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的賓客終於折騰夠了。


    等到逐漸散去了,新房裏終於因此安靜下來。


    今天的那種嘈雜、喧鬧伴隨張士慧和劉煒敬那麽久。


    以至於真的安靜下來,這小兩口兒都有些不習慣。


    這時候,牆上的鍾表還不到下午四點,他們倆都有點不知該做什麽是好。


    特別是一想起剛才咬蘋果,過獨木橋那些荒唐的場麵。


    想到了張士慧幾乎被逼到了不惜放狠話的地步,才得意脫身。


    他們就更是不好意思,麵麵相覷,垂著頭臉紅了。


    瞧瞧吧,這有多麽的奇怪啊。


    明明兩個已經很熟悉的人,他們打結婚證的時候還彼此抱怨過。


    說提前進入老夫老妻狀態了,居然沒什麽特殊的感覺。


    這時候竟然頭一次找不到話說了。


    不過,正是這樣的欲語還休,這樣的脈脈溫情,這樣紅紅的閃著亮的兩張羞怯的臉,才更值得人去回味和永遠銘記的。


    “哎呀,結婚的感覺真好……”


    “嗯,是啊,有家真好……”


    最終,他們一人一句發出了婚後的感言,打破了寧靜。


    此時,巨大的幸福洋溢在他們的心裏,彼此全都看得出來。


    不為別的,就因為屋裏的家具也在光線柔和的房間裏散發著新木的香味。


    因為他們的家用電器要什麽有什麽,貨色比百貨大樓的家電專櫃還全。


    因為五花八門的床上用品,簡直足夠他們一直用到老的。


    這些東西,在八十年代人們的眼中就是婚姻幸福的來源,是生兒育女的最大保障。


    隻要有了這些東西,家的夢想就能毫無遺憾的實現了,他們有了屬於自己的愛情方舟。


    “我們倆將來一定會幸福。我要對你好好的,我們永遠不吵嘴,不生氣,讓所有人都羨慕我們。”


    “沒錯,我們肯定幸福,比誰都幸福。我不光要對你好好的。我也會對你爸媽好,對咱們的孩子好……”


    為此,忙碌過後一身輕鬆的兩人,情不自禁發出了頗有成就感的感慨。


    他們又找回了熟悉的親昵感,彼此逗起了悶子。


    “那你想要個男孩還是女孩?”


    “都喜歡,我都想要。”


    “你可真貪心,怎麽可能?”


    “怎麽不可能?小同誌,缺乏想象力啊,我們就不能造雙胞胎嗎?”


    “討厭!你真能瞎想……”


    “哈哈,我就當你是誇我有想象力了……”


    說完,張士慧忍不住一把抱住了自己的老婆,親得嘖嘖有聲。


    劉煒敬卻臊得不行,手忙腳亂的趕緊推開。


    “別鬧,別鬧!大白天的,爸媽還在隔壁呢!看見多不好……”


    “那有什麽,這是我身為丈夫的權力。我們可是合法夫妻,婚禮也辦過了。現在我就是拉窗簾,誰也不能說我耍流氓……”


    而這話更是臊得劉煒敬滿臉緋紅,招架不住,連連“呸”了半天。


    不過姑娘的思維優勢是在細處,她們永遠比男人更會轉移話題。


    這對她們來說是很容易的一件事。


    “哎呀,真的別鬧了,好不好?正好有空。我們先算算今天受的禮吧。我去找個本子得記下來……”


    張士慧當即去表示不滿了,拉著老婆的手不放劉煒敬走。


    “你這人怎麽這麽沒勁啊。不就點餐具、臉盆、暖水瓶、壓力鍋、床上用品之類的嘛。這能有幾個錢?就連禮金全都算在內,也未必能過千。我敢保證,咱的婚事絕對是賠本賺吆喝的買賣。你費那勁呢?吃過了,喝過了,大家都高興不就得了?”


    可劉煒敬卻有她的道理。


    “哎呀,你真逗,還以為我是財迷哪!實話告訴你,我記這些是為了記住人家的人情,並且要捋出個順序來。眼下不但回禮要按此來安排,以後也要對上機會還給人家的。”


    “我跟你說,收禮送禮都是學問,你別不當回事。人和人之前靠什麽加深感情,不就是靠迎來送往。可有薄有厚,程度適當,才能把關係處理好。一味大方或者輕忽怠慢都不行。往往一不留神就會得罪人。”


    “這事兒還真不能嫌麻煩。因為就算你的社會朋友常換,今後也不打算靠這些社會關係掙錢了。那親戚、同學、同事、鄰居們,總要繼續來往的吧?誰過日子還不得靠大家幫忙,互通有無啊?”


    “而且處理不好這些問題,罪過還都攤在我的頭上。我可不想你把咱們身邊的人都得罪光了。最後倒叫別人說我不會掌家……”


    別說,就劉煒敬這口氣,這意識形態,還真像個合格的主婦。


    要不為什麽誰都說娶個好老婆是自己的賢內助呢。


    張士慧自然對媳婦如此順暢就進入了狀態,頗感欣慰和歡喜。


    於是非但再不能勸阻了,反倒也起了心氣兒,動手幫著歸置起東西,做起統計起來了。


    他們最先記錄統計的內容是當然是雙方的親戚。


    可除此之外,排在頭一個的朋友,就是寧衛民。


    “哎,煒敬,這小子咱們怎麽記啊?除了他送的東西,咱還要不要記他白送咱們的衣服啊?還有他幫咱們找的車?”


    “當然都得記著啦。那不也是人家給的好處嘛?以後要是他結婚的話,咱們還禮輕了也不合適,總得綜合考量才是。”


    “哎喲,那這可有難度,根本算不清楚啊。你忘了,那小子急著用錢,我還借他四萬塊呢。我可一個字兒的利息也沒要他的。當然,咱那錢也是多虧他才掙來的?可你能說清楚,我們倆到底誰欠誰的?”


    “哼,我看你是誠心,故意想把我繞糊塗了。你們誰欠誰我不知道?但我就知道一條,飲水思源。從哪兒論,寧衛民也是個值得讓咱們誠心對待的人。難道對這樣的朋友,你還怕虧了自己個不行?吃虧是福這句話,我看就用這兒是挺合適的。”


    “哈哈,我老婆真不是一般人,大氣。不過,我也得說,寧衛民這小子可比你想的雞賊。你別看他送咱那幾身衣服價格不菲,可他從公司拿就是成本價。實際價值得打個對折……你別這麽看我,我不是跟他計較。關鍵這小子忒可氣,他送來的那樟木箱子,其是康老爺子給咱的心意。合著就裏頭那畫兒是他送的。你知道嗎?他借我錢買了多少這玩意?沒一萬也得幾千。合著就這麽一副畫就給我打發了,他倒省事……”


    張士慧隻顧滔滔不絕表示著不滿,但劉煒敬倒是被他的話激起了好奇心。


    因為這份賀禮是昨天寧衛民才交給張士慧的,她還沒好好看過。


    “畫兒?什麽畫兒?東西在哪兒呀?我想看看……”


    別說,張士慧倒是模仿丈夫,聽媳婦要看,沒二話就把東西拿來了。


    但嘴裏卻還是絮絮叨叨,不饒人。


    “你說這小子啊,他摳不摳吧。就這麽個畫,還當成什麽寶貝東西呢。一個勁囑咐我,讓咱們留給下一代,不許賣,還得精心保管。切,你說他如今也是一個月掙幾千塊的人了。我怎麽就覺著他一點就不像個大經理呢,還沒我這二道販子花錢爽快……”


    結果等到打開畫軸一看,劉煒敬直接就忍不住樂了。


    敢情畫上是兩個禿頂的小人,背對背坐著。


    後麵那個手持書卷,正麵的那個咪咪眼笑著,還挺壞,一看就挺淘氣。


    盡管劉煒敬將畫上那一句“立身誤墮皮毛類,恨不移家老讀書”念得磕磕絆絆,並不明白到底什麽意思。


    她也不知道畫上署名的“齊璜”,其實就是有名的齊白石。


    但這畫作的拙氣中蘊涵著秀氣,構圖寫意,墨趣橫生,卻不妨礙她一見到就喜歡。


    等隨後再從張士慧口中得知,寧衛民說這畫上的就是和合二仙。


    這吉祥美好寓意就更讓她愛不釋手了。


    這時候,她反而擺出女主人的姿態來,反駁起丈夫了。


    “行啦,你就別這麽小氣了,我看寧衛民挺會送禮的,人家這是用心為咱們挑的,這多吉利啊。”


    “賣?幹嘛要賣。咱們就好好留著吧。人家祝願咱們和和美美難道還不好嗎?咱得承這份情,就不是錢的事兒。”


    “你別不樂意,我就願意掛牆上,這總比光貼那些獎狀或者是相片、掛曆要強。興許……興許還能生兒子呢……”


    哎!這最後一句,真算是說到張士慧的心裏了。


    他吧嗒吧嗒了嘴兒,似乎覺得劉煒敬這話,還是挺有道理的啊。


    因此,他態度登時轉變,也情不自禁的一拍手。


    “對啊!和合二仙!是夠吉利的!就衝這畫兒,沒準……沒準,咱還真能生個雙胞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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