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時候,蝶屋。


    村田雙手抱胸,哆哆嗦嗦地夾著日輪刀,全身結著一層薄冰,正打著寒顫從大門口挪步進來,看上去就像一個剛剛解凍的活屍。


    幾名領了藥丸,正打算離開的鬼殺隊員見到他,頓時神色大變,趕忙讓出一條寬闊的道路來。


    等村田經過後,幾人交頭窸窸窣窣地接耳一番,隨後便默契地逃命似地竄出門去,迅速離開了。


    要知道,晚上正是他們的上班時間。他們離開這裏是去殺鬼的,很有可能會死。


    可看他們的逃跑時樣子,顯然鬼都沒有村田可怕。


    畢竟,隊員們不怕死——


    隻怕不明不白的死……


    “啊啊啊啊啊!”


    “一定又是音柱大人跟其他人說了我黴運纏身的事……”


    村田在心中咆哮著。


    看到隊友們如避鬼神般地對待他,村田好想哭。


    可是,他臉上的肌肉早已被凍得梆硬,根本做不出表情,甚至連眼眶能滲出淚水的縫隙都被冰晶填充,傳來一股刺痛感。


    沒有辦法,他隻能拖著沉重麻木的腿,一步又一步地慢慢往病房區走去,一邊走一邊嘶聲喊道:


    “有人嗎?能不能幫我……”


    可是著微弱的喊聲很快就被冬風淹沒。


    直到他費勁地走到庫房門口時,負責清點和發放藥物的神崎葵終於發現了他的存在,連忙叫來三小隻連扶帶拖的,把他拽進了廚房。


    小護士們熟練地扒拉掉他幾乎能當防彈衣使用的結冰衣服,再拿毛巾把他全身上下給裹了起來,再給他一個小板凳,讓他坐到了火灶邊上,這就是蝶屋內氣溫最高的地方了。


    足足十幾分鍾後,村田的身體才徹底回暖,逐漸擺脫了麻木,一張平平無奇地臉在女孩們的注視下變得通紅,也不知道是不是近在咫尺的火焰的緣故……


    “那個,請問……”


    村田恢複後,緊緊地拽住毛巾的一角,盡可能不讓自己的皮膚露出一點兒來。


    “花柱大人不在嗎?”


    “誒,你隻是落水受凍而已,這種小問題我們完全可以勝任的。”


    小清眨了眨豆豆眼,看到村田那欲言又止的神色,表情迅速從溫和轉向委屈,“難道說,這位隊員先生,你是不信任我們的能力嗎?”


    也不知道她的情緒是會傳染還是怎麽回事,小澄和奈穗也癟著嘴巴眼角下垂,一副我馬上要哭給你看的樣子。


    而神崎葵則是立刻插到他們兩方之間,手叉著腰對村田怒目而視。


    “等等,我不是這個意思啊!”


    村田才是真正地欲哭無淚,“是我得到了重要的情報,必須盡快告訴花柱大人才行。”


    他還特地強調了一句,“這是音柱大人特地強調過的。”


    “這樣啊。”


    一聽是另一位柱的命令,女孩們的臉色迅速回暖。


    “可是,無論是香奈惠姐姐還是忍大人,現在都不在蝶屋。”


    神崎葵有些苦惱地說道,“要不你等一等?應該過不了多久就會回來了。”


    “不能再等了,音柱大人說,一定要盡快送到花柱手中。”


    村田的語氣著急之餘還有些自責,“如果不是中途出了意外,那份情報早就已經送到了。搞不好現在已經有些遲了,絕對不能再拖。”


    “那這麽急的事情,你為什麽不用鎹鴉傳訊呢?”


    神崎葵皺眉質問。


    村田終於流出了痛苦的眼淚。


    “我一開始的確是讓鎹鴉去送信的,可是小閃,小閃它剛剛飛出去,就被附近一個孩子用雪球給砸中了,然後就掉進了湖裏……”


    “之後我跳下湖去找它,才變成了這樣……但最後,它還是沒能活下來……”


    “……”


    幾個女孩張大嘴巴,為這隻鎹鴉的命運感到惋惜。


    “既然要盡快送到,那就隻能借用其他柱的鎹鴉給香奈惠姐姐送信了。”


    “還有其他柱在這裏嗎?”


    村田頓時感覺有了希望。


    畢竟,柱的鎹鴉速度是鬼殺隊中最快的,而且很少會出意外。尤其是被雪球砸中這種小概率事件,根本不可能發生在柱的餸鴉身上。


    “當然,風柱和水柱都在這裏常住……”


    神崎葵眼睛突然一亮,“不過,目前還在蝶舞的柱,應該隻有富岡先生了。”


    “我這就去找他借信鴉!”


    說著,神崎葵便急匆匆地衝出廚房。


    五分鍾後。


    “寫什麽?”


    富岡義勇語氣冰冷僵硬,一如他手中反射著寒光的鋼筆尖,肩上的鎹鴉氣質也差不太多。


    “誒,你不記得我了嗎?”


    村田指了指自己的臉,表情有些失落,但隨即就自嘲地說道,“說的也是,明明是同一屆,但這才幾年過去,你都已經是柱了,我卻隻升了一級……”


    “少說廢話。”


    鎹鴉催促道,“快說情報。”


    富岡義勇臉色平靜如水,顯然鎹鴉要說的話,就是他說的話。


    “抱歉!”


    村田被烏鴉懟了以後,趕忙說出一大串名字,足足有二三十個,而義勇運筆如水,一個不漏地記了下來。


    “這些名字是?”


    義勇覺得這些名字有些陌生,一個都沒有聽過,看起來並不是鬼殺隊的成員。


    “音柱大人說,花柱曾經拜托他,通過天皇來調查東京高官和貴族之中,可能存在的萬世極樂教信徒。”


    “這些天以來,音柱大人和他的三位夫人一直在收集相關情報,名單上的這些,全都是經過排查後判斷的可疑人員。”


    “另外,由於音柱大人自己的信鴉要把名單傳回總部,於是就近找到了在辦事處待命的我,希望用我的鎹鴉傳信。”


    “可是沒有想到,我的鎹鴉剛剛飛出去就掉進了水裏,信紙也被打濕了,我隻能趁著信紙上的字還能看清,把他們的名字背了下來,然後趕緊跑過來送信……”


    村田扯出一個苦澀的笑容。


    本來那個辦事處隻有他一個人,沒想到自己現在居然又克死了一隻鎹鴉,看來上次音柱說他是掃把星恐怕不無道理。


    另外,雖然他也不知道為什麽鬼殺隊要調查高官貴族和一個莫名其妙的教會,但音柱強調了一定盡快要交給花柱,那就一定有不得不這樣做的理由。


    但經過他一路上的意外和磨蹭,這份情報起碼比預期送達時間晚了一個多小時。


    富岡義勇回頭和烏鴉對視了一眼,後者立刻提醒他:“風柱說過,上弦之二,應該就是這個萬世極樂教的幕後之鬼。”


    “根據主公的命令,調查上弦之二的任務,一直都是由香奈惠大人負責的。”


    上弦之二!


    村田的眼睛陡然睜大,終於明白過來,為什麽音柱大人如此重視這件事。


    幸好自己跑著送來了,否則豈不是要犯大錯。


    這可是關乎一隻上弦鬼的情報啊!


    “這樣嗎?”


    富岡義勇又看了一遍名單,這才將信紙卷好,交給了自己肩上的鎹鴉,“拜托你了,盡快送到吧。”


    信鴉們能找到彼此的位置,有自己專門的情報網,隻需要幾次交換信息,就能清楚地知道每一個隊員的大概方位。


    當鎹鴉飛走後,富岡義勇站了起來,深海一般的視線落在了村田臉上。


    後者頓時緊張不已,擔心這個看起來就很嚴肅的柱,會當場清算他的過錯。


    明明當年在藤襲山,這個人還很熱情的說。


    看著富岡義勇離自己越來越近,村田艱難地咽了一口唾沫。


    但村田沒想到的是……


    富岡義勇突然把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你很不錯,村田。”


    義勇的口氣有些生硬,“我是指把名單背下來這件事。”


    誒誒誒誒?!


    村田不可置信地張大了嘴巴。


    我這是被誇了嗎?


    他居然知道我的名字?!


    村田呆愣當場,鼻子一酸就想狠狠感激一番對方,但等他回過神來,義勇已經消失不見了。


    而富岡義勇出門後,也是長出了一口氣——今天的任務總算是完成了。


    蝴蝶香奈惠為了讓他正確地看待自己,以及讓他和別人搞好關係,交給他兩個日常任務。


    其一,是每天對著鏡子裏或者水中的自己,附屬別人誇獎他的話。


    其二,則是讓他每天至少誇獎一次其他人。


    第一個還好,但第二個對義勇來說就很難接受。


    一直以來,富岡義勇都覺得自己不如別人,而誇獎,顯然是一件“自認為有資格評價他人”時才能做出的行為,而他不認為自己有這種資格。


    於是蝴蝶香奈惠就讓義勇從三小隻開始練習,畢竟年長的人誇年輕的人很正常,也不需要什麽特殊的“資格”。


    果然,義勇和她們的關係很快就拉近了不少。


    而第二步,香奈惠決定讓他在每次殺鬼任務完成後,誇獎那些年齡相似的下屬,畢竟有著身份優勢,也很容易做到。


    村田,自然也是其中一員。


    就這樣,如釋重負的義勇走出廚房,帶著日輪刀打算進行今日份的斬鬼活動,直到快出門時,遇到了給藥房上鎖的小葵。


    “富岡先生。”


    因為富岡義勇是她的救命恩人,所以神崎葵對他總是尊敬有加很是鄭重,每次碰麵說話都會微微鞠躬,今天天也不例外。


    “鎹鴉已經去送信了嗎?”


    “嗯。”


    富岡義勇點了點頭,但他立刻注意到,神崎葵的眼神突然有些黯然,還以為她是不是身體出了什麽問題,於是便詢問道:“你怎麽了?”


    “不,我隻是有些感歎。”


    神崎葵答道,“香奈惠姐姐難得才肯休息一晚,卻還是要被鬼的事情困擾,心裏總覺得有些難受,感覺她根本沒有屬於自己的時間嘛……”


    “休息?”


    富岡義勇抓住了關鍵詞,“她今天不是去執行任務了嗎?”


    “啊,原來您不知道呀。”


    神崎葵愣了愣,這才緩緩說道:“香奈惠姐姐還有忍大人、風柱大人一起,去見一位過去關係十分親近的長輩了,聽說也是一位非常厲害的神醫,是個了不得的大人物呢,。”


    說著,她作出一副回憶的表情,“前幾天,我還在報紙上看過那個神醫的名字呢,應該是叫‘佐伯庵’吧。”


    義勇點了點頭,和小葵告別後便打算離開,但他才剛剛走出不到五米,邁出的腳步突然收了回來,雙目前所未有地露出一絲警惕凶狠之色。


    佐伯庵?


    這個名字……


    不就是他剛剛抄寫的那幾十個名字中的一個!


    與此同時。


    東京郊外,佐伯家的大宅。


    這裏所在的位置和瀧野川呈對角線,幾乎隔著整個東京城,三人趕到這裏也花費了不少時間——畢竟今天姐妹兩穿著和服,並不方便飛簷走壁。


    而且令人頗為意外的是……


    佐伯家準備的晚餐,居然是正兒八經的法式煎燒牛排配魚子醬,甚至還有從意大利進口的紅酒。


    這就讓本就不怎麽自在的不死川實彌更加如坐針氈。


    還好,佐伯家的夫人是和香奈惠一樣善解人意的女人,刻意在吃飯前多加了一個環節——詳細示範了一下刀叉的使用方式,以及西式的餐桌禮儀,這才沒讓不死川實彌當場跑路。


    此時,眾人已經結束了正餐,佐伯夫人又端出了一些西式點心。


    而佐伯醫生則發揮了準嶽父的標準作用,一直以一種打量考究的眼神觀察著不死川實彌的一舉一動,使得一直憋笑的蝴蝶忍成了今日的最大贏家。


    “怎麽能沒有今後打算呢?”


    佐伯庵語氣嚴厲地對不死川實彌說道,“這份工作到底是個體力活,還那麽危險,你們又能幹幾年呢?再說,既然已經訂婚了,總要為未來的孩子考慮吧?”


    蝴蝶忍狠狠掐著自己的大腿才沒有笑出來。


    而假冒“未婚夫婦”的兩人臉已經紅到了脖子根。


    怎麽就把話題扯到了孩子身上呢?


    他們兩個才剛剛十七而已!


    然而佐伯庵不打算就此放過他們,還重重地敲了敲桌子,對著不死川實彌訓誡道:“身為男人,這些都要仔細考慮好才行。我看你呀,離成家立業還有很長一段距離要走哦,絕對不能懈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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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咯吱——


    不死川實彌發出了磨牙的聲音,真是忍不住想要將這個老頭子暴打一頓。


    但香奈惠的手適時地按在了他的手背上方,安撫性地將他緊握的拳頭掰開,然後與之十指相扣,不死川實彌這才沒有當場發火,隻是憋紅了臉低著個頭,無法辨認其具體情緒。


    可這一表情在佐伯庵眼中,則是不死川接受了批評,羞愧悔改的證明。


    “好了,別說那些讓孩子們不開心的了。”


    佐伯夫人將三角形的蛋糕推向幾人,“都嚐一嚐吧,這可是我親自做得哦。”


    三人連忙低頭感謝,也正是這麽個功夫,夫人立刻給佐伯庵遞了個眼色。


    後者不動聲色地微微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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