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對於兵主而言,莫妮卡·斯圖爾特是一個變數,那麽安東尼·達布斯就是一個實打實的變態了。


    當然,鑒於變態二字略顯偏頗且有失嚴謹,所以用當事人的話說,墨檀對他來說是一個巨大的驚喜,畢竟……


    “在你遇到我之前,是並不知道‘異界人’這一特殊存在的。”


    墨檀眯起雙眼,老神自在地跟坐搖搖樂一樣嘎吱嘎吱折磨著胯下的馬紮,語氣輕快地說道:“要知道,就算是對於那些實打實在外麵世界繁衍生息到這個時間點的人來說,異界人也是一個非常新鮮的玩意兒,而在兵主閣下您這種老奸巨猾的人眼裏,我的利用價值恐怕要抵過成千上萬個猛男莫妮卡了。”


    並非猛男的莫妮卡翻了個白眼,吐槽道:“有兩個字是多餘的……”


    至於兵主,則露出了一個有些難以解讀的微笑,悠然道:“雖然從某種角度看來,檀莫先生你說的並沒有錯,但我認為你應該猜錯了。”


    墨檀撓了撓屁股,一臉嫌棄地看著麵前的老人:“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麽鬼話?”


    “那我們不如換個說法~”


    兵主依然保持著微笑,注視著墨檀的雙眸:“在檀莫先生你的認知中,自己的價值究竟在哪方麵呢?”


    “相貌。”


    墨檀傲然一笑,毫不猶豫地給出了回答:“以及才華。”


    “原來如此。”


    兵主點了點頭,簡單補充了一個定語:“那麽,在檀莫先生你的認知中,自己對我來說的價值在哪方麵呢?”


    “各方各麵,比如用強製手段把我囚禁起來這樣那樣,再那樣這樣之類的,不僅如此,就算是更加不人道的手段也完全有可能被用上,畢竟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對‘規則’的冒犯,而作為一個智慧且看似神誌清醒的囚徒,對你來說的當務之急理應是如何鑽‘規則’漏洞。”


    墨檀同樣毫不猶豫地給出了兵主想要的回答,隨即便斂起了臉上的笑容,淡淡地問道:“所以說……我猜錯了?”


    “很遺憾。”


    兵主聳了聳肩,攤手道:“你確實猜錯了。”


    “也就是說,雖然我對你存在著巨大價值這個結論沒錯,但是……”


    墨檀並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停下了繼續折磨馬紮的幼稚行為,抬起右手輕輕撚了撚自己額前的一縷頭發,表情逐漸變得凝重了起來,過了好一會兒才輕聲道:“這可就不好辦了呀。”


    兵主饒有興趣地看著對方,好奇道:“為什麽呢?”


    “因為你剛剛的一係列反應與行動全都‘越界’了。”


    墨檀抬起頭與老人四目相對,一字一頓地說道:“你跳出了我的劇本與規劃,兵主大人,這是一件非常值得嚴肅對待的事。”


    老人灑然一笑,莞爾道:“我可以道歉,檀莫先生,不過……”


    “不,你當然不需要道歉。”


    結果墨檀卻粗暴蠻橫地打斷了老人,露出了一個行癲似狂的表情,猛地站起身來張開雙臂,用演講般的語氣震聲道:“這是一場令人驚喜的意外,老頭,你根本不明白自己做到了什麽,你跳出了那些令人厭倦的劇本與套路,你顛覆了這個俗套的故事,你是一個罕見的例外,一個能讓我感到愉悅的樂子,一個毫無征兆、不講道理且喪心病狂的bug,天啊,你簡直不知道我現在有多開心!”


    “不。”


    兵主搖了搖頭,平靜地說道:“我想我知道你現在有多開心。”


    “很好。”


    或許是在得知自己的死訊後忽然看開了不少,莫妮卡這會兒竟然還有心思發揮氣氛組的作用,吐槽道:“所以現在這裏隻剩下一個完全搞不懂情況的人了。”


    “說說你的情況吧,老頭。”


    完全沒有理會莫妮卡的意思,墨檀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兵主:“既然表現出一副看起來很懂的樣子,可就不能讓我失望了啊。”


    而兵主則是十分放鬆地靠在椅背上,氣定神閑地說道:“我是滅神會的創始人與領導者,名字叫做伊帕裏斯·索拉裏昂,因為一些原因很難被徹底殺死,同樣也沒有因為在這片【虛飾終夢】中度過了漫長歲月而陷入瘋狂。”


    “不夠有趣,老頭,你剛剛說的那些東西遠遠不夠有趣。”


    墨檀站起身來,將雙手背在身後開始以兵主為中心緩緩踱步了起來,邊走邊說道:“你要明白,這種廢話可不足以讓我放棄手頭的【任務】,更不足以讓你展現出足以被我正視的價值,聽著,我需要誠意,足夠有分量的,能讓我發自內心感到愉悅的、嚴重超綱的誠意,如果你需要我的幫助或配合,你就必須支付給我最基本的報酬,哪怕隻是一點情緒價值。”


    兵主很是認真地聽完了對方那語速飛快的bb,稍作沉吟後十分認真地回答道:“我什麽都不要。”


    墨檀腳步一頓,皺眉道:“什麽意思?”


    “字麵意思。”


    兵主抬起雙手,各豎起一根食指,淡淡地說道:“無論是幫助還是配合,我都不需要,不知道這個答案是否令你滿意。”


    “也就是說——”


    墨檀打了個響指,語氣篤定地說道:“我這個人的存在本身,已經幫你達成了目的,以至於無論我做什麽,都不可能拿回這場博弈中的主動權了,對麽?”


    兵主嗬嗬一笑,語氣平和地說道:“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你我二人並沒有‘博弈’的必要,或許我隻是想跟你交個朋友,從一開始就沒想從你這裏索取任何東西。”


    “沒問題,但我朋友費可是很貴的。”


    墨檀抱著胳膊歪靠在兵主的椅背上,斜眼瞥著這位愈發深不可測的老人:“如果你無法滿足我的好奇心,我或許會考慮當場自殺這種破壞氣氛的手段來脅迫你。”


    於是,第一次,兵主臉上的笑容似乎變得有些僵硬,直到幾秒鍾後,他才轉頭看向笑容愈發明顯的墨檀,表情古怪地問道:“你用自己的命來脅迫我?”


    “一次有趣的嚐試,不是麽?”


    墨檀吹了一聲尖銳的口哨,隨即便直截了當地拋出了自己的猜測:“所以你是天柱山的代行者?”


    “不是。”


    沒有任何遲疑,兵主毫不猶豫地給出了回答,用帶著強烈疏離感的語氣說道:“我跟天柱山沒有任何關係。”


    “原來如此。”


    墨檀不可否地說了一句,又問道:“那麽,我究竟有帶給你何種驚喜?”


    “你是打開這座監獄的鑰匙。”


    兵主態度柔和地如此解釋了一句,隨即正色道:“而我,是這座監獄中唯一的囚犯。”


    在絕大多數情況下都跟不上兩人說話節奏的莫妮卡眨了眨眼,好奇道:“您說‘唯一’?但剛才檀莫先生不是說這裏的囚犯是【滅神會】與【黃昏之鴉東征軍】嗎?”


    “很可惜,雖然這個說法會顯得有些傲慢,但事實上,他們隻是所謂的‘附屬品’而已。”


    兵主轉頭對莫妮卡笑了笑,柔聲強調道:“至於真正的‘囚犯’,自始至終其實隻有我一個人罷了。”


    圍著兵主繞了一整圈,最終又重新回到自己那隻馬紮前坐下的墨檀垂著頭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重新看向兵主:“所以,那位諾弗勒·熾翼裁判長其實隻是一個幌子?”


    “不。”


    兵主搖了搖頭,解釋道:“諾弗勒的實力與犧牲都貨真價實,如果沒有他,就不會有這片【虛飾終夢】,他是一個純粹且高潔的人,就算選擇了一條錯誤的道路,這份屬於他的偉績也不該被否定,同樣不該被否定的,還是遠征軍與我滅神會成員所遭受的苦難。”


    “所以呢?”


    墨檀死死地盯著兵主那溫潤平和的雙眼,問道:“是什麽?”


    然而這次對方卻並未直接給予答案,而是露出了一個意義不明的微笑。


    “嗬,想考考我是吧?”


    不過墨檀這邊卻立刻明晰了這份笑容下的意義,冷笑道:“……是‘結果’嗎?”


    “我不懂你的意思,檀莫先生。”


    兵主靠在椅背上,十分誠懇地說道:“我的意思是,我真的不懂,畢竟‘結果’這兩個字實在太過籠統,也太適合被以各種方式分析出解讀者想要的內容了。”


    “沒問題,那我就換個說法好了。”


    墨檀一邊摩挲著下巴,一邊沉吟道:“假如有這麽一個人,他從小就展露出了驚人的騎士天賦,是千萬、萬萬中都沒有一個的天才,是光看別人晉階自己也能跟著晉,稍微一不注意就能覺醒‘領域’,在騎士之道上幾乎從未遇到過挫折與瓶頸的怪物,對此你有什麽感想嗎?”


    兵主搖了搖頭,言簡意賅地說道:“沒有。”


    “很好,但如果我告訴你,那個人最終卻因為個人喜好而選擇了成為一名法師,明明沒什麽天賦卻毫不猶豫地把最終甚至不惜與家族、家人斷開聯係,在少年時期便離家出走,在外漂泊了數十年依舊一事無成……”


    墨檀輕笑了一聲,與不知何時也笑起來的兵主四目相對,問道:“那麽之前的種種,都算是‘結果’嗎?”


    這次兵主並沒有沉默或打啞謎,隻是幹脆利落地點頭道:“是。”


    “所以,如果那個白癡騎士的遭遇可以被算作‘結果’——”


    墨檀得意地看著兵主,再次問道:“那麽你作為這裏唯一一個囚徒,這一‘結果’是否與我剛剛舉例說明中的那個‘結果’有所相似呢?”


    兵主微微頷首,簡短地回答道:“是。”


    “而在此基礎上,我這個你口中的‘鑰匙’,其意義恐怕從來都不是‘打開牢房’這種事,而是一個可以讓牢房滿足‘被打開’這個條件的信號罷了。”


    墨檀一邊摩挲著自己的下巴,一邊目光灼灼地看著麵前的老人:“既然如此,我是否可以理解為,你從來都不缺少從這裏離開的辦法,隻是礙於某些因素,並不確定自己能否成功離開,或者離開後是否會被再次引導向相同的結果?”


    然而這次兵主卻幹脆利落地搖頭道:“不,我並沒有離開這裏的辦法。”


    “原來如此。”


    墨檀並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纏,而是直截了當地問道:“可以請你分享一下,建立【滅神會】這個組織的初衷嗎?”


    “字麵意思而已。”


    兵主靠在椅背上,表情很是認真地說道:“我想討伐諸神,將它們誅滅殆盡。”


    “理由呢?”


    墨檀揚起眉毛,促狹地問道:“總不能是你小時候被神搶過棒棒糖吧?”


    “為什麽不能呢?”


    兵主卻是用開玩笑的語氣如此反問了一句,隨即便正式回答道:“硬要說的話,大概是在我看來,那些所謂的‘神祇’根本就配不上這個稱呼,他們並非全知全能、毫無瑕疵,恰恰相反,他們竊取了原本屬於所有人的根源力量,將其據為己有的同時又將那些力量‘賞賜’給信徒,讓那些愚蠢的人誤以為是恩典與救贖。”


    “嘖嘖。”


    墨檀咂了咂嘴,感歎道:“總覺得剛才好像聽到了很不得了的東西啊。”


    “還好,這是每個滅神會成員都知道的常識。”


    “但這份‘常識’本身,更像是一個瘋子在神誌不清中編造出的謊言。”


    “但你很清楚,我並不是一個常規意義上的瘋子,神誌也始終保持著清醒。”


    “所以我才說,自己好像聽到了很不得了的東西。”


    “確實,畢竟直到不久前,我都沒有放棄消滅那些虛假神祇的打算。”


    “你說‘不久前’?”


    “沒錯,事實上,我現在已經放棄了。”


    “我該說你是個善變的人嗎?”


    “不,我的目的其實從來都沒有改變,隻不過……”


    “隻不過?”


    “你不打算自己猜猜看嗎?”


    “我很少會把話題的主動權交給他人,所以你應該感恩戴德,最好跪下來給我磕倆。”


    “好吧,其實我的意思是,真正有能力製造麻煩的人,終於出現了。”


    “……哦嗬?”


    “我已經等你們等太久了,久到這個特意為你們而創立的組織,為你們而製造的兵器,都已經消失於曆史的塵埃中了。”


    第兩千四百四十二章: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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