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什麽“五雷轟頂”,也不是什麽“元妙真人”,而是“萬鈞”,雷霆萬鈞的“萬鈞”。[](首發)


    第一個是世人對他的稱呼,第二個則是太平道國和正一道盟對他的加封,正兒八經的得到了官麵上的認同。然而這兩個稱呼對於林靈素自身來說,都隻是外人擅自強加給他的,與他自身毫無幹係。唯有“萬鈞”二字才是他真正認可的稱號,隻有生平最親近的人才知曉這個自稱。


    張如晦在自報家門之後,便始終跪伏在地上,不曾起身。對方自稱是高俅,這個名字的確是林靈素對他說過的,說這是他的生死兄弟,隻管放心去找,之前給嶽鵬舉所說的要入京找的那位師叔正是高俅這個名字。可張如晦也沒全信高俅所說,畢竟指不定對方還隻是從哪裏聽來了這個名字,“萬鈞”這個稱號正是他準備拿來試探對方的憑證。一旦發現一點不對勁,立刻五雷法伺候。


    不過張如晦畢竟不擅長勾心鬥角之事,見他不起身,高俅立刻就將他的這點小心思想了個一清二楚:“起來吧,還傻跪著幹什麽?這個稱號是當年我和他共同在東坡居士門下做書僮時候想出來的,他還常說什麽‘天上的萬鈞隨侍在我左右’。順帶提一句,我比他先入東坡居士的門下,所以你應該管我叫師伯。”


    關於東坡居士一事,張如晦在林靈素的口中曾有耳聞。他生平所佩服的三個半人裏麵,首當其衝的就是東坡居士,昆侖劍聖和扶搖老祖都瞠目其後,就連張天師都隻能算半個人。林靈素生平狂妄,提起其他人滿都是各種不屑,可對於東坡居士的稱讚之詞卻溢於言表當然了,王文卿和高俅這是自家兄弟,和佩服什麽的沾不上邊。


    既然暗號對上了,張如晦便站了起身,依然恭恭敬敬的說道:“可是我師父說,他年齡稍大,應當是兄長才對。”


    一聽這般說辭,高俅立刻吹胡子瞪眼起來:“這等事自然應當從入門先後來算,有人能證明他比我大嗎?孤證不立!”


    “天地君父師,師命為先,我還是遵照林師的吩咐為好。”


    眼看怎麽說都說不動張如晦,高俅都有些頭疼了起來:“林靈素怎麽收了你這麽一個古板到家的徒弟?還把神霄玉都掛在腰上,生怕別人看不見?當年總有人見過這塊玉,說不定就將其給認了出來。還好這次先看見的是我,這才把你叫到這裏來。”


    張如晦這才曉得是哪裏走漏了消息,以致於高俅居然先認出了自己:“林師應當是依照資質來收徒的,這才選中了我……老實說,要不是我的功力被廢一次急需其他法門,我也不想做他的徒弟的。林師名聲太臭,在外麵仇人無數,我上上個月才解決掉兩個認出了五雷法要報仇的鬼仙來。”


    “兩個鬼仙你都能幹掉?修為果然了得。”高俅看張如晦的眼神有些疑惑,連忙擺手解釋道,“那些個武功法術什麽的我又沒練過,隻是大概知道個境界而已對了,方才陸謙的功夫,你感覺如何?”


    張如晦不假思索的說道:“若是方才那位使刀的武官,他的修為在先天之中倒也算是一流。雖然不清楚所學武功是何,但是能借白虎堂之勢來攻敵的確能夠令人如虎添翼,就是不知在別處也能否這樣使。不過他尚不能將刀意凝出虛像,比起弟子之前見過的一位先天武者還是差了些許。”


    高俅聽完評價後並不立刻答話,而是先思索了一陣:“照你這麽說,他在先天武者裏麵還算不上最厲害的了?”


    “的確算不上。不過能將刀意凝出虛像,這樣的人距離能將刀意化形的大宗師也隻剩一步。我看陸兄不過三十來歲,想來武功還能再有進境。”


    “這樣啊……”高俅的麵色絲毫不變,隻是輕輕點了下頭,“我一個毫無修為在身的人能做到殿前都指揮使,身邊想要招攬個大宗師使喚的確是不大容易你之前說的那個能將刀意凝出虛像的武者現在在何方?”


    “那人是佛國的奸細,已經被弟子所殺。”張如晦倒也沒解釋程鵬最擅長的是軍荼利一係的槍和拳,畢竟境界上這兩種相去不遠。


    “那就算了。”在聽到程鵬已死之後,高俅倒也沒露出什麽失望的神色來,“對了,你今年多少歲?”


    “十九。”


    這下高俅才真正露出了一點驚異的神色來:“我聽聞道國迄今最年輕的鬼仙乃是真大道‘九義’中的燕宗誌,成就鬼仙的時候隻有二十歲。太一宗雖然也有位天才和他相差無幾,可是吃了實歲虛歲的虧。你卻不僅隻是成就鬼仙,還能同級之內以一擊二……我算是明白林靈素為什麽要收你為徒了。”


    “是林師所傳五雷法厲害,我才能在廢功一年半載之後就重新修到如此境界。”


    “若真是五雷法厲害,他隨便去街邊找一個教豈不是更快?何苦這麽多年之後才收了你當徒弟?”高俅擺了擺手,“你這份資質,放到天底下哪個門派都吃不了虧,林靈素在你這個年齡時候還跟我一起在洛陽混飯呢!也罷,你既然進京來了,我也不多說什麽,就問一句話林靈素他現在人呢?死哪兒去了?”


    張如晦沉吟了一下:“林師於三年前已經在天山飛升。”


    “我就知道。”高俅長歎了一聲,語氣中多少就帶上了幾分感慨和悲愴,“‘生封侯,死立廟,未為貴也。封侯虛名,廟食不離下鬼。願作神仙,予之誌也。’他從小就有這樣的誌向,最後怎麽樣?還不是黃土一,還不及我活得長。聽聽世人都怎麽說的?想練成個半仙之體,最後倒成個半身不遂。沒事幹想修道,哪個神仙有他活得這麽短……等等,等一下!”高俅說著說著才發現不對,“你剛才……說的是飛升?不是仙去啊,兵解啊……”


    “是。林師在三年前將神霄玉托付於我,說五雷法奧秘皆在其中,想要修習自行參閱便是。之後便說什麽‘這個世界太沒意思了,我不跟你們玩了,找別的世界去’。佛門雲有三千大千世界、十億小世界,想來這一方世界外卻有其他世界,隻是未可知是否是仙界。”


    “林……”高俅的音調一下子就提了起來,食指都不由自主的朝天豎了起來,隨後他才反應過來,這三個字可不能亂叫,被人聽到未免有些不妙,這才悻悻的壓低了聲音,臉上依然不掩怒色,“林靈素你個忘八蛋,行,玩的沒意思。你當甩手掌櫃拍拍屁股就走了,留下兄弟在這邊孤零零一個人,見都不來見上一麵,連音訊都是徒弟帶到的。要不是為了你,我好端端的混什麽官場……”他就這麽東罵西罵了一陣,還嫌不解氣,對準白虎堂的柱子使勁就踹了兩腳,看上去頗有幾分功力。


    最終,高俅鬱然長籲了一聲:“算了,走就走吧,知道他非但沒死還過的滋潤的不行就好。”他自顧自的就走進了白虎節堂,找了張椅子坐了下來,椅旁的桌子上還隔著一隻偌大的蹴鞠,張如晦自然跟著走了進去,“其實你可能不知道,姓林的那家夥本來不叫靈素,他叫靈,靈素這個名字還是東坡居士給改的。”


    張如晦對他們這段過去的事情的確不清楚,便安安靜靜侍立在旁傾聽。


    “不是我自誇,東坡居士身旁的家人中,就我的書法最好,所以頗得東坡居士歡心。有一次,我隨著東坡居士出行,行至野外卻發現有一夥盜匪襲擊一支車隊,地上早已是屍橫遍野,僅剩一個小童頃刻就要喪命在賊人刀下。


    “你可能不知道,東坡居士乃是儒門六師當中的‘樂師’,一身修為自然了得。這一出手瞬間就將盜匪殺了個一幹二淨,沒留一個活口。等到我們走近之後才發現,地上死去的居然是婦人居多,手上還都捆著繩索。東坡居士說,這是拐子運送拐來婦孺的車隊。所以他們才沒法逃脫,隻能眼睜睜的被拉下車來死在刀下。


    “至於最後那一個沒死的,不用我說你也知道,那就是你師父了。他當時就站在那裏,看起來是那般的柔弱。好多女子都死在他和其他幾名孩童的身前,均是背部中刀,屍體還都疊在一處那些女子都用身體護住他們幾個孩子,想要從賊人手中救下他們的命,可惜最後還是隻剩你師父一個了。


    “東坡居士雖然心善,可終究人死不能複生。當時荒郊野外的,東坡居士也沒法憑空變出幾口棺材來,於是就先帶我回了城裏。等到帶著訂好的棺材返回的時候,卻看見你師父一個人在那裏用板車上斷掉的板子給人挖墳。不管是拐子、被怪的婦孺,哪怕是那些襲擊他們的賊人他都要收殮。東坡居士問他為何要管那些賊人和拐子,他說人死如燈滅,死後不過黃土一,生前的事就算了吧。隻是他原本覺得自己畢竟是男兒身,該保護婦女的應當是自己才對,沒曾想最後居然反了過來。可他卻什麽都做不到,隻能眼睜睜的瞧著他們死在麵前,連口棺材都不能給他們。


    “無力之人雖然隻能眼睜睜的被屠戮,可是有這般態度的卻為少見。東坡居士看的嘖嘖出奇,便給他改了名字,收他做了書僮。後來東坡居士死後,我和他輾轉去了很多地方,再後來他就出名了。”高俅似乎不大願意提後來發生的事情,便轉移了話題,“林靈素他……有什麽話要向我轉告的麽?”


    “有。”張如晦頜首答道,“‘過不多時,我必再一次震動天地、滄海與旱地。我必震動萬國;萬國的畏懼……必都傳來!’”


    過不多時,我必再一次震動天地、滄海與旱地。我必震動萬國;萬國的畏懼必都傳來。


    萬鈞之林靈素如是說。


    高俅的眼角如鷹隼般微微眯起,眼中精光一閃而過。忽然間,他旁若無人的哈哈大笑了起來,笑聲中卻帶著一股豁然的意味。


    因為林靈素要向他轉達的意思,他已經明白了。


    林靈素已經讓全天下都震驚了一次,這一次,他準備送一個更大的驚喜給全天下的人十五歲成人仙,廢功後一年半又回到鬼仙,不知道這個驚喜夠不夠大?


    而他,則會竭盡全力去相助。沒有什麽別的原因,就隻是因為那是他唯一的兄弟。


    恍惚之間,高俅的耳邊又傳來了那一日夕陽餘暉下的聲音,那聲音縹緲的幾乎都要飛到九霄雲外:


    “孩子,你叫什麽名字?”


    “靈……噩。”


    “這名字不好,兆頭太差。從今天開始,你就叫靈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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