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改革一事,去歲之際,王羽便已經幾加督促管仲了。


    然一年時間下來,管仲雖然頒布了不少切實有行的規劃,但是,對於一些核心問題,並總是多有回避,傾向於溫水煮青蛙的方式。


    管仲的意見,如今,局勢未穩,不適合大刀闊斧地動手,恐生內亂,哪怕時間用的久一些。


    但是,也要力保走的穩一些。


    軍改一事,已經得罪了不少利益階層,背後引起了諸多動勢,王當之遇刺一事,不過其一。利益階層為了他們自己的利益,什麽都可以做的出來。


    不過,具體的進度還是要了解的。


    故而,王羽安排好了燭龍的事情之後,親自找了一個時間,由管仲來做具體的進度匯報,並且,同一時間,由羅網來審查管仲所匯報的情況的真偽。


    管仲匯報上來的情況,讓王羽惱怒異常的同時,卻又心驚不已。


    以往,一些情況雖然有有所察覺,一來,那個時候的他常年征戰,有些問題隻能夠暫且放下。


    二來,畢竟那個時候雖然察覺到了這些問題,但還沒有讓人切切實實的進行統計,這個數據沒有直接的擺到他麵前,就沒有那麽觸目驚心。


    三來……


    河北這邊的情況,實則一個詞便可以概括:瓜分殆盡。


    無論是當朝新貴,還是前朝舊臣,抑或是外鎮大吏,再加上本地大大小小的世家豪族,基本都在河北置有產業。


    尤其是亂世到來,百姓的生活更加艱難,這也就給了這些圈地的人更加的便利性!


    亂世之中,一年圈的地,這個數量比起太平年代十年圈的地還要多。而且,這個成本也要更低。


    以韓信為例,在河北為將這些年裏,他便派了一批家仆部曲,在問圈地占房。近一載的時間下來,鄴城之內,有韓宅五處,鄴城周邊有莊園十餘處,分別控製著屬於韓信的幾十餘頃土地.


    這還隻是韓信一家,河北文武,多多少少都有學之,連一向以清廉著稱的於謙,在河東道內,亦有兩棟宅邸,河北道內的土地同樣有他一份,隻不過隻有幾頃而已。據說,是於謙的幾個兄弟派人所置。


    這種事情,王羽倒也理解。


    曆朝曆代,哪個朝代的官員不是大量“購置”土地?在封建時代的小農經濟之下,土地就是一代一代傳下去的硬通貨。


    將腦袋別在褲腰帶上打仗,跟著你一起建功立業,大多數人是為了什麽?還不是為了這些嗎?


    跟著你一起出生入死的,如果你仍然讓人家過那種苦哈哈的日子,誰還願意為你賣命?


    而像於謙這一類清廉的朝臣,或許他自己是清廉的,但是,卻不代表他的親人不會借著他的身份做事。甚至,很多時候,於謙他們本身都不知道。


    於謙的兄弟,要是想要讓底下的官員行些方便的話,如果不是一些觸犯性原則的事情,難道那些底下的官員還要因此而知會於謙一聲嗎?


    這還是這幾年跟著王羽新起來的官員,像那些前朝舊臣,在王羽到來之前,他們在那個時候圈的土地也不少。


    更加不要說河北道本地的那些世家了,他們手底下所擁有的土地才是占大頭的。


    河北道作為四河之地之一,世家力量雄厚,各地官員也樂意向這裏伸手,這裏的情況絕對是要比其他各道的情況嚴重一些的。


    不過,由小見大,管中窺豹,其他各地的情況就算是要好上一些,那也不見得好到哪裏去。


    至少,就燕北道的情況,王羽了解到,但凡那些在燕北道有些資曆的老臣,家裏麵有個幾十頃地,那都是稀鬆平常的事情。


    具各方麵的消息,大概做個估計,不算當初諸葛亮建立的那一塊屯田地之外,鄴城周遭的土地,有約八成都為大小官員或周邊世家所占。


    哎……


    說起來,不管是在哪個朝代,哪個階段,甚至是哪個世界,都不過是一場又一場的循環罷了,發展到後麵,其實都是3%的人口,但卻占有社會90%以上的財富。


    曆朝曆代,不管是藍星,又或者是異世天啟,麵對土地兼並的問題,都是令統治者們頗為頭疼的一個問題。


    由此牽扯出的另一個問題,便是隱戶的問題,光有地可不行,他們得找人耕種,於是大量的無主農民,成為了他們的莊客佃農,並且很可能是“被自願”的。


    畢竟朝廷的政策在,隻要登記籍簿,便可得到屬於自己的土地。但是,政策也是要人施行的,而施行的人,基本上都是這些占田的官僚階級以及世家階級。


    似乎,是個惡性循環。


    各地流民,本該屬於朝廷所令,分配土地的自耕農,為朝廷繳稅納糧的!封建時代,自耕農才是朝廷財稅的來源的主力軍。


    也怪不得,沒有千年的皇朝,每一個皇朝發展到最後,就算是帝王不昏庸,可是,像這樣的社會矛盾也會不斷的累積,直到爆發起來,以一種無法壓抑的態勢爆發出來。


    僅僅隻是鄴城周邊的情況,王羽仿佛看到了,富者有彌望之田,貧者無卓錐之地的景象。


    這樣的情況,如不壓製,一旦擴散開來,國家必然不穩。想得遠一些,隻要天下恢複寧定,人口進入暴增階段,用不了幾十年,估計整個國家又要迅速地陷入土地矛盾那個怪圈中去。


    心中有那麽一股衝動,下詔將鄴城及至河北道這些魑魅魍魎、牛鬼蛇神都給處理了,但也僅衝動了那麽一下。


    惱怒歸惱怒,但於王羽而言,還不至於被惱怒衝昏了頭腦。


    畢竟,他手底下的大部分得力幹將,也是這其中的一員。


    再則,以當今天下的局勢,要說這些官員們真犯了多大的過錯,那倒也不至於。


    在天下大亂,連年打仗,人口不斷減少的情況之下,官員們“身體力行”,積極招撫丁口,開墾務農,恢複生產,為國家創造稅收,這應當是值得“鼓勵”的。


    隻不過,有些人是正常的進行購買,而有些人則是利用手中的權力進行強占。


    隻是,這種圈地問題的不斷累積,帶來的不僅是土地矛盾,而且,還包括在這背後的賦稅問題。


    按照舊製,這些官員所占土地,除根據職官等級得以免稅的一部分額定田畝之外,餘者都應照常按製進行夏,秋兩稅進行繳納。


    但是,這其中的操作空間可就太大了,讓官僚自己給自己的土地為國家收稅,可想而知這其中會發生些什麽。


    並且,這些占地官僚中,不乏似韓信這樣位高權重的人物。


    “我大漢文武,多有在河北道置宅占地者,夷吾,你們家呢?”看著在下麵一點一點陳述情況的管仲,王羽突然好奇問道。


    “臣共有莊園三處,田畝十頃,雇農約以百戶。”管仲很是坦然的回答道。


    這都是他合理買賣過來的,都是正規所得,誰都說不出什麽來,他自然能夠回答的很是坦然。


    畢竟,總不能在你手下做事,連基本的買賣都不允許了吧?


    事實上,他作為六部高官之一,就這麽點田地,完全是很良心了。相比其他人,他這點連人家的零頭都比不上。


    不少官位不知道比他低多少的官員,家裏麵擁有的田地,說不定都比他多的多。


    “夷吾,土地兼並一事,絕不可放任姑息!”


    “還是要想個辦法緩解才是!”


    王羽在心中默默的算了一下,其實土地兼並的大頭,大多數還是曆史遺留的問題,是河北道大大小小的世家,以及前朝的那些遺留,占據了其中的大頭。


    畢竟,他手底下的那些文武,除了本身如張選這一類在河北道家大業大的之外,其他的也才來了幾年,又能夠圈多少地?


    不過,這些暫且不談,現在問題擺在王羽麵前,應該怎麽處置?


    下詔奪其奪其田宅,這是最簡單粗暴,也是最容易引起變亂的做法。且起到的效果,很可能會適得其反。


    況且,這些人的土地,倒也不是全是非法侵占。像是韓信這一類,都是真金實銀買回來的。


    或者是一些名譽比較好的世家,也基本都是以購買為主。頂多,就是在價格上壓了壓。


    其中,類似於北冥世家這種不缺錢的主,根本就沒必要因為這樣的事情而影響了他們自己的聲譽,他們想要宅子或者是土地,直接金錢開路就是。


    惡意圈地,吃相極其難看的人雖然也有,而且還不少,可是,畢竟不能夠代表全部。


    一刀切的做法,恐失人心。


    加其稅,手段稍微溫和一些,但是,最後的結果,恐怕也不會盡如人意。


    更有可能的,還是這些“富產者”將壓力轉嫁到為他們耕種的佃戶身上。


    縱使此刻,他下一道詔,嚴禁天下官員以及大小世家私自圈地占民。但是,動了階級利益,必然引得群情反抗。


    君與臣之間,其實也存在一定的鬥爭的。畢竟,在很多時候,君的利益和臣的利益也並不是一致的。皇權和相權之間的鬥爭,就是君臣鬥爭的一個體現。


    “以臣之所見,可殺雞儆猴,於再頒均田令,且廢除人頭稅,行田稅與田役之策!其後,可加收土地購置稅!”


    有關的解決方案,管仲早就已經謀劃已久了,甚至,還曾經與幾個朝中大臣私底下商議過,故而,心中已經有了切實可行的措施。


    隻不過,需要他一點點的去實施罷了。


    剛好今天王羽問到了情況,管仲索性將他之前所準備的那些都一起陳述了出來。


    無疑,管仲的意思,這是要找出幾個酷吏了,讓他們代替王羽進行殺雞儆猴。


    圈地的官員和世家之中,有通過正常的交易手段獲得的,自然也同樣有吃相難看,強買強賣,甚至是以不當手段強占的。


    後麵的那些人,完全可以挑出一部分典型,充當那個殺雞儆猴的雞。


    反正,那些人,如果想要抓他們把柄的話,當然是有辦法抓出來的。


    “均田令,即將無主土地按人口數分給小農耕作,土地為國有製,耕作一定年限後歸其所有。農民向朝廷交納租稅,並承擔相應的徭役和兵役。”管仲開始解釋他所謂的均田令。


    均田令的內容非常繁複,對於田地的分類也繁複無比,至於均田過程之中各種規定更加是複雜無比。


    “如今這天下,倒也確實會出現不少無主之地!”王羽點了點頭道。


    如今正是亂世,每天都有人死,這些人死了,他們的田地也就自然成了無主之地了。


    尤其是在對外的戰爭過程之中,這其中的殘酷性,如蘇定方曾經在大盛和大瀾之間的大肆殺戮,在中間過程最終產生的無主荒地,自然可以為均田製提供基礎。


    而且,亂世之中,有人會發展為新的世家,也有舊的世家會走向衰落,甚至是滅亡,這些舊的世家的滅亡,同樣會空出大量的無主之地。


    “往昔,稅賦以每戶人丁數為基,廢除人頭稅,行田稅與田役之策,即以田地數量收稅,而非是人丁數量,一應徭役、兵役,也以田地數量為準,而非是人丁數量!”管仲講到這裏的時候,多少是有些猶豫的。


    均田令,在他的設想之中,是第一步。


    等到這一步落實的差不多的時候,那個時候,整個大蒼也基本落入到如今大漢的手中了,接下來再按部就班的進行這第二步。


    均田令,分的土地也是無主之地,他甚至還保護了土地私有製,保護了世家階層和官僚階級現有的土地合理性。可以說,這倒真是,對於如今的世家階層和官僚階層,是有利有弊的。


    故而,推行起來,阻力是在可控範圍之內的。


    但之後的第二步,如果要推行起來的話,這個阻力就會飆升了!


    以田地的數量交稅,而非是人丁的數量,這也就代表著,圈地越多,所需要交的稅就越多。而且,在管仲的設想之中,這個稅還是階梯製的。手中的土地越多,每畝地需要交的稅就越多。


    而且,就連徭役和兵役也是由手中的土地的數量來決定的。不管是那些官員或者是那些世家,他們自己家裏麵哪能拿出這麽多人來服役。就算是能拿出來,他們樂意自己去嗎?


    故而,最後拿出來的,自然也就是他們手底下的那些佃民了。


    這些人他們既然都拿出來了,自然就沒有再回去的道理。


    故而,那些隱藏的人口,也就會一步步的解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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