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子,三舅爺的車拐進街口了。”鳳娣忙站起來往外走,剛出了大門,就見那邊兒兩輛車駛了過來,狗寶道:“來了,來了,怎麽是兩輛車?”


    到了近前,鳳娣迎了過去,王成風下車,未及跟鳳娣說話兒,轉身從後頭車裏攙下一個婦人來,瞧著有四十多的年紀,王成風道:“這是家母。”


    鳳娣一愣,忙跪在地上,磕了頭道:“外甥孫女給您拜年了。”


    老夫人自然知道,這是幫了自己兒子的餘家二姑娘,如今他們娘倆能過上這樣的舒心日子,可多虧了她,雖是個姑娘家,卻是個有大本事的,老夫人最了解自己的兒子,輕易不會信什麽人,可是信這丫頭,買賣連著,餘王兩家也親近了不少,倒成了正經親戚,雖算長輩,自己這麽個身份,卻怎麽也沒想到,她見麵就行這麽大禮兒。


    忙扶起她道:“可不敢當。”


    鳳娣道:“您是老夫人,兩家裏數著您老的輩分兒高了,這是應該的,外頭冷,快著進去暖和暖和。”說著攙著老太太的胳膊進了裏頭。


    扶著老太太坐下奉了茶,出去忙跟狗寶道:“你去給大姑娘送信兒,讓姐姐去後頭佛堂知會太太,就說老夫人到了。”


    複又進來在下首坐了陪著說話兒:“還說三舅爺怎麽也得破了五才能趕過來呢,不想除夕就到了。”


    老夫人道:“家裏頭就我們娘倆,成風也沒娶媳婦兒呢,過個年怪冷清的,成風說要來冀州府,我就說索性一起來吧,在一起過年也能熱鬧些,成風原說不合適,我就說都是親戚,走的又近,就是一家人,有什麽合不合適的。”


    鳳娣道:“可不是,舅爺可外道了。”


    正說著,鳳嫣扶著太太來了,見了麵,王氏先給老夫人見禮,王成風又給王氏行了禮,鳳嫣給老夫人三舅爺見了禮,讓書齊磕頭,書齊一個頭磕下去,得了個大大的紅包,鳳娣姐倆也得了。鳳娣真覺挺新鮮,這是自打穿越來,頭一回有人給她紅包,以往都是她給別人。


    王家娘倆在餘家過了初五才走,走之前,王成風把鳳娣叫到一邊兒說:“今年四月裏第一波春茶下來,我就動身,去年慶福堂打點的那些藥都賣了,今年可多弄過去一些,若你想跟著走,也好,四月間水草豐美,正是草原最美的時候。”


    鳳娣道:“不說有馬賊出沒嗎?”


    成風點點頭:“是有馬賊,就算如今你問我,我還是勸你別去的好,你到底是個姑娘,隻恐路上有閃失。”


    鳳娣笑了:“那舅舅還跟我說這些。”


    王成風哼了一聲道:“我不說,你想去還不一樣去,若去,跟著我總好些。”


    鳳娣道:“那我就靠著舅舅了。”


    王成風道:“你也該安生些,難道一輩子往外跑不成。”


    鳳娣道:“一輩子在外頭跑有什麽不好,天大地大,哪裏不比後院的四角天空自在。”


    王成風忍不住笑了起來:“你這丫頭倒真該是個小子。”


    鳳娣切一聲:“姑娘小子都一樣,我就活出個樣兒來,讓天下人瞧瞧,姑娘也不都是在後院裏生孩子,走出來也有屬於自己精彩的天地。”


    王成風挑挑眉:“我在鹿城等著你。”鹿城以北的天地是什麽樣子,真讓人向往。


    鳳嫣一邊兒幫她收拾東西,一邊兒道:“剛在家待了幾天啊,這又要走,你還去南邊兒做什麽,不是有馬方嗎?”


    鳳娣道:“鬆鶴堂裏可都是藥行裏的老人,雖麵兒上認了馬方這個大掌櫃,可心裏怎麽想誰也不知道,我還是要過去盯些時候,再有,朝廷供奉沒了,鬆鶴堂也要再想想旁的出路。”


    鳳嫣道:“朝廷供奉?前兩天許東家來不說,皇上有意給慶福堂嗎,那還不是一樣。”


    鳳娣道:“給了也不能要,總之,我不想跟朝廷打交道了,朝廷供奉雖說是大進項,可不知哪會兒得罪了誰,使個壞,就是禍事,且,這禍一旦起來就小不了,恐會連累整個餘家,胡家就是例子,胡有慶一獲罪,胡家一族都倒了,另外,鬆鶴堂的朝廷供奉一撤,庫房裏的藥堆積如山,再不賣出去,可是麻煩。”


    鳳嫣道:“難道你去了就能賣?”


    鳳娣道:“三舅爺過兩天去江南,我打點出來讓他帶走一批,如果走的好,回頭我壓著車走一趟,既解決了鬆鶴堂的問題,也算打通了這條商道,我還在鹿城開個慶福堂的分號,這樣東西南北遙相呼應,我慶福堂在大齊就算全麵開花了,姐,你記得當初我說的話不?”


    鳳嫣道:“怎麽不記得,你說要把咱家的慶福堂開遍大齊,有人的地方就有咱家的藥號,說真的,當時我隻覺得你糊塗了,說夢話呢,如今看來,倒是真的,先頭我隻說你是為了賺銀子,可如今咱家哪裏還差銀子,姐方知道,你不是為了銀子,是真像你說的,想做大事。”


    鳳娣道:“我也不是想做大事,隻不過一步一步的走到這兒,想停下來都停不下來了。”


    鳳嫣搖搖頭:“你就是心太野,對了,可兒這兩天去哪兒了,怎麽不見。”


    鳳娣道:“許貴兒來送信兒說她姐姐病了,我讓許貴兒送她去京城了。”


    “姐姐?她還有姐姐?麥冬說她以前是兗州府香隱閣的人,那她姐姐,莫不是……又怎會在京城?”


    鳳娣道:“這事兒說來話長了,她姐姐當年跟了兗州知府王成儒,算起來,跟咱家還沾著親呢,王成儒任期滿了之後,謀了個戶部的差事,就把陸香兒帶去了京城,不好養在府裏,就養在外頭,先頭還算去的勤,後來漸漸淡了,主子不理會,下人自然也怠慢,一來二去就病了,使人捎了信兒給四通當,想見見妹子,我就讓可兒去了。”


    鳳嫣道:“這姐倆的命也真苦,不過,她一走了,你跟前沒人照顧哪行,清兒,你跟著二姑娘去。”


    鳳娣忙道:“不用,清兒跟著我,姐姐身邊兒可沒人了。”


    鳳嫣道:“我在家呢,這麽些婆子丫頭的,還差她一個不成,不像你,在外頭沒個底細人,我不放心,你就當安姐姐的心了。”


    清兒也道:“二姑娘不想帶我,莫不是嫌我不如麥冬機靈。”


    鳳娣笑了:“麥冬如今生了孩子,可傻了不少,比你差遠了,成,你想跟就跟著吧,南邊兒的水土好,你這張小臉去住上一陣,說不準更白淨,回頭給你尋個比牛黃還好的女婿。”


    一句話說的清兒紅了臉,跺了跺腳道:“二姑娘就會拿奴婢打趣,還是主子呢,沒個正經的。”一撩簾子跑出去了。


    姐倆兒笑了起來,鳳嫣道:“說是說,笑是笑,你真得小心些,去年那場瘟疫可把我嚇怕了。”


    鳳娣點點頭:“姐放心吧。”


    鳳嫣把衣裳收拾好放到一邊兒,拉著她的手道:“我聽許貴兒說,小王爺也要下江南呢,你心裏怎麽個主意都成,就是別急,什麽話兒跟他好好說,怎麽說,他也幫過你不少,便成不了夫妻也別弄的太擰了了,你這個性子,平時倒好,真急起來,那話說的比刀子還利,旁人也還罷了,可那是小王爺,是皇子,說句最實在的話,這些人咱可得罪不起。”


    鳳娣道:“我省的這些。”


    慎之進來看了少卿一眼道:“你倒真安穩,那丫頭可是來了杭州城,住進胡家的宅子了好幾天了,連個麵都不露,這意思可是要跟你生分了。”


    少卿道:“她還氣著呢,等這邊兒的事兒了了再說,便我這會兒去了也沒意思。”


    慎之搖搖頭:“真弄不懂你們倆,那裴文遠不過就一個芝麻小官兒,你把陸可兒弄來能有用啊,我可聽說,他家裏可早有個鹽商送的丫頭侍奉著,外頭的風月陣仗也不知見識了多少,早不是當初那個沒見過世麵的的土包子了,能瞧上陸可兒?”


    少卿道:“這沒得著的總是好的,當初他買那個院子,不就是為了陸可兒嗎,如今功成名就,若是再遇上陸可兒,豈能罷手。”


    慎之道:“便這美人計成了,若不能拿住晉王的把柄,恐也是一招廢棋,況,去年江南這麽大的事兒,剛壓下去,晉王今年還能不小心些嗎,真能做出什麽出格的事兒來不成。”


    少卿道:“正因如此,他以為皇上是沒底線的護著他,更得意了,你瞧他過年的時候在太子爺跟前說的那些話,句句都沒把太子爺放在眼裏,得意忘形,做出什麽事兒也不新鮮,便他自己不做,下頭這麽些人呢。”


    慎之道:“你是想……”


    少卿目光陰了陰:“他以為在太子宮的事兒就完了不成,我得讓我這位二哥知道,敢動我周少卿的人,他的舒坦日子就到頭了。”


    裴文遠真沒想到會在這杭州城裏瞧見陸可兒,忙叫住了轎,撩開簾看向路邊買玉蘭花的女子,身段窈窕,白衫兒黃裙兒,滿頭青絲隻戴了一支銀簪,後頭隻跟著一個使喚婆子,隻見她略側頭把那玉蘭花簪在發鬢上,鴉鬢嬌花,雖顏色素淨,卻更顯的一張粉麵清淩淩的好看。


    裴文遠也看清楚了,正是陸可兒,裴文遠剛想過去,忽的想起,她可是孫繼祖的人,孫繼祖跟自己既是同年,又是同僚,自己上去不合適。


    卻又一想,孫繼祖在登州府,陸可兒也該在登州府,怎跑到這杭州城來了,忽想起去年接著孫繼祖的信兒,說是成親了,娶的是登州府富戶家的姑娘,莫非這陸可兒……


    想到此,吩咐道:“慢些跟著前頭那位姑娘。”一路跟著陸可兒拐進了不遠的梨花巷,眼瞅著她跟婆子進了巷最裏頭的一個院子。


    裴文遠喚了跟前的小廝,讓他去問問那院子裏是什麽人家,他的小廝叫吳三兒,為人機靈,會說話兒,得了話兒,心裏雖納悶,大人這走著走著怎麽就看上了個姑娘,可也明白,這位姑娘恐不尋常,瞧大人這意思,跟得了熱病似的,眼珠都不舍得錯一下,哪敢怠慢,忙著去了。


    在門口溜達了兩圈,正趕上一個挑擔子的貨郎過來,一把抓住道:“這位小哥問你掃聽個事兒啊,你可知道這院子裏住的什麽人?”


    那貨郎上下打量他一遭,沒好氣的道:“什麽人,正經人,別瞧人家有個漂亮姑娘,就變著法兒的瞎打聽,你這樣的登徒子,這幾日我見得多了。”


    吳三兒忍著氣從兜裏掏出幾個錢塞給他:“這回能說了吧。”


    那貨郎惦了惦手裏的錢,立馬換上一個笑臉:“您要是問這院裏的姑娘,可真是生的漂亮,年後才從北邊兒過來的,沒別的人,就一個姑娘帶著一個婆子 ,聽說是投親不遇,耽擱在這兒了,好在手裏還有幾個錢,賃下這個小院住著,聽說嫁過人,死了漢子是個寡婦,這麽個模樣兒倒真可惜了。”


    吳三回去跟裴文遠如實回了,裴文遠暗道,既是寡婦,就跟孫繼祖沒幹係了,那自己……想著心裏不免癢癢起來,恨不能這就過去敲門,可想想又覺唐突,需尋個機緣方妥。


    打這兒起,隻從衙門出來,必然從這兒過,盼著再遇上,可三天了也沒見著影二,急的裴文遠抓耳撓腮的難受,家去吃睡不香的。


    到了第四天,剛一過來,遠遠就看見那邊兒賣布的攤子上,立著的不正是陸可兒嗎,裴文遠忙叫住了轎,略整了整自己的衣裳,得虧剛出來的時候,把官服換下去了,不然街上給人瞧了可不大好。


    裴文遠下轎過去,湊到近前道:“可是陸姑娘?”


    這就是裴文遠的精明之處,隻不提孫繼祖,往後的事兒就好辦多了,陸可兒疑惑的瞧了他半晌才道:“原是裴公子,請恕奴家眼拙,這一晃一年竟認不得了。”


    裴文遠左右瞧瞧道:“這裏不是說話的地兒,不若尋個清靜之處。”


    陸可兒道:“這裏離奴婢的住處不遠,若公子不嫌棄,且到家中坐坐吧。”


    這一句正和裴文遠心意,忙點頭,兩人一前一後進了梨花巷的院子,裴文遠進來瞧了瞧,見這院子雖小倒也幹淨齊整。


    讓到堂屋裏坐了,裴文遠才問:“不知姑娘怎到了這杭州城來?”


    這一問陸可兒眼淚滾了下來:“公子跟那狠心人是同年,莫非真不知嗎?”


    裴文遠咳嗽一聲道:“雖是同年,卻相隔甚遠,哪裏知道,隻略聽說成了親,我還以為是跟姑娘。”


    陸可兒道:“那是個負心人,貧寒夫妻,富貴了就把昔日盟誓丟在腦後了,若不是我手裏還有些存項,哪裏能來這杭州城,早死在登州府,屍首都尋不見了,卻,奴家這命實在苦,好容易掃聽的有個親戚在這裏,來了方知道,去年這裏鬧瘟疫,我哪親戚一家子都死絕了,一時也不知往何處安身,想我一個女子,孤苦伶仃無依無靠的,這往後還不知怎麽著呢。”說著抽抽搭搭的哭了起來,梨花帶雨好不惹人憐惜。


    哭的裴文遠心都酥了,忙過去握住她的手道:“可兒若不嫌棄,日後跟著文遠吧,文遠必會對可兒好的。”


    陸可兒忙要抽回手,卻不想給他握的更緊,可兒臉一紅,瞧著他低聲道:“你如今說的好,將來不知怎麽樣呢,孫繼祖當初比你說的還好,過後不一樣負心嗎。”


    裴文遠忙道:“不瞞你,當初在通州一見姑娘,文遠就心儀非常,隻是礙於繼祖兄不好表露,如今你我有緣,你不知文遠心裏多歡喜呢,若得姑娘下顧,文遠這輩子也無憾了,哪會負心。”


    可兒瞧了他半晌輕聲道:“你且回去,讓我好好想想。”文遠待要不走,可兒道:“你莫不是隻貪著我的身子。”


    文遠聽了,隻得依依不舍的走了,第二日卻又來了,帶來了一匣子首飾,十幾匹綢緞衣料,可兒仍沒見他,第三日裴文遠來了,拿來了這院子的房契,可兒仍未應,第四日,第五日,第六日,可兒看著這滿屋子的金銀珠寶,暗道,這短短的一年州判,竟隨手就能送出這麽多東西,可見裴文遠還真是個大大的貪官。


    陸可兒不禁想起當年在香隱閣的那幾年,也有豪富巨奢,一擲千金隻求一宿,她卻偏偏看上了孫繼祖那個禽獸,還是大公子說的對,這男人貧寒時候一個樣兒,富貴了,卻又哪裏還記得當初呢,喜新厭舊是男人的通病,誰都一樣。


    婆子在外頭道:“姑娘,裴大人來了。”


    陸可兒斂了神色道:“讓他進來吧。”


    裴文遠一聽心禁狂喜,忙走了進來,見了可兒伸臂就抱在懷裏,低聲道:“可磨死我了,今兒可依了我吧。”見可兒沒反抗,裴文遠哪還顧得什麽,一把抱起她進了裏屋。


    從這兒起,裴文遠隔三差五便來這小院住著,有什麽話兒也不瞞著可兒,倒真跟夫妻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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