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對麵山崗上突然燃起的詭異火焰,觀戰中的鬼和柱們身上齊齊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不知是錯覺還是怎樣,那火焰升起時,他們仿佛聽到了由成千上萬個聲線疊在一起的痛苦嚎叫,心中泛起恐懼、痛苦、哀傷、憤怒等負麵情緒時,還差點被勾連起一絲深埋在心底的殺戮和破壞欲……


    尤其是猗窩座和妓夫太郎,突然腦中湧出了片刻回憶——猗窩座看到了一群身穿古式道服的男人,被他一個個被擊碎頭顱,打穿心髒,血流遍地,屍橫遍野;而妓夫太郎則看著一個冒著黑煙的土坑中,反複呻吟著“哥哥”的焦黑少女。


    沸騰的血液湧入他們的眼中。


    那是他們一生中,殺欲最盛的時刻,如今突然被那火焰勾引出意識深處……


    但更多的事情,實在想不起來了。


    等兩鬼稍微好轉,再看向其他人,發現鬼殺隊的柱們表情也瞬間變得凶惡,但很快就抑製了下去。


    而最為奇怪的是,給人這種感覺的隻有葦名一心一腳踩出的熊熊烈火,而並非他本人。


    “喂喂喂,他們兩個人,究竟誰才是鬼啊。”


    宇髓天元有些後怕地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雖說這一腳踩下去的後果,已經華麗到無法形容,但那火明顯是有問題的吧?”


    被這火焰一嚇, 自己的弟弟和父親變成鬼的事情都好像不那麽重要了。


    “這是由戰場上的怨念和殺意匯聚而成的業火,也叫做修羅之火。”


    弦一郎摸了摸自己隱隱發燙的忍義手, 不禁感歎爺爺的心誌之堅, 居然可以如此輕鬆地駕馭這火焰——要知道, 在係統的幫助下,他也隻有偶爾處決敵人的時候才會使用。


    “爺爺年輕時, 曾斬去了修羅的一隻手臂,那火焰便染在了那把劍上,供他驅使。”


    “修……修羅?”


    眾人瞠目結舌, 這又是一個神話中才有的詞匯,聽起來比鬼還要可怕的多。


    雖然不太清楚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但他們腦中,早已腦補出了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戰。


    黑死牟的反應也差不多。


    被這充滿惡意的火焰包圍起來, 他瞬間就感到自己的六隻眼睛被熏得發痛。


    上一次有這種感受,還是在戰場上,為了避免瘟疫,不得不焚燒掉同袍屍體的時候……


    錯不了了,這是戰場的烈焰, 是吞噬戰士的業火,是冤冤相報、永不終結的複仇之證。


    “修羅, 這世上竟有這種怪物嗎?”


    他的聲音隔著火焰傳到葦名一心耳中,但已不複之前那山嶽般的平穩。


    “當人被自以為掌握的工具驅使還不自知,便墮入了修羅之道。”


    葦名一心站在火焰之中,完全不受影響, 但語氣卻有些慨然和懷念, “一旦業火焚心, 便必須由鮮血來止渴,不知恩義、不識故友,被無邊的殺念所籠罩……


    “所以, 用這火焰來對付你, 似乎也正好合適!”


    話音落下的瞬間,一心忽然如同拱橋一般彎曲身體,使金剛鐵遊龍接觸地麵。


    那四周的火焰有意識地一般沿著刀身向上攀爬,將整個刀身染成紅色!


    “嗨呀——”


    一心將刀撩起的同時, 一陣緊貼地麵的狂風忽然湧起, 沿途的修羅之火見風就漲,有如潮汐時的巨浪,仿佛要將黑死牟直接淹沒?


    黑死牟雖然失去了視野, 但還是利用自己恐怖的速度躲開焰浪。


    但馬上,兩道一橫一豎、纏著火焰的十字刀光已經到了他的麵前,直接斬開了他的胸骨。


    前所未有的劇痛讓他頓時清醒過來——那老頭剛剛那聲勢浩大的一招,隻是一個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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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心可以隨便在烈焰中穿梭,但他不行——這火焰遮蔽了他的視線,連通透都沒法使用。


    另外,這火焰在身上引燃無法熄滅,讓他變得殺氣騰騰、焦躁難安——


    這在麵對比自己差一些的對手,這種狀態或許能超常發揮,給對手帶來恐怖;但越是旗鼓相當、甚至超過他的對手,反而更需要冷靜!


    “月之呼吸·八之型·月輪龍尾!”


    手中的七支刀劃過了一百八十度的範圍,寬幅達到十米的巨大斬擊向前衝去,壓得那火焰抬不起頭來。


    這一下,黑死牟總算又找到了葦名一心的位置。


    可對方麵對這斬擊不僅不躲,反而輕而易舉地將之上挑彈開偏移其飛行軌道,接著一個俯衝來到自己麵前,發動了一次極速橫斬!


    黑死牟跳起來躲開,但回身原位時,卻發現那老頭居然收刀入鞘,將那雙消瘦的手伸向自己的胳膊——


    瘋了嗎?和鬼肉搏!


    黑死牟麵色猙獰,伸腿便踢,但葦名一心的“登鯉·下鯉·流水”,又豈是隻能用在刀刃上的!


    手上也一樣可以!


    他手背蹭過黑死牟的足弓,輕輕一握便卸去力道,然後借助對方自己的巨力,將黑死牟的身體轟隆一聲摔在地上,埋在火中。


    接著,一心光速抽刀向下方發動居合,一道火色的紅色斬擊衝著黑死牟的脖子而去。


    就在此時, 黑死牟距離死亡隻有一步之遙的瞬間, 數千發大大小小的月牙刃風從他體內透出, 一場以其為圓心的大爆炸將整個戰場都籠罩了進去。


    那些刀刃四散飛出, 連幾十米外觀戰的幾人也沒能幸免, 紛紛拔刀抵擋,但以一接觸之下手都被震麻了。


    他們這才了解了,自己和上弦之一的差距有多大。


    而弦一郎那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的爺爺,能把黑死牟逼到這個境地,又是個什麽樣的角色可想而知。


    蝴蝶香奈惠驚訝的捂住嘴巴,心中若有所思。


    她還記得最初和弦一郎認識的時候,他曾說過——葦名也有一個和鬼舞辻無慘那類似的東西。


    難道,就是被弦一郎的爺爺斬去手臂的修羅嗎?


    “就剛剛這種聲勢,如果是我們鬼殺隊的人……”


    一旁的富岡義勇突然說道:“恐怕隻有岩柱先生有把握活下來。”


    其餘人看著那像是被軍艦大炮齊射過一輪的山頭,對富岡義勇的判斷非常認可。


    【幸虧是爺爺非要與這家夥戰鬥不可。】


    弦一郎瞅了一眼墮姬手腕上的表盤,【如果換成我或者鬼殺隊的人,都沒有把握這麽快就將上弦之一逼到絕境。】


    【如此一來,對付鬼舞辻那邊時人手就會不足了……】


    半分鍾後,煙塵盡數散去,火焰也在剛才那場爆炸中熄滅,山頭上的一人一鬼,重新暴露在大家眼中。


    葦名一心隻是衣服上多了一些灰塵,看起來略顯疲態。


    而黑死牟已經大變樣了——


    數十隻的鹿角一樣帶著眼睛的刀刃,從他的軀幹內部生長出來,大部分都聚集在他的脖子附近。


    黑死牟猩紅的雙眼中滿是惱怒和羞恥,不僅是因為自己差點剛剛死在一個老朽的人類手中,更是因為,自己在無意中生出的刀刃,居然聚攏在頸部,成了一層明顯的保護殼。這和認輸有什麽區別。


    他十分清楚,武士與武士的對決,已經結束了。


    在這些刀刃出現的瞬間,他即使不必揮刀,身體便能自行噴吐刀刃,那已經不是戰技的範疇,而是純純的血鬼術了。


    從使用了血鬼術的那一瞬間起,他便不能再以武士自居。


    維持了四百年的身份認同,徹底崩塌,自己的求生欲望,終究勝過了武士的驕傲。


    鬼,終究是鬼,求生的本能,壓製了其他的一切。


    如果換成人類的他,剛剛那一刻,已經心甘情願地引頸受戮了……


    “從成為鬼的那一刻起,你就再也扮演不了人才能成為的角色了。”


    葦名一心看著他失魂落魄的樣子,再次開口說道。


    “失去了身為人的基本擔憂,劍術就注定會走向異端。”


    這就是他為何寧可死去,也沒有打過龍胤主意的原因所在。


    “為什麽……”


    黑死牟輕聲問道,“憑你這樣的身體,為什麽會這樣強大?為什麽你這麽優秀的劍士,卻不渴望能夠長生不死呢?”


    “你那個不成器的孫子,根本沒有你的天賦,這樣的劍術,隨著你死後就會消亡……”


    “為什麽,你可以把這一切都看得這麽平淡?”


    上一次他遇到弦一郎時,後者還不會“登鯉·下鯉·流水”的劍勢,因此黑死牟才會有這種評價。


    葦名一心輕輕搖頭:“正是因為我年老體衰,卻還要對付潛伏的修羅,才不得不逼著自己開發出這種省力的劍術。死亡和衰老並非威脅,若非是它們步步緊逼,我又如何會創造出葦名流。


    “向死而生,創造出登峰造極的成就,本是人類這種壽命不長不短的種族才有的賜福。


    “一旦不老不死,沒有了那種急迫感,就會陷入深深的迷惘,因為你壽命悠長,有太多的時間去做多餘的選擇。


    “……”黑死牟嘴巴微微張開,沒有想到會聽到這樣的話。


    殘老病死,人生無常,自古就是人類與生俱來的大敵,為何在這個人嘴裏,反而成了登峰造極的助力。


    “看看你的劍術吧,那是麵對成群結隊弱於自己的人,然後將之清掃一空的殺雞屠狗的劍術。正是因為你無所忌憚,也不再與比自己更強的對手交戰,才會創造出這種東西來。


    “然而,你的月之呼吸除了表麵上的高高在上,還有一絲恐懼夾在其中。


    “你想想吧,究竟什麽樣的武士,才會拚命延伸刀刃的距離,想要把敵人驅趕出自己的身邊呢……要麽碾壓敵人,要麽逃避戰鬥,這就是你的劍術的核心,這也是鬼欺軟怕硬的本質在作怪。


    “而葦名流也好,鬼殺隊的呼吸法也好,都是為了對付比自己更強的怪物,而創造出的。”


    葦名一心歎息一聲。


    “所以我才說,從成為鬼的那一刻起……


    “無論如何,你的劍術都會走向異端。登峰造極的道路,已經被你自己堵死了!”


    “被你自己堵死了!”


    “堵死了!”


    “死了!”


    這些話,如同攻城錘一樣轟入黑死牟的大腦中之中,撞得他的所有思想都七零八落。


    自己引以為傲的劍術……為了追趕緣一,而衍生到十六型的月之呼吸,真得隻是為了碾壓弱小而逃避強者的劍術嗎?


    是了……


    範圍極大的打擊麵,一旦受傷,就會立刻加長劍身,迫使對方遠離自己!


    這哪裏是追尋巔峰的道路,這分明是懦夫的行徑!


    鬼舞辻無慘的血液,究竟,把我變成了什麽……


    若是那時的我,看到了現在的自己,又會怎麽說呢?


    黑死牟怔怔出神,葦名一心則原地休息調息,並未趁機出手。


    他願意給對方一些思考的時間。


    良久,黑死牟終於動了,嘴裏吐出幾個沉重字眼:“多謝賜教。”


    隻是,他的眼中那猩紅的血光,卻在極速消退著。


    他手握著自己頸邊生長出的鹿角形劍刃,一根一根將其折斷。由於那本質上是他的骨頭,所以折斷之時,鮮血肆意橫流。


    至於身下的部分,他則是用自己的劍刃一掃,便將它們輕鬆截斷。


    “繼國嚴勝……”


    “哦?”葦名一心有些疑惑。


    “繼國嚴勝,是我原本的名字。”


    黑死牟從懷中取出一截古樸的短笛,蹲下來輕輕放在地上,然後隨手一撥,朝著不遠處靜靜等待的永真滾了過去。


    後者愣了片刻,還是拾起來仔細端詳了一番,但並不知道黑死牟是何意。


    “……”


    雖然黑死牟沒有明說,但葦名一心從他的表現,看出了他的意思,於是便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


    兩人完成了這謎語一般的對話後,便不約而同的拔出劍來,相對而立。


    “這是我創造的最後一個劍型,請指教。”


    黑死牟微微一禮之後,手握七支刀揚起劃向天空。


    明亮的月光下,十二道弧形的光柱陡然從天而降擊穿大地,如同牢籠一般將葦名一心包圍,接著又向中間聚攏而來!這一招威力之大,整座小山都被這一擊輕輕撼動。


    然而葦名一心卻如同從門縫中滲出的水流一般,從這絕境之中飄忽而出,來到黑死牟麵前劃出一道簡譜的刀光,接著便忽然收刀入鞘,單膝跪地靜靜等待。


    黑死牟麵容呆滯,六隻眼睛猛然睜大,像是看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東西。


    短暫的一秒之後。


    上千道無色的鋒利真空波將其包圍籠罩其中,黑死牟的的上半身衣服直接被徹底撕開,頭發也隨之披散,身上出現了密密麻麻的刀痕,但卻找不到其來源所在——


    這個老人,終究是用這老朽的病體,創造出了連鬼都歎為觀止的劍術!


    如果,如果我當時沒有變成鬼,而是珍惜自己剩下的時間……


    是否能做到相同的事情呢?


    “這一招,叫什麽名字?”


    黑死牟正中的雙眼突然流出淚水,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


    下一刻,纏繞著修羅之火的金剛鐵遊龍切斷了他的脖子,葦名一心已經來到了他的身後。


    “秘傳……一心。”


    “多……


    多謝……”


    得到回答後,黑死牟的頭部迅速燃燒起來,連帶著整個身體都化作陰燃的灰燼,徹底消散在月光之下!


    唯有一滴滿足又悔恨的淚水,靜悄悄地滴在了這塊飽經蹂躪的土地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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