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間


    無罪大陸西南,夢境教國,地下聖堂


    “主眷於吾......”


    “吾身即為主之眼......”


    “吾心即為主之耳......”


    “咫尺、咫尺、咫尺......”


    “瞬息、瞬息、瞬息......”


    “同調、同調、同調......”


    “吾所在之地,皆為主之神國!”


    “吾所視之物,皆為主之福澤!”


    “吾所聞之音,皆為主之囈語!”


    開闊的大廳中,形形色色的‘信徒’虔誠地祈禱著,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平民有富商,有貴族有教徒,除了臉上那形癲似狂的表情與口中那亂七八糟的bb聲外,可謂毫無共同之處,卻信仰著同一個被世人認知為‘邪神’的主人。


    ......


    “啊,讚美耳語,全知全能的救贖者。”


    大廳正下方的禱間中,一個戴著單片眼鏡,身著銀白色風衣的男子誇張地張開雙手,狂熱地高呼著。


    他有著一頭披散在肩上的黑色長發,五官清秀而陰柔,除了臉上那抹毫無掩飾的嘲弄與其語氣全然不符之外,完全就是一個虔誠而失智的美男子。


    “拉莫洛克大人......”


    房間中央那團虛幻的人影有些不耐煩地哼了一聲,蒼老的語氣分外陰沉:“如果你的讚美並非真心,就請不要在吾主地注視下做出如此浮誇的不敬之舉。”


    三個月前以無比血腥的攻勢悍然出擊,拿下了格裏芬王朝一個郡後就被雪藏至今的年輕參謀莞爾一笑,一雙細長的鳳眼微微眯起,客客氣氣地對那虛幻的人影行了個禮以表歉意,並在對方那張被打了層薄碼的老臉稍顯緩和後輕聲道:“請原諒我的激動之情,埃登大主教,鄙人入教的時日尚短,還是頭一次見到如此大的陣仗,所以才情不自禁地想要歌頌吾主的無上神力,如果有哪裏做的不太到位,還請不吝指出。”


    “虛偽。”


    被稱為埃登大主教的老者似乎還是不太高興,聽完對方這席話後立刻冷聲道:“就算隔著近乎整個大陸,老夫也能感覺到你對吾主的歌頌毫無虔誠可言。”


    拉莫洛克聳了聳肩,後退了兩步從容地坐在了禱間裏側那張寬大的座椅上,疊起雙腿笑道:“就虛偽二字來說的話,你我彼此彼此吧,畢竟剛剛明確指責了我的埃登大主教您之前還在叫我‘拉莫洛克大人’呢~”


    “老夫隻是對你抱持著最基本的禮貌罷了。”


    埃登大主教的虛影微微晃動了一下,聲音變得尖銳了起來:“與你對吾主的不敬有根本上的不同!”


    “不不不,這兩者之間其實並沒有什麽不同。”


    拉莫洛克搖了搖頭,攤手道:“想想看吧,我並沒有對您那口不對心的敬意感到絲毫不悅,而吾主也沒有因為我那敷衍了事的讚美而降下神罰,所以就結果而言,你所謂的‘根本上的不同’其實隻是唯心的自我陶醉罷了,對自己那份虔誠的陶醉。”


    “你......”


    埃登大主教的聲音憤怒地顫抖了起來。


    “而我,則比您要現實得多。”


    拉莫洛克慢條斯理地將雙手交叉在鼻尖前,淡淡地說道:“至少不會像您這樣耗費大量人力物力,興師動眾地進行一場堪稱愚蠢的‘示威’。”


    “示威?”


    對方怒極反笑,大聲質問道:“你什麽意思?”


    “字麵上的意思,無論是‘愚蠢’還是‘示威’,都隻是字麵上的意思而已,還請您不要過分解讀。”


    拉莫洛克還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樣,嘴上的話卻宛若刀鋒般不留半點情麵:“說您‘愚蠢’,指的自然是‘耗費大量人力物力’這一點,至於‘示威’,嗬嗬......自以為勝券在握的您在這個時間段聯係我西南教區,難道還有什麽其它含義麽?”


    “我隻是......”


    埃登大主教的聲音逐漸變得色厲內荏起來。


    “你隻是擔心被我們比下去罷了,畢竟東南教區前幾個月剛剛受到過一次重創,而西北教區更是一盤散沙,相比之下,作為和你們一樣唯二尚未被吾主遺棄的西南教區,自然會被你這個不斷受挫的東北教區負責人視作眼中釘。”


    拉莫洛克有些不耐煩地打斷了他,悠然道:“利用上萬信徒齊聲呢喃的大神術來聯係我們,表麵上似乎是為了溝通情況,其實說白了全都是做給吾主看的,所以月影大主教才無意與你溝通,而是讓我這個看似地位不低,實則並沒有什麽實權的神眷者來聽你廢話。”


    一陣漫長的沉默......


    “看來我們似乎無法達成共識了,拉莫洛克大人。”


    埃登大主教情緒似乎平複了下來,沉聲道:“既然如此的話,就讓這次‘興師動眾且毫無意義’的對話終止吧,我這邊還有很多事要做,以後的事就等......”


    “且慢,主教大人。”


    拉莫洛克卻是突兀地抬手阻止了準備切斷通信的埃登,笑咪咪地說道:“雖然不知道您是怎麽想的,但我這邊卻是想要把這番對話變得稍微有意義一些呢。”


    房間中間那逐漸消散的虛影再度凝實了起來:“此話怎講......”


    “簡單點說的話,就是我通過一些並沒有被寄予厚望的手段得知了少量情報,並在閑暇時間稍微整理了一下,進而做出了一些並不是很美妙的推斷。”


    拉莫洛克咧出了一個意義不明的笑容,風輕雲淡地說道:“您可以理解為,這段時間東北教區關於聖山蘇米爾攻略戰的情報我基本都掌握了,順便還發現了一些對埃登大主教你們不太有利的要素。”


    埃登大主教沉默了幾秒,然後才用厭惡地語氣問道:“你們派人混進了被征召到蘇米爾的信徒裏?”


    “用‘混進’這種字眼實在是太讓人傷心了。”


    拉莫洛克完全沒有否認的意思,隻是笑盈盈地說道:“應該說是我們因為關心吾主的大業,特意在人手不夠的情況下派遣了少量精銳去支援貴教區才對,畢竟大家都是吾主的信徒,何必非要分出個你我來呢?”


    埃登大主教輕哼了一聲,不耐道:“好吧,就算你們了解這邊的情況又能如何,誰也沒料到東邊那些蠻子竟然會在這時陷入內亂,讓聖教聯合那些人騰出手來組織遠征軍支援蘇米爾,在這種情況下暫時中斷攻勢,一邊集中優勢兵力一邊等待時機的策略難道有什麽問題麽?”


    “當然有問題。”


    拉莫洛克毫不猶豫地給出了回答,風輕雲淡地說道:“首先,就算我了解的不多,卻也能夠從那些零零散散的情報中判斷聖教聯合那支‘遠征軍’並沒有想要早早插手的打算,原因很簡單,蘇米爾那些信仰薩滿教義的獸人是沒可能被發展成信徒的,盡管因為立場問題他們不得不在有餘力時調派支援,但那些‘支援’的力度......嗬,我想您應該比我清楚吧?”


    埃登大主教微微一滯,然後立刻反駁道:“就算如此,實力對比已經處於下風的我們也不得不謹慎一點!”


    “嗯,沒錯,謹慎當然是對的,隻不過你們謹慎錯地方了。”


    拉莫洛克屈起食指推了推左眼前的鏡片,戲謔地笑了起來:“現階段而言,聖教聯合其實不足為懼,盡管他們必將在蘇米爾全線潰敗時出手,但在不知道你們核心目標的前提下,步步落後幾乎是必然的事,所以我個人覺得,你們真正應該謹慎的地方是......蘇米爾。”


    “蘇米爾?”


    埃登大主教愣了一下,然後有些好笑地搖頭道:“那些被我們壓製著近一年的獸人?嗬嗬,他們又成得了什麽氣候,如果不是聖教聯合的遠征軍,我們怎麽可能給他們留下喘息的機會。”


    拉莫洛克那雙眯在一起的鳳眼稍稍睜開了少許,露出了他那雙隱隱流轉著墨綠色紋路的眸子:“這就是有趣的地方了,誠然,之前那近一年的時間蘇米爾方確實表現得強差人意,但最近這段時間......嗬嗬,主教大人,請扣心自問,您剛才所謂的‘喘息的機會’,真的是你們故意留下的麽?”


    “你......你指的是?”


    似是察覺到了什麽的埃登大主教並沒有立刻反駁,而是反問了一句。


    “我指的是......如果這段時間的情報沒有什麽重大疏漏,再對比之前我所了解的東西......”


    拉莫洛克深吸了一口氣,眼中精光一閃:“聖山蘇米爾方恐怕得到了一個頗具才華的指揮者,盡管這個人似乎因為某些原因,比如資曆過淺或尚未被完全信任之類的並未獲得全部指揮權,但這件事對您和東北教區而言,卻並不是一個好兆頭。”


    埃登大主教顯然不是那種屍位素餐聽不得建議的人,所以在短暫地沉默後便繼續問道:“或許你可以說的更詳細些,拉莫洛克大人。”


    “如您所願。”


    拉莫洛克也沒什麽架子,回答的很是痛快:“這麽說吧,據我所得到的情報來看,從某個時間段開始,嗯,應該是星之月祈頌3日前後那幾天吧,蘇米爾方的數支小股部隊就明顯換個了節奏,執行能力至少翻了十倍不止,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直到你們徹底撤下攻勢時,其比例已經增加了大概500%,約等於蘇米爾近四成中低端有生力量了。”


    埃登大主教的虛影微微頷首,語氣變得有些難以捉摸:“所以你的看法是?”


    “我已經說過了,他們或許得到了一個頗具才華的指揮者。”


    拉莫洛克平靜地注視著麵前的虛影,一字一頓地說道:“一個如果能夠徹底發揮出實力,足以頃刻間顛覆戰局的指揮官。”


    “所謂的顛覆是指?”


    “幹掉你們。”


    “什......”


    “以我剛才那個假設成立的前提作為基礎,在那位指揮官拋去一切顧慮,認真想要打贏這場仗的情況下,已經不知不覺放棄了大量優勢的你們絕對會迎來一場慘敗,一場規模宏大的慘敗。”


    “放棄了大量優勢?”


    埃登大主教的聲音困惑而惱怒。


    “當然,如果我沒記錯的話,貴教區最開始的思路應該是表麵佯攻,暗中滲透才對,結果呢?因為蘇米爾的綜合實力低於預期,你們便放棄了周期亢長的計劃,轉而對聖山進行強攻,結果因為聖教聯合的到來,本來已經取得了初步戰果,爭取到了不少戰略要點的你們又縮了回去,不但重新撿起了之前的滲透計劃,又看似穩重地暗中召集在東北教區活躍的信徒,想要兩手都抓。”


    拉莫洛克仿佛當事人般將埃登大主教等領導班子這一年的想法娓娓道來,然後輕笑道:“但你們並不知道,這種看似求穩,看似性價比最高的方式,卻是一個離譜到難以形容的錯誤。”


    “你說錯誤?!”


    親自下達了上述不少命令的埃登愈加惱火了起來。


    “當然是錯誤。”


    拉莫洛克笑了笑,輕聲問道:“您知道棋類遊戲麽?”


    ......


    “象棋、圍棋、五子棋、國際象棋、將棋、跳棋,總而言之,除了飛行棋那種緊張刺激的玩意兒......”


    墨檀抬手在身前的煉金棋子上拂過,將其逐一點亮後衝火焱陽挑了挑眉:“都是非常非常單純的遊戲,從本質上來說,甚至可以稱之為膚淺。”


    ......


    “棋子的數量是固定的,棋子的移動方式是一定的,棋盤是已經畫好了的,一切的一切都是有限的。”


    拉莫洛克把玩著一枚被塗成紅色的徽章,對麵前的虛影莞爾道:“也就是說,所有的可能性早在一開始就被封閉在了一個限度內,可以說是水準非常低的遊戲了。”


    ......


    “但是~”


    墨檀隨手撥弄著沙盤上那些位置錯綜複雜的棋子,雙眼微微眯起:“想要在這些領域做到登峰造極,卻有著無比巨大的難度,你知道這是為什麽嗎?”


    火焱陽茫然地搖頭。


    站在墨檀身後的依奏也呆呆地搖頭。


    ......


    “速度,以及在速度這一前提下正確的判斷。”


    拉莫洛克站起身來,緩步走到禱間中央的虛影前,笑道:“無論是多麽精妙的落子,隻要有足夠的時間思考,就算是再怎麽平庸的人都足以做出同樣的決定,也就是說......”


    ......


    墨檀走到火焱陽麵前,將手中的兩枚白棋用力拍在後者胸口上:“也就是說......”


    ......


    “高效、清晰、理智、果斷,才是最重要的~”


    “重點是如何在最短時間內,清醒地做出正確的判斷!”


    第七百四十三章: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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