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清遠和……李千裏,好吧,所謂“算是”就是這麽回事。據陸清遠所說,李千裏是他一位盟伯的女兒,此番帶出來增長增長見識,那自然也算是妹妹了。


    張如晦驗看過陸清遠的身體,雖然明顯是經過鍛煉的,可是遠遠沒有達到先天的標準。至於本身法力嘛……起碼不是上三品,要麽就是這名叫做陸清遠的道士已經高明到張如晦都看不出來的地步,要麽嘛……哈哈哈,下麵的話果斷還是不說了,反正對張如晦造不成威脅就對了。


    至於尋找機緣雲雲,張如晦一開始是不大相信的。看陸清遠的談吐,應當不是一般門派能教出來的。可他偏偏又聲稱去青城山上問保管問不到,看他那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也不像是假的,張如晦當然也沒必要上青城山去問問——這麽隨隨便便打聽別人門派弟子的姓名,他和別人又不熟,編謊話的本事又不高,去了出事的幾率遠遠要大於安然無恙。


    況且尋找機緣這種事情保不齊就要出事,鬼才知道別人的洞府壇齋裏麵有沒有什麽禁製,陸清遠居然還帶著妹妹出來增長見識……就算拋去禁製這一點,天公壇和雷公籙的實用性也未必有陸清遠本身修的道法高明——盡管張如晦的確不清楚陸清遠修的是什麽道法,可是世間道法日新月異,光是前朝和現在的道法之別幾乎就差出了十萬八千裏,很難說那些太過久遠的道法就一定強出現在的。


    不過最存疑的地方倒不是陸清遠自身,而是那個叫做李千裏的女孩。不要忘記,青城山上除了青城天師正宗以外,還有一派李家道。


    李家道最早起於魏晉之時,最早乃是一名叫李阿的道人號稱活了八百歲。然而抱樸子葛洪的《神仙傳》中說李八百乃是周人,能日行八百……好吧,不要在意這些細節。之後又有蜀人李寬入吳地,以祝水治病救人,吳地世家紛紛供奉之。再之後又有李脫、李良……甚至還有位叫李弘的拋棄了李八百的名號,直接號稱自己乃是太上老君化身起義造反——當然,他死了,可是在他死後立刻又冒出無數個李弘來造反,當真是年年有年年新。誰叫南北朝時期道門大興,而當時的道書諸如《老君變化無極經》都聲稱太上老君化身姓李名弘?


    總而言之,不管是“活八百歲”還是“日行八百”,李家道每代道主均號“李八百”是沒錯的,而且李家道最擅長的就是千裏神行法和清虛服氣法,“千裏”這兩個字很難讓人不聯想到千裏神行法。(最新章節閱讀請訪問)


    可是話又說回來了,李家道從開始到現在,哪怕是由於道法練得不到家而到最後衰老羸悴、起止咳噫、目瞑耳聾的李寬,承襲姓名均是李八百。如果李千裏是普通弟子,那麽這個忌諱就犯得大了。道主才是“八百裏”,你起個“千裏”意欲何為?可要是嫡係傳人,就更不應該拋棄掉李八百這個名字轉而起什麽李千裏。況且從初代李八百到現在,從來就沒聽說過有女性做道主的。


    於是到頭來,張如晦自己也糊塗了。李千裏究竟是和李家道有關係呢,還是沒關係呢?是自己想多了,還是沒想多……


    算了,還是不考慮這個問題了。李千裏和李家道有沒有關係,以及這個叫做陸清遠的人究竟想幹什麽,自己試一下就知道了。


    張如晦先是撤回了長劍,不管怎麽說對方已經示弱,再用劍指著對方難免失禮。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陸清遠,隻見這位聲稱是去尋找機緣的道士麵帶微笑看向自己,手頭依然執紙筆,一副絲毫不以為忤的樣子。


    “閣下當真是要去找尋天公壇?”張如晦這會兒知道留心眼了,沒說雷公籙的事,“往事千年,隻怕就真算找到了也是破朽不堪,很難說還能有什麽有價值的東西。倘若閣下要找機緣……還不如直接投個道派來的方便吧?”


    陸清遠聽後笑了笑:“哦?那麽兄台你是為何要去尋找天公壇呢?”


    “在下自有師長傳承,找尋天公壇實為訪古憑吊前人之舉。”說這話的時候,張如晦的臉色要多誠懇有多誠懇——不過這些話本來也就是他的心裏話,跑這麽一趟無非師命難違求個心安罷了。


    陸清遠這會兒倒是反打量起張如晦了。在觀察完張如晦的臉色後,他仿佛是為了緩解氣氛般的哈哈笑了兩聲:“機緣這種事情本來就難說,有可能一輩子也遇不到,有可能誰都想不到的地方偏偏就遇到了……至於另尋名師的想法在下自然是早就有過,隻可惜誰也不願意養我這麽個在修行上一事無成的廢人,所以在下隻好自行努力了。”


    張如晦雖然不會他心通,但是陸清遠這個人仿佛有一種天生的魅力,他說出的每一句話自然而然就能讓人感覺到這確實是他的肺腑之言——就好比當下,張如晦的確感受到了陸清遠心中的樂觀,以及那一縷沮喪的情感。


    “嶽姑娘,你怎麽看?”張如晦果斷將這個問題拋給了嶽銀瓶,以他的估計,嶽銀瓶對外人的排斥幾乎就跟她對於甜味之外的味道的排斥差不多,“畢竟陸兄是男子,與我們同行——你才是最不方便的那個。”


    嶽銀瓶從剛才開始就一直緊抓著包裹,並且緊盯著陸清遠和李千裏兩人,好像隨時要將拆成兩截的長槍取出一樣——就算不拚成長槍,嶽鵬舉也給她教過雙短槍的用法,況且她本身的五行拳也足夠應付敵人。


    隻是這個時候張如晦突然問了她一句,甫一聽到這個問題的嶽銀瓶立刻就愣住了,臉上也變得通紅。她結結巴巴的說道:“什、什麽……你剛才那個……說的什麽?”


    於是張如晦又將方才的話重複了一遍,還加上了句“你說如何便如何”。這下嶽銀瓶的臉幹脆一路紅到了耳根子,在張如晦的注視下期期艾艾了半天都沒說出句完整的話——張如晦還不知道她居然有這個沒法應對突發狀況的毛病,明明以前麵對突襲的時候大槍擺的極為利落,難道這個狀況還分類型?


    最後嶽銀瓶才憋出來一句“一同上路也無妨”,鬼才知道向來孤僻的嶽大小姐這個時候心中是在想什麽。到了這個份上,張如晦也沒法再多說些什麽,隻得答應和陸清遠一同前往新繁。


    為了不讓陸清遠發覺兩人的異常,張如晦和嶽銀瓶都放緩了速度,陪著陸清遠和李千裏慢慢往前走。


    說老實話,排除掉張如晦和陸清遠這兩個大男人,嶽銀瓶、李千裏、玄裳三位少女的年齡——好吧,外觀年齡——正好一個比一個小上那麽些。恰巧李千裏衣裝的色調也是近於黑色的靛青色,而且她的頭發也罕見的長到了腰際,這就讓三個人看起來像是姐妹一樣,一個比一個小一號。張如晦雖然在男女情愫方麵根本還沒開竅,不過他總不會拒絕看上去賞心悅目的東西或者人。


    以這樣的速度行進,路途之中自然是閑極無聊,陸清遠都有點沒話找話的意思。張如晦心中暗說試探的機會來了,他轉頭對默不作聲的嶽銀瓶說道:“嶽姑娘,令尊拜托我給你教些道術方麵的東西。前些日子我們已經將‘四經’大概都看了一遍,現在時機大概成熟,我覺得是該說些關於練氣士的事了。”


    嶽銀瓶詫異的朝他看了一眼,似乎是在詢問他突然說這個幹嘛。張如晦沒有理會她的詫異,繼續說道:“道士和武者有所不同,武者往往以伸筋活絡為基,起初入門的時候便要練習拳腳……”


    “不對,明明……”嶽銀瓶剛想提出抗議,張如晦連連以眼神示意,好不容易才壓了下去。誰叫嶽鵬舉的五行拳參考練氣術的地方太多,道士“動靜站臥”這四法行功的方式被他直接抄走了一半。


    “修道之士起初往往以存神習心入定為要,講求心無雜念——其實說白了也就是‘心靜’二字,不求不迷不急,無視無聽無思。你也知道,太平道國的百忍道首將道士和武者同樣對分了九品,這九品雖然名號相似,可是內裏卻截然不同——第九品的道士隻怕連個最簡單的道術都很難用出,而一品的道士往往可以輕鬆懾服一品的武者。”張如晦一看嶽銀瓶又要反對,明顯是要說什麽“你叫他們來我一個能打他們十個”,連忙手上又是打拱又是作揖,還得背對陸清遠不讓他看見,“不過說到底,道士九品的下三品始終還是在存神上麵打轉;中三品則是終於破除了內外障礙,可以做到內視;上三品才可以驅使身外之物,法寶飛劍皆屬於這三品才能驅用的。所以實際上這九品分為三品足矣,百忍道首此舉不過是為了讓人層次分的更多一些、眼前目標可以更近些罷了。”


    “說得好,當真說得好。”陸清遠鼓著掌就從旁邊湊了上來,“什麽四品五品六品的,其實還不都是一樣?無非是世人易於滿足,所以那位百忍道首才將分法硬生生的撐多了兩倍,張兄弟這番話當真說得好。”


    看著陸清遠那鼓得震天響的巴掌,還有感受到他心中的那股痛快感覺——多半這家夥不是六品就是五品,平常受慣了氣。張如晦的心中頓時就一陣失望:看來他的確不是什麽名門正派的人,甚至連小門小派都有可能不算,最有可能的就是那種行走江湖的野道士。


    剛才那番話可不是他原創的,而是茅山上清道本代宗師茅延安所說。假如陸清遠真是正一道盟中的正規道派出身,沒理由沒聽說過這番話的。


    當真是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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