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四。


    宜入殮、下葬。


    忌斂財、訴訟。


    天色方亮,綿遠縣城裏的宵禁剛剛解除,無數的人就湧上街頭,齊聚在了縣衙外。


    這裏麵,不止是有縣城裏的居民,還有來自各鄉鎮的人,甚至還有一些背著行囊、風塵仆仆的人,是從周圍其它府、縣趕來的。


    他們都是來看公審大會的。


    其實,對於綿遠縣的許多人來說,公審大會並不是什麽稀罕事。


    之前鎮妖司掃妖打鬼的時候,每抓到一個罪孽深重的惡鬼大妖,都會開一場公審大會,讓老百姓有怨報怨有仇報仇。


    隻是今天的這場公審大會,與往日的又不同。


    這是縣衙、鎮妖司,以及城隍廟一同開審,算是一場另類版的三司會審了。


    綿遠縣的城隍廟,在最近這段時間裏,一直被傳說很靈驗。


    可是再靈驗,人們也沒有真的見到城隍老爺、文武判官和黑白無常等陰神鬼差現身。


    今天這場公審大會裏,有城隍廟的參與,是不是說明,城隍老爺與文武判官以及黑白無常等等陰神鬼差,也會現身列席?


    正是因為有著這樣的好奇與猜測,人們才會不辭辛勞,冒著危險從各地趕來,想要看看這場與眾不同的公審大會,想要看看能否真的見到城隍爺與諸位陰神鬼差。


    巳時一刻,衙門裏傳出一陣號聲。


    一群捕快押著被抓捕的紅白幫成員,走出了衙門。


    看到外麵擠滿了人,這些捕快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腰,努力的想要讓自己看上去更精神一些。


    此刻的衙門外麵,早已經被衙役們清出了大片空地,還擺上了三張桌子。


    那群紅白幫的成員,被捕快們押到了麵對桌子的空地上,然後喝令他們跪下。


    他們有的被捕快一喝,立刻撲通跪下。


    有的則想要逞英雄,學著說書先生們口中講的那些英雄好漢,來個寧死不屈,甚至還想要吆喝幾聲‘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但是很可惜,捕快根本不給他們這樣的機會,直接拿東西捂住了他們的嘴巴,然後狠狠一腳踹在他們的膕窩上,將他們踹翻在地。


    圍觀的人們紛紛叫好。


    尤其是綿遠縣的人,就算自己沒有受過紅白幫的欺辱,身邊的親人、朋友、鄰居裏,也有被他們害過的,都對他們恨得很,見到捕快踹翻他們,都覺得過癮。


    要說不好,隻有一點:踹的太少,應該再補上幾腳的。


    人群裏麵,有說書先生看出了那幾個人的意圖,當即出聲嘲諷:“你們這些潑皮也配裝好漢?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們身上有哪點,是跟好漢沾邊的?”


    在紅白幫成員全部跪下後,一通鞭聲響起,立在空地四周的衙役,齊齊拿水火棍敲擊地麵,高聲喝道:


    “肅靜!”


    “威武!”


    圍觀的百姓立刻安靜了下來。


    就連那群紅白幫的成員,也被這樣的陣勢震懾,沒有再掙紮叫嚷。


    穿著知縣官服的安沐通,在主薄和典吏的陪同下,大步從縣衙裏麵走了出來,向圍觀的百姓行禮後,坐在了居中的位置。


    今天這場公審大會,他是主審官。


    秦少遊則穿著百戶官服,配著腰刀,帶著朱秀才與馬和尚,從鎮妖司裏麵走了出來。


    那些跪在地上的紅白幫成員,隻是被秦少遊的目光一掃,都會覺得毛骨悚然,冷汗直流。


    秦少遊與安沐通見禮後,也向周圍的百姓一抱拳,然後坐到了右側的位置。


    四周圍觀的百姓,與跪在空地上的紅白幫成員,在這一刻,齊齊將目光投向了左側的空位,都在心中猜測著,那城隍老爺,真的會現身嗎?


    就在這萬眾矚目中,一股陰風,在縣衙外麵吹起。


    陰風落在了左側的位置上,顯化出了身穿城隍官服的蔡桂忠。


    在他身後,還立著一個怒目髯須,手捧金劍的武判官,以及頭戴高帽,一黑一白,辨識度極高的黑白無常。


    城隍廟的這幾位剛一現身,就叫現場陷入了混亂。


    雖然在他們出現之前,無數人都在期待,可是當他們真的出現了後,這些人心中,卻隻有驚惶和害怕。


    就像是那位好龍的葉公一樣。


    也不知道是誰帶的頭,四周看熱鬧的人紛紛跪倒在地,或是顫聲驚呼,或是在心裏麵尖叫:


    “城隍老爺,城隍老爺真的來了!”


    “城隍顯靈了啊!”


    “媽呀,我看到黑白無常了,我……我不會是要被他們拘走性命了吧?”


    “原來舉頭三尺有神明這句話是真的……以後可不敢再做壞事了啊!”


    看到這一幕,立在秦少遊身後的朱秀才,忍不住小聲說道:“幸虧老道還沒回來,否則看見這一幕,怕是又要讓他羨慕死。”


    馬和尚認同的點了點頭。


    秦少遊沒有參與他們的討論,隻是在心裏麵嘀咕:“這都正月十四了,不知道薛小寶那個臭小子有沒有剃頭?上個月,就該請仇師兄幫忙,弄點蠱蟲讓他掉光頭發的。”


    緊接著又想:“有三姐和夫子盯著他,應該是不會叫他胡鬧的吧?”


    今天這場公審,他就是來幫著撐場麵的,所以才有心情胡思亂想。


    不過現在這混亂的場麵也不是個事,秦少遊深吸了一口氣,外放血氣的同時鼓動唇舌,喝道:“肅靜!”


    這一聲喝令,如霹靂在眾人耳畔炸響,讓他們真的就恢複了理智。


    然後他們發現,更讓他們驚惶的事情,其實還在後麵……


    隨著公審大會的進行,先是活人上來揭發紅白幫的罪行,緊接著黑白無常召喚出了一個個陰魂,讓它們講述自己是怎麽被紅白幫的人迫害。


    看到陰魂的出現,有人害怕,有人卻是激動不已。


    要不是衙役阻攔,他們都要衝上去了。


    因為那些被旁人害怕的鬼魂,卻是他們的摯愛親朋。


    活人與鬼魂的輪番控訴,也讓紅白幫坐實了尋釁滋事、綁架勒索、逼良為娼、掘墓殺人、勾結邪教等多個罪名,更讓圍觀的人們,紛紛咒罵喊殺。


    安沐通自然是順應民意,判了紅白幫的這群人一個斬立決!


    蔡桂忠則幫著他加了一把火,宣判這些有罪之人在死了後,要被處以下油鍋、上刀山之刑,直至洗清罪孽為止。


    想要十八年後再當好漢,是不可能的了。


    甚至化作厲鬼報仇,也是休想。


    等到正午時分,縣衙裏的劊子手,拎著鬼頭刀出來,當眾砍頭。


    等到數十顆人頭砍完,劊子手的鬼頭刀也卷刃了,嘴巴因為噴酒,也噴的有些發麻了。


    以至於在最後斬殺紅白幫的七匹狼時,都沒能一刀砍下他們的腦袋,不得已又補了兩刀,讓七匹狼在死之前,又受了一次酷刑。


    黑白無常、牛頭馬麵等陰神鬼差,就守在旁邊。


    劊子手每砍下一個犯人的腦袋,他們就會拎著拘魂索上去,把犯人的魂魄拘下,並當著圍觀眾人的麵,做法喚來了一口油鍋。


    鍋中滾油與血水混合在一起,沸騰湧動,宛如地獄。


    那些被拘下的魂魄,直接被扔進到了油鍋之中,被炸的‘劈啪’作響,魂魄發出的慘叫,更是讓人毛骨悚然。


    雖然圍觀的眾人,都聽說過做壞事的人,死後要下地獄,要受油鍋、刀山、血海之刑。


    可是這聽說的東西,哪有親眼所見來的震撼?來的刻骨銘心?


    不少人都被這一幕給嚇到了,其中就包括了曾經欺辱過百姓的潑皮與幫會成員。


    於是到了第二天,便陸續開始有人先去城隍廟裏懺悔,然後到縣衙投案自首,想要爭取到一個寬大處理的機會,甚至不惜把自己歃血為盟、義結金蘭的那些好兄弟,都給供了出來。


    也有一些自知罪孽深重的人,妄圖逃出綿遠縣。


    逃到一個沒有嚴打,沒有城隍的地方去。


    那樣就不用擔心被抓,也不用擔心死了後,會被城隍府裏的陰神鬼差抓去下油鍋。


    可惜,他們把事情想的太簡單。


    這些人往往還沒走出綿遠縣的範圍,就會被鬼差、守夜人以及捕快、衙役齊齊堵住,抓回縣衙受審。


    一時間,安沐通和蔡桂忠的名聲,在綿遠縣以及周邊府、縣裏,接連暴漲。


    而秦少遊,也收獲到了大量的民願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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