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娣醒過來就看見鳳嫣,鳳嫣心疼的摸了摸她的臉:“你這丫頭可把姐姐嚇壞了,覺著如何?”鳳娣搖搖頭:“還好,就是有些發軟,提不上力來。”鳳嫣道:“能保住你這條小命就得念佛了,昨兒見著你那樣兒,姐姐這心都涼了半截,好在你今兒醒了,不然,姐姐……”說著,哽咽一聲掉下淚來。


    鳳娣頗愧疚的道:“對不住,讓姐姐擔心了。”鳳嫣忙抹了抹眼角:“我是你親姐姐,說這個做什麽,要我說,咱餘家的買賣如今也夠大了,你就聽姐姐一句勸,就此罷了吧,南邊的鋪子你也開起來了,從今往後就讓牛黃劉瑞幾個倒替著看著就成了,上回那場瘟疫,姐姐可是一個月沒睡著覺呢,隻怕你丟了小命,好在你福大命大,卻不想京城又……”說著停下,沒往下說。


    鳳娣道:“其實這樣也好,我跟周少卿本來就不是一路人,勉強在一處,便這會兒能過去,將來也不成。”


    鳳嫣道:“你的主意總是對的,姐聽你的,這眼瞅就進臘月了,在家裏咱們姐倆兒跟書齊好好過個年。”


    正說著,簾子一撩,書齊鑽進來道:“六曲說二姐姐醒了,我還不信呢,這一瞧果真那小子沒騙我。”說著蹭到床邊兒上來道:“二姐姐你可回來了,快把書齊想壞了,上回忠叔去南邊兒,我說跟去,大姐姐隻是不依,說南邊兒正忙亂,不讓我給二姐姐添亂,其實,我也能幫忙,就是幹不了別的,在鋪子裏抓抓藥也成。”


    可兒扶著鳳娣坐起來,鳳娣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這一晃一年,我們家書齊又長高了不少。”


    書齊一聽,忙在地上蹦了個高道:“長了一頭呢,再過兩年,我就能跟二姐姐一般高了。”


    清兒進來聽見,不禁打趣道:“書齊少爺是男人,若是跟二姑娘一般高,將來說媳婦兒的時候,恐丈母娘要嫌棄了。”


    書齊撅撅嘴:“我才不說媳婦兒呢,我有大姐姐二姐姐就行。”


    可兒道:“大姑娘跟二姑娘早晚也要嫁人,你不娶媳婦兒,可就剩下你一個了。”


    書齊道:“反正我就不娶媳婦兒,八角說媳婦兒囉嗦,能嘮叨死人。”


    一句話說的屋裏人都笑了起來,鳳娣道:“八角,六曲,這是什麽名兒?”


    鳳嫣道:“他自己起的,就是你走之前你讓忠叔挑的那兩個小子,書齊就起了這麽兩個名兒,年紀小些的那個叫六曲,大些的叫八角,六曲還罷了,八角這個名兒卻讓人發笑,那小子一去灶房,就給那些婆子拽住說,快,今兒正好燉肉,把這小子扔鍋裏去當作料。”惹的屋裏人又笑起來。


    鳳娣道:“這名兒雖古怪倒也合適。”說著問書齊:“可知六曲跟八角治何種病症?”


    書齊道:“六曲性甘;辛;溫;無毒。歸脾胃經,能消食化積健脾和胃,若是吃多了積了食,吃上一把炒的焦黑的六曲,保管就好了,若配烏梅,幹薑,小麥檗,可治脾胃俱虛,不能消化水穀,配白術,枳實,砂仁,人參,可治脾虛不能磨食,配吳茱萸,以酸米醋為丸,空心食前米飲湯下,治暴瀉,配上蕪荑、吳茱萸和生薑製丸,治腹中冷痛,八角……”


    小家夥還想說,鳳嫣忙捂著他的嘴跟鳳娣道:“你快別引逗他,這小子一背起醫書來沒完沒了的,你不攔著他,能說上一宿呢。”


    鳳娣笑道:“看起來,這一年倒是沒荒廢,光背醫書也不過紙上談兵,過了年去醫館裏頭多走走,不許擺少爺架子,跟著醫館裏的大夫好好學,把你背的這些融會貫通,吃進肚子去,牢牢記住才忘不了,記得嗎?”


    書齊眼睛一亮,忙點頭道:“我早就想去醫館了,偏大姐姐說要問過二姐姐才成。”說著轉頭對鳳嫣道:“大姐姐可是聽見了,二姐姐說讓我年後去醫館呢。”


    鳳嫣捏了他的臉一下:“小白眼狼,你二姐姐一句話就歡喜成這樣了,大姐姐白疼你了。”


    書齊道:“兩個姐姐都好,等書齊長大了,好好孝敬你們。”


    鳳嫣笑了:“成,我跟你二姐等著。”


    正說著話兒,外頭婆子道:“安大夫來了。”


    鳳嫣忙起來迎出去,鳳娣底細瞧著她,見安子和進來,兩人打招呼說話兒,竟沒半點自己想見的曖昧之意,均落落大方,這意思倒正成了家人。


    鳳娣不免暗暗搖頭,莫非自己給找的這個姐夫成不了,想的太入神兒,都沒聽見安子和說話,鳳嫣輕推了她一把:“想什麽呢,少東家問你話呢?”


    鳳娣道:“哦,你說什麽?”


    安子和道:“可還覺得頭疼或是燥熱?”


    鳳娣搖搖頭:“就是覺得沒力,就想躺著。”


    安子和道:“那藥烈的很,怎麽也得歇幾天才能緩過來,當時你可吃了什麽藥?”


    鳳娣道:“吃了你給我的那個解毒丹。”


    安子和點點頭:“那解毒丹卻是萬用藥,回頭我再給你配一些,你隨身帶著,以備急用。”


    鳳娣忙道:“還有那個那個金花丸也要。”


    安子和道:“那個卻要慎用。”


    鳳娣道:“不是你給我的金花丸,在太子宮我也不可能全身而退,總之,我又不害人,你給我就是了,哪兒這麽囉嗦。”


    鳳嫣道:“鳳娣怎麽跟少東家說話呢?”


    鳳娣忙道:“好,好,少東家,安大夫,安神醫,行了吧,你多給我配點兒這些亂七八糟的藥,便不治病也能防身啊。”


    鳳嫣搖搖頭:“才好些就調皮。”不過見她如此,倒真放心了,昨兒剛回來的時候,著實嚇的人魂兒都沒了,安子和給鳳娣瞧了脈剛要出去,鳳娣叫住他道:“眼瞅就臘月了,安大夫不如留下過年吧,我們餘家你也知道,人口少,這人一少,過年就不像個樣兒,有你在熱鬧些,書齊也喜歡,是不是書齊?”


    書齊忙過去抱住安子和的大腿直點頭:“就是就是,安哥哥一去京城,都沒人教我看醫書了。”


    安子和低頭看著他,忍不住摸了摸小家夥的額頭:“我可記著,去年天一亮你就跟這牛黃跑出去放炮仗了。”


    書齊嘟嘟嘴道:“牛黃娶媳婦兒了,他媳婦兒給他生了個小牛黃,他的嘴都樂歪了,抱他的小牛黃還抱不夠呢,哪有空陪我放炮仗。”說著不禁有些鬱鬱之色鳳。


    鳳娣道:“牛黃沒了,姐姐這兒還有個狗寶呢,等年上讓你放個夠,這些日子卻要好好跟你安哥哥學學醫術,你安哥哥如今可是大齊有名的神醫呢。”


    安子和讓她說的臉色通紅,忙告退快步出去了,書齊一溜煙的跟著跑了,鳳嫣才道:“瞧你,總打趣這麽個老實人做什麽?”


    鳳娣打量她半晌道:“莫非姐姐心疼了?”


    鳳嫣愣一下,騰一下紅了臉,咬著牙道:“你這丫頭剛好些就胡說,不是瞧你病著,看我饒不饒你。”


    鳳娣卻正色道:“我的好姐姐,妹妹這次可沒胡說呢,裴文遠那混蛋,從一開始我就知道靠不住,故此處處設防,卻眼麵前兒這個安子和,可是難得的良配,論本事,我聽師傅說,皇上要欽點他進太醫院,說人品,就更不用說了,他在咱們慶福堂也待了不少日子,又在餘家住著,想必姐姐比我更清楚他的人品如何,最要緊性子好,姐姐若嫁了他,保證這一輩子都不受氣,且,他是個醫癡,一門心思都在醫術上,自然就不會想著納小老婆,就姐姐一個,這日子多拎清啊。”


    鳳嫣道:“你這丫頭這一病倒更瘋了,滿嘴的胡說八道,姐瞧你也別開藥號了,改行當媒婆去得了,昨兒守了你一晚上,這會兒可撐不住了,得回去歇會子。”說著站起來就往外走。


    鳳娣在後頭道:“姐我可不是胡說,是正經話呢,回去姐姐好好想想,過了這村可沒這店兒了。”


    鳳嫣快腳出去了,可兒道:“瞧大公子,哪有您這麽做媒的,這些話哪能當麵跟大姑娘說呢。”


    鳳娣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道:“越這樣的事兒,越應該當麵說清楚,且,我說的可都是實話,我姐這個脾性,你要是不跟她直接說出來,讓她自己想,恐一輩子也想不透,這就是燈不點不明,火不撥不亮,我可是早瞧上安子和當我姐夫了。”


    可兒忍不住笑了起來:“既安大夫這麽好,大公子自己怎麽不留著。”


    可兒不過一句笑話,卻不想,鳳娣歎了口氣道:“你怎知我沒想過,隻不過咱做人好歹的厚道點兒,就我這情形,別說嫁給他了,就是有這個心,都得害了他,許貴兒,你在窗戶外頭縮頭縮腦的做什麽?”


    許貴兒心說,不縮頭縮腦的還聽不著這話兒呢,原來這位除了小王爺不惦記,這心裏頭連安大夫都惦記過,這要是小王爺知道,還不得氣的吐了血啊。


    這會兒聽見鳳娣的話,忙道:“小的在外頭候著伺候大公子呢。”


    鳳娣哼一聲道:“滾,回頭惹惱了我,出去把你那聽窗戶根兒的耳朵割下來。”


    許貴兒聽了,嚇了一跳,心說這位可真能做得出來,忙捂著耳朵跑了,在門口險些撞上進來狗寶,一把推開他:“你小子瞎了,往哪兒撞呢?”


    狗寶嘿嘿一笑:“呦,我當是誰,原來是許管事,您這是跑什麽,莫非趕著撿金元寶去。”


    許貴兒道:“滾一邊兒去,沒心思跟你逗咳嗽。”說著就往外走,狗寶忙攔著他,往裏頭瞧了一眼,低聲道:“如今大公子可最聽不得小王爺,你要通風報信,還是緩兩天兒吧,回頭那邊兒你沒落下好兒,這邊再把公子惹惱了,可沒你的好果子吃。”


    許貴兒苦笑一聲:“這由得我嗎,得咧,你就別操心我了,當你的差事吧,我可不敢瞞著小王爺。”說著去了。


    狗寶進來見了禮道:“忠叔讓小的來問問大公子,今年小年各鋪子裏掌櫃的來了,安置在哪兒?今年可不光咱冀州府裏的了,還有江南跟京城的鬆鶴堂,加一起有一百來號呢,雖說住上一兩天就回去,可咱府裏也住不開啊。”


    鳳娣道:“忠叔的意思呢?”


    狗寶道:“忠叔說護城河邊兒上咱家製藥作坊蓋好了之後,夏家那宅子就騰出來了,那宅子大,屋子多,也不用怎麽收拾,若大公子點頭,不如就安置在哪兒,這就使人過去收拾,到小年正好。”


    鳳娣道:“那宅子大,離著咱家也不遠,來往也方便,就這麽著,你跟忠叔說,那宅子不算咱餘家的,也別跟著咱餘家守著喪事不能貼春聯的老例兒了,今年有鬆鶴堂三十家鋪子的掌櫃賬房,本來這東家換了,心裏就不踏實,這一來讓人家瞧著冷冷清清的,不定怎麽想呢,既在那宅子裏,索性熱鬧些,也讓那些南邊兒人瞧瞧咱冀州府的年有多熱鬧,雖說趕不上江南的天下美景,可咱冀州府有人情啊,這人情味兒可比什麽美景不強呢,你就這麽跟忠叔說,就說我的話兒,今年讓各鋪子的掌櫃的們好好過個年,這一年一年的,都不容易。”


    狗寶應一聲道:“大公子說那些鬆鶴堂的掌櫃們心裏不踏實,我可聽說,他們都快樂暈過去了呢,以往在鬆鶴堂可沒這麽些分紅,大公子又發下話去,雖剛接下鬆鶴堂,兩家就算一家,以往的那些賬都算在內,照著那些賬給掌櫃賬房夥計分紅,那些人哪見過這麽多銀子啊,樂的嘴都合不上了,京城的鬆鶴堂重新開張的時候,小的可在呢,那掌櫃的賣大力氣了,要不是心裏高興,能這麽幹嗎,如今誰還不知道跟著大公子就有肉吃。”


    可兒道:“你這張嘴倒是比誰都能說,你怎麽知道人家高興,人家心裏不高興也不能擺臉上啊。”


    狗寶嘿嘿一笑:“不擺在臉上就瞧著銀子也高興啊。”


    可兒道:“原來你是個財迷,三句不離銀子。”


    鳳娣也笑了:“今年鋪子裏掌櫃的辛苦,咱們狗寶也辛苦,沒有狗寶,裴文遠那混蛋可成餘家的女婿了,這是大功,可兒一會兒你去知會忠叔一聲,叫給狗寶十兩銀子,幾匹料子,讓他回家瞧瞧去,不說還有個妹子嗎,給你妹子做兩件衣裳,也讓她沾沾你這個當哥的光。”


    狗寶忙跪下磕頭道:“那小的可替我妹子謝大公子了。”


    鳳娣道:“行了,快著起來吧,用不著這樣。”


    狗寶站起來剛要出去,忽想起一件事來道:“大公子,常誌在外頭呢,說想見大公子。”


    可兒哼一聲道:“他能有什麽事兒,左不過是要攀高枝兒去了。”


    狗寶一愣,不明白可兒說的什麽,鳳娣道:“你出去跟他說,讓他好好跟著小王爺當差,那是正道兒,比做買賣強,趕明兒出了頭光宗耀祖,我跟著臉上也有光,我這病著,就不見了,橫豎也不是去的多遠,早晚有見麵的時候啊,來日方長吧。”


    狗寶出來看見常誌道:“原來你是跟大公子辭行的,我還不知道呢,傻傻的幫你捎了話進去。”


    常誌臉色略暗:“大公子說了什麽?”


    狗寶道:“大公子說讓你好好跟著小王爺,說你這是正道,以後光宗耀祖,比幹買賣強。”


    常誌道:“大公子不見我?”狗寶點點頭:“大公子病著呢,說來日方長。”


    狗寶道:“你是這就走還是怎麽著?”常誌道:“小王爺讓我過了小年再回京。”


    可兒道:“公子的心太善了,常誌這小子背著您攀上了小王爺,慶福堂成了這小子的跳板了。”


    鳳娣道:“他當初來鋪子也是走投無路,他心思活絡,主意多,的確是個人才,不然,許慎之也不可能瞧上他,他自來就想著謀個一官半職,以前是沒機會,如今機會來了,怎還能坐視,這樣的人留不住,走便走了,今天不走,以後也要走,倒不如早些的好。”


    可兒道:“總之,這樣的人不地道。”


    鳳娣搖搖頭:“名利二字,自打有人那天開始,誰能看得開,追名逐利的人太多,常誌不過其中一個罷了,至於成不成功,就看他的運氣了。”


    慎之看了少卿一眼:“怎麽著,信裏說了什麽?那丫頭好了嗎?”周少卿道:“身子倒無大礙,隻這心怕是涼了。”


    慎之道:“若因為這個就涼了心,隻能說明她那顆心從來就沒熱乎過,正好趁著這個機會閃人呢。”


    少卿臉色略沉:“若不是還罷了,若她真是如此想的,我饒不了她。”


    慎之不免笑道:“饒不了你能怎麽著,那丫頭擰著呢,她硬撐著不點頭,你還能牛不吃水強按頭不成。”


    少卿道:“若真到了那種地步, 按著頭也是我的人,真跟我硬著,那就試試,我就不信治不服這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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