先透透氣”彭乾羽擺著手朝窗口走去。


    張耙子一想到在軍營中彭乾羽酒後的樣子,便忙把桌上的酒壇子給抓在自己手裏,別到時候這位縣太爺又鬧起來把這麽好的酒給打了。


    “無防無防,我獨酌幾杯”張耙子自斟自飲,其樂溶溶。


    突然,彭乾羽趴在窗口像是自言自語起來,“咦,這個人怎麽看著那麽眼熟呀,誰呢?”


    張耙子隻管喝著喝,隨口道,“誰呀?”


    彭乾羽伸頭伸出窗外,定睛看了一會,縮了回來,點頭似是肯定地道,“是見過,在哪見過呢?看我這腦子,怎麽想不起來了”


    張耙子拿著酒杯邊喝邊走了過去,“怎麽,看到熟人了?要不叫上來一同喝一杯”


    彭乾羽裝作百思不得其解的樣子,拍著額頭道,“一定見過,可就是想不起來,名字就在嘴邊上,這酒太衝了,連人都看不清了”


    張耙子也伸長了脖子朝窗外看著,樓下的樓麵上要頭攢動,人來人往,他道,“哪呢?”


    彭乾羽暗笑著,一指對麵湘味樓一樓的窗戶口,“那,就在那窗口坐著,那二兩個等著的,邊上還有一個站著,眼有點花了,看不太清”


    張耙子順著他的手望去,一看之下大吃一驚,失聲道,“趙郡馬!”


    邊上的彭乾羽一拍大腿,“對對,是他是他,我說怎麽這麽眼熟呢,原來是他呀,這財主老爺也來這小館子吃飯,真是想破腦袋也想不到呀,和誰吃飯呢?”


    張耙子再看了看與趙郡馬同桌的人,更是吃驚不小,“他,李忠怎麽和趙郡馬坐在一起了?”


    彭乾羽忙道,“誰?李忠?就是你那個中軍副將?”


    張耙子拿著酒杯,點點頭,心裏思緒在翻騰。


    彭乾羽趁機道,“李忠這會子不是應該在軍營裏喝酒嗎?難道他來見趙郡馬不是受了將軍你的命令?”


    張耙子緩緩地走回了桌子,呆呆地坐著,這時酒興已全無,一句話也不說,他在想李忠怎麽會出現在這,軍中可是有明令,任何人不得離開軍營半步,這李忠不可能不知道,他既是知道又怎麽敢跑出來,見的還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的主子趙郡馬,想幹嗎?


    彭乾羽又跑過來加把火,“將軍,看來你這手下真是人才濟濟呀,一個小小的中軍副將也能和郡馬爺攀上交情,藏龍臥虎呀”


    張耙子臉色陰沉,朝門口的親兵喊著,“來人”


    兩名親兵應聲推門而入,拱手道,“在”


    張耙子手一指窗外,惡聲惡氣,“到對麵的酒樓去把李忠給我抓回酒樓”


    兩人正要轉身離開,彭乾羽忙將他們攔下,把門給關了起來。


    “將軍,出什麽事了?怎麽要拿人了,李忠犯什麽事了?”


    “沒什麽,這是我軍中的私下,彭老弟勿須多問”


    “哦,那既是軍中的事,我就不便多說了,不過我可要提醒一下將軍,同李忠坐在一起的可是趙郡馬,你可不能給自己惹麻煩哪,有事不如回營再說,說不定這李忠是真有事呢”


    張耙子冷哼一聲,“犯我軍令,走,回營”


    彭乾羽暗自好笑,“喲,將軍這就走了,這酒還沒喝好呀,要不給你送幾壇過去”


    張耙子現在是一點心情都沒有了,自己的手下竟然敢公然與郡馬私交在一塊,這不但是犯了軍令,更是犯了他張耙子的大忌。


    彭乾羽見他那氣急敗壞的樣子真是太痛快了,衝正下樓的張耙子一招手,“將軍慢走呀,改天再喝”


    等張耙子剛走沒多久,對麵的趙郡馬也起身離開,正好這時李順拎了幾包宿鬆的土產來了。


    趙郡馬一見李順便是氣不打一處來,“你們老爺既然今天去勞軍,為何要請我到這來?太放肆了吧”


    李順將東西送給到李忠手裏,對趙郡馬行了一禮,“對不住,對不住,這勞軍也是臨時決定的,昨日幾個百姓跑到縣衙硬求著我們老爺,說是一定要我們老爺今天帶領他們去勞軍,您看,這還把......”


    趙郡馬一揮扇子,“行了,我也不和你一個師爺一般見識,給我帶句話回去,我的事,讓他放在心上”


    李順連連作揖,“是是,在下一定將話帶到,不過今日一早老爺吩咐在下,說是如果看到郡馬爺便將這包東西交給您”


    說著李順便從懷裏摸出一個黑色的小布包。


    胡管家接了過去,伸開手掌,將裏麵的東西倒了一點出來,是茶葉,龍井茶,來自杭州西湖的上好龍井茶。


    “這什麽意思?”趙郡馬指著胡管家手中的茶葉問。


    “在下哪裏知道,老爺說這就是他的答案,說是郡馬爺您一看就明白?還說,還說.......”李順有些說不出口。


    “說什麽?”趙郡馬追問著,他不明白這茶葉到底是什麽意思。


    “我們老爺說如果郡馬爺不明白,可以拿回去問問雲霄郡主”


    趙郡馬走了,李忠也回去了,李順長長地鬆了一口氣,事情終於按照老爺的吩咐做完了,抬頭看了看壽春酒樓的二樓,隻見老爺正在窗口衝他微笑著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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