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欣然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睡了過去,因為當她眼中再次清晰映入場景時,她現自己出現了一段時間思緒斷層。≧


    各種藥劑在她體內揮著作用,缺血造成的暈眩已經舒緩了許多。現在她已經能勉強挪動部分身體,她僵硬地扭過脖子,不讓自己再麵對尹恩失去頭顱的身體。


    沮喪和自責,憤怒和哀傷,這些不斷酵的情緒不斷蠶食著袁欣然內心,撞擊著她自我防護的情緒壁壘。


    如果她對尹恩再小心一些再謹慎一些,對林沛再強硬再殘忍一些,這樣的失敗是不是就不會生?


    她雙手抱著自己,縮起身體,把頭埋了起來,試圖讓自己好受些。


    不知不覺間她現,遠離了神經緊繃的戰場,在獨自一人長期漂泊的時間裏,堅強的思維需要花費那麽大的力氣去維護。


    她閉上眼睛,慢慢地將沒有用處的軟弱情緒一點點埋在心裏。


    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自怨自艾,因為那些沒有用處。


    頹廢自責如果有用,悲傷憤怒如果有用,如果這些情緒可以把尹恩換回來的話,就算讓她在地上像潑婦一樣嚎嚎大哭都沒有關係。


    可是這些情緒的泄都不能挽回些什麽,她必須盡快振作起來,想想接下來該怎麽做。


    呼吸慢慢平穩,思維慢慢冷靜。


    可以浪費的時間到此結束。


    袁欣然睜開眼睛。


    先要做的,就是處理尹恩失去頭顱的身體。


    雖然在她的爭取下,尹恩的身體避免了被帶回諾亞成為實驗材料的命運,但是她不能將殘軀就這麽丟在這裏。


    在理想城的神跡文化中,身體是靈魂棲息之地,一個人如果遭遇不幸,軀幹某部位被迫與主體分離,靈魂將會受到極大的損傷。


    修複的辦法就是善待被迫分離的肢體,用祈福的方式去補足靈魂失去的能量,然後再將殘肢焚燒,灰燼撒入環城靈河。


    尹恩身為瑪雅人,那裏的神跡文化講究的是回歸本源,加上他並沒有真正死亡,換個身體就能活蹦亂跳。但是在理想城,失去這麽大一部分的殘肢,必須得將殘肢帶回去交給神官進行祈福,之後才能焚毀。否則即使恢複了意識,也會丟失大半的記憶。


    袁欣然不知道這些對瑪雅人尹恩適不適用,她打算把尹恩的身體帶回理想城,倒不僅僅是因為理想城的文化觀念驅使她這麽做,至少還有三點客觀原因。


    第一,林沛並沒有追問裝有瑪雅七千人空間膠囊的下落。到底是因為他不知道,還是因為他並不在意,現在不得而知。但是袁欣然必須要對那七千人有個交代。尹恩的身體就是他們試圖逃脫來自諾亞追殺的證據。


    第二,尹恩的身份成謎,從他最後身體產生劇烈變化的情況來看,他並不是什麽普通的瑪雅酋長之子。把失去頭顱的身體回理想城的神寺,到讓神官去煩惱這個問題,到時候可以獲得一份重要的情報獎勵,彌補這次出來的物質損失。


    第三,萬一,隻是萬一,如果回去之後她所說的路上奇遇她上司認為更像是在鬼扯。至少還能用尹恩的殘軀做個證明。畢竟她把在諾亞采購的咖啡豆和紅酒都拿來當陷阱用掉了,這次出門收集到的情報被視作沒有價值,她全年的獎金就基本完蛋了。


    很好,摒棄軟弱情緒之後,袁欣然現自己能再次冷靜思考利弊關係了。


    她在心裏暗暗自嘲,沒了感情的影響,一切都看利益,果然能讓人心靜許多。


    掏出個人終端機,她現在已經可以移動手臂,看了看時間,距離林沛離開已經過去了兩個小時。按照身體目前的恢複度,再過五個小時她就能站起來緩慢行走,再過七個小時可以達到正常人的身體素質,但要完全恢複受傷前的水準,受最後與林沛的那場戰鬥透支影響,時間估計要從三天延長到五天。


    如果接下來再有其它麻煩……


    袁欣然停下思維,眨了眨眼睛,盯著遠處覺到奇怪的地方又看了會,最終確定自己沒看錯。


    烏鴉嘴是光想一想也會靈驗的嗎。袁欣然哭笑不得。


    很好,現在她不用擔心有麻煩了,因為麻煩已經出現。


    遠處深綠色的一團又動了下。


    在積了一灘水窪的紅色酒坑裏,那團東西開始蠕動著,從最初一團像苔菜的東西分散成一條條,向著擁有毛的人類身體爬過來。


    幾噸紅酒灑在地上,在經過了幾個小時後酒味已經散去不少。如果不是裏麵還有不少摻雜了人工合成的假酒,再加上諾亞出品的紅酒度數極低基本三瓶下去才能讓人微醉,袁欣然懷疑自己早就被熏暈過去。


    灑在地上因地形形成的紅酒坑沒有熏暈人,但是醉倒了一堆從石壁上爬下來的蚯蟲,也幸好因為這個,袁欣然在失去意識期間才躲過一劫。


    現在它們似乎終於恢複了清醒,再次往有著毛的人類**爬過來。


    袁欣然往左右看了看,三十幾米外有一株熒光灌木,那裏出的光亮足以驅散蚯蟲,她躲在裏麵就能得到安全,隻要等到身體恢複行動力,靈環的力量能夠啟用,離開這裏非常簡單。


    問題是……


    袁欣然看著不遠處尹恩的身體。


    沒有足夠的安全時間讓她帶著尹恩一起爬進去,她現在沒有足夠的體力。


    理性告訴她,此時應該拋下尹恩,管好自己的安全就好,畢竟那隻是一個殘肢,不算什麽。


    袁欣然沒有動作。


    安全的距離不多了。


    她沒時間犯蠢。


    袁欣然手啪的打在了地麵。


    蠢就蠢吧。


    袁欣然在地上滾動著,用最狼狽也是最快的度,來到尹恩身邊。


    脫下尹恩的衣服,在他的上半身綁了一個結,然後用繩子綁住。


    她用手鋪平一條咖啡豆的路,先爬出一段,然後再拉著繩子拽動,利用咖啡豆降低摩擦力,減少力度增高效率。


    散落在地上的咖啡豆膈著皮肉的痛感可以忽略,在全身愈嚴重的酸痛麵前這不算什麽,要命的是,在她嚐試了十餘米後,她意識到這種前進度依然比她預想中的要慢了許多。


    蚯蟲慢慢靠近,它們的度比袁欣然要快。


    危險正在追趕著他們,越來越近。


    事實擺在眼前,袁欣然在帶著尹恩的情況下,她根本無法讓兩個人安全抵達那片灌木叢。


    袁欣然不想放棄,但是現實逼迫她不得不放棄。


    以前在戰場上的時候,為了其他同伴的安全,為了保住更多人的性命,她做過很多次這種選擇價值重量的判斷。


    該留住什麽,該舍棄什麽,她很清楚。


    她還沒有忘記。


    無力、不甘心、無法擺脫,諸如此類的情緒讓她感到反胃。


    酒味、咖啡豆還有血液混著一起的味道,在她急促呼吸的鼻間從未有過的刺鼻,它們就像是有生命的陰影,在無聲嘲笑著她的又一個失敗。


    袁欣然一拳砸在地麵,大叫一聲,終於鬆開了手。


    她不再推灑咖啡豆鋪路,不用再拽著尹恩走,她可以更加輕鬆與快捷,向著灌木叢爬過去。


    捂著頭臉躲進灌木叢,那些尖刺紮入皮膚裏的疼痛已經麻木。袁欣然躲進了安全的位置,身體背對著,不想去看接下來她知道會生的事情。


    身體逃避了十幾秒,不敢去看那殘酷的畫麵。


    不能逃避,要麵對。


    不能懼怕,要習慣。


    她咬咬牙,轉過身體,直麵她的失敗。


    蚯蟲已經蓋住了尹恩的身體,舔食著他的皮膚,纏繞爬行,不斷分泌出濕漉漉的液體。


    帶有酸性的唾液從腸腔體裏溢出,尹恩的身體在舔食中慢慢變成血肉模糊的一團。


    袁欣然捂住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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