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座皆驚!


    饒是之前已經被火焱陽隱晦提醒過‘黑梵這次的胃口好像有點大’的蒙多·磐大祭司,也未曾料想到麵前這個年輕人竟然會直接了當地說出‘把那幫子邪教徒和他們那個囈語城一鍋端了’這種話來,整個人都方了。


    至於其他人倒是沒怎麽慌,因為他們壓根就沒怎麽信。


    “咳咳,我說黑梵牧師啊。”


    普蘭娜輕咳了一聲,很是正經地向墨檀問道:“雖然我們這幫老骨頭也抱有著同樣的期望,但你現在還是著重說一下近期內能有可能達到的成果吧。”


    比起旁邊一個勁兒翻白眼的克羅姆,這位先知奶奶的話已經可以說是相當委婉了。


    而沒有語宸在旁邊看著的墨檀情商也是不低,當即便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重新組織了一番語言後說道:“三天內殲滅那些耳語教徒在聖山蘇米爾範圍內七成以上的有生力量,癱瘓囈語城作為地方大腦的功能,七天之內把他們根除於北境,最好結果的話。”


    眾長者:“......”


    不知道為什麽,大家都覺得雖然這個小夥砸確實說的比剛才委婉了很多,也留出了更大的餘地,但話語中的囂張卻是有增無減。


    “哼。”


    一個胡子拉碴、造型邋遢、看起來就不怎麽聰明的鍋蓋頭老者撇了撇嘴,一邊撫摸著自己那顆暗黃色的虎牙,一邊很是不悅地看著墨檀:“別怪我說話難聽,年輕人,如果事情真的有你說得那麽簡單,那我們這半年來還至於跟那些該死的褻瀆者打得那麽辛苦,甚至一度被搶走了主峰山腰處的地方嗎?”


    “有膽識是好事。”


    克羅姆也跟著歎了口氣,皺眉道:“但黑梵牧師你剛才說的那些在我們聽來根本就隻是天方夜譚,且不說我們的人手本就不如那些怎麽殺也殺不完的褻瀆者,就算兩邊的戰力相同,戰士們也很難在那些詭異的邪術前占到便宜。”


    其他人雖然沒有跟這倆老大爺一起潑冷水,但包括看似生性溫和的普蘭娜大先知在內,其沉默本身就是一種表態了。


    而從開始到現在一直侍立在門口處的依奏卻忽然邁開腳步,安靜而快速地繞到墨檀身後負手而立,雖然全程沒有說過半句話,卻依然在無形中為身旁的前輩增添了一些氣勢。


    盡管她也很難相信墨檀剛才那番話是真的,但是......


    難歸難,信歸信,自從早在光之都時刻關注著米莎郡戰報的那段時間起,這位外柔內剛、性格堅韌的高階女騎士早已經不再對墨檀心存半點懷疑。


    因為她已經懷疑過無數次了,在得知瘟疫全方位爆發、夏蓮重傷,以及那支所謂的聯合部隊始終都在麵對規模於自身數倍的敵人等消息後,她已經不知道多少次自顧自地陷入絕望,終日祈禱著隻要夏蓮殿下和忘語聖女能平安歸來就好。


    結果呢?


    正是麵前這個看起來平平無奇,既沒有氣場也沒有鋒芒的‘前輩’,竟然帶領著那些在依奏看來簡直就是民兵的聯合部隊硬生生打贏了那場仗,取得了一場又一場奇跡般的勝利。


    或許別人聽到那宛若開了掛似的戰果後會下意識地去懷疑,但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收到夏蓮親筆信的依奏卻很清楚,那個第一次見麵時險些被自己誤認為癡漢的年輕牧師,那個好說話到不可思議的前輩,那個從來都沒擺過半點架子的前輩,那個帶領自己和其他數人從指揮者卑鄙計量中逃出生天,甚至在來到蘇米爾後完美引到了一連串漂亮反擊戰的前輩,是可以創造奇跡的。


    就算他隻是個普通人,依奏也堅信他可以創造出一係列就連那些天縱奇才都難以複製的奇跡!


    【前輩是無所不能!】


    從墨檀在幾乎等同於死局的絕境中把依奏拉出來,帶領那支僅剩幾人的偵查小隊登上蘇米爾主峰,並在處境安全後口噴鮮血倒在雪地裏的那一刻起,這個念頭就已經在少女心中根深蒂固了。


    【所以,我要支持他,無條件的支持他。】


    嘴角翹起了一抹矜持的微笑,站在墨檀身後的女騎士目光從容而堅定,在麵前那些實力深不可測的長者前拚命地挺直腰杆,希望自己能多少幫前輩分擔一些壓力。


    而她那位前輩呢?


    還真就沒有半點壓力!


    如果把這件事提前那麽個十幾天,人格處於‘絕對中立’狀態下的墨檀或許還會在這些老頭老太太的強勢圍觀下出一背冷汗,調整個幾分鍾心態後才能繼續把自己的思路闡述下去,不過現在嘛......


    在不久前剛剛經曆了自己人生中(當前人格)最大一次挫敗的墨檀眼裏,那些滿臉質疑,甚至有意識流露出一點點威壓來提醒自己端正態度的長者們已經無法再給自己帶來半點負擔了。


    與某個少女那個幾乎把自己心髒洞穿的問題相比,這種場麵根本不值一提。


    甚至讓人有些想笑......


    “嗬嗬~”


    於是他就真的笑了出來,然後一臉淡然地坐在椅子上,轉頭對那個鍋蓋頭長者莞爾一笑:“如果可以的話,還請您稍微控製一下自己的氣勢,我的實力可不比自己可愛的後輩,現在已經快被壓趴下了。”


    坐在墨檀另一側的大先知普蘭娜先是一愣,然後立刻淩厲地瞪了那個鍋蓋頭長者一眼,怒道:“蓋爾!”


    “咳咳,不小心,不小心。”


    被稱作蓋兒......蓋爾的鍋蓋兒頭老者頓時訕笑了一聲,收起了自己刻意外露的氣息,總算讓墨檀已經隻剩下到不足50%的體能值堪堪停止了滑落。


    “謝謝您,普蘭娜女士。”


    墨檀溫文爾雅地向旁邊的老奶奶點頭致意,然後輕咳了一聲,靠在椅背上輕聲道:“我很理解諸位長者對我剛才那番言論的懷疑,說實話,既然大家已經選擇了配合我,那麽我大可以說一些聽起來比較好接受的結論,比如能夠挫敗敵人的銳氣,讓他們畏首畏尾,一時半會兒不敢強行攻山之類的,哪怕事後會出現一些與說辭不符的情況,也比現在就被如此猛烈的質疑要強得多。”


    較為冷靜的蒙多·磐和普蘭娜都微微頷首,覺得墨檀這話說的沒啥毛病。


    “隻可惜,我不能這麽做。”


    墨檀聳了聳肩,俯瞰著麵前的沙盤淡淡地說道:“因為某種令人遺憾的情況,我每天都會失去很長一段時間的意識,在這個前提下,如果一開始沒有對諸位全盤托出的話,那麽我很懷疑大家是否會在關鍵時刻執行我所布置的計劃。”


    眾人都顯得有些困惑,卻並沒有打斷墨檀的話,包括蓋爾和克羅姆在內都靜候著他的下文......


    “那麽,說完了前提,我們再來說說具體的。”


    墨檀也沒繼續兜圈子,隻是言簡意賅地指了指桌麵上的兩組黑棋:“這是我們的敵人,正如諸位所說的,是無論整體數量還是單兵戰力要高於我們的敵人,在我看來,包括這會兒在內,隻要他們願意支付一定程度的代價,隨時都有可能攻上蘇米爾主峰,達成他們想要達成的任何目的。”


    眾人裏相對比較了解打仗這方麵的克羅姆點了點頭,沉聲道:“沒錯,如果說之前我還覺得咱們和那些褻瀆者有得僵持,但在蒙多的學徒發現了敵人另外一批隊伍後,局麵就變得太微妙了。”


    “您說的很對,克羅姆大人。”


    墨檀笑了笑,隨手拿起了一支代表蘇米爾方的白棋把玩了起來:“不過很顯然,對方並沒有足夠的魄力硬吃蘇米爾,也沒有足夠的才能製定出一個把戰損壓製到一定程度的計劃,所以我們現在才能在安全的地方探討如何獲得勝利,而不是在每分每秒都有同胞倒下的戰場上掙紮。”


    有著鍋蓋頭的蓋爾輕哼了一聲:“所以你依然覺得自己能做到剛才說的那些......幹掉他們七成戰力之類的?”


    “沒錯,不過那是在理想情況下,畢竟戰略跟戰術不同,就算對方指揮官的水準再怎麽糟糕,都可能在無意間讓我的安排破產。”


    墨檀重新將手中的白棋放回原位,攤手道:“當然,我會盡量把這種意外出現的幾率控製在一個足以讓人接受的程度。”


    “稍等一下,黑梵牧師,比起這些......”


    蒙多·磐溫和地打斷了墨檀,不緊不慢地問道:“你能否跟我們說一下自己的思路呢?”


    墨檀從容地點了點頭,不暇思索地說道:“當然可以,簡單總結一下的話,就是將那些邪教徒的兩隻大規模部隊與他們的大腦,也就是位於蘇米爾主峰東部,坐落在某條恒古地脈邊緣的囈語城分割開來,並通過一些小手段讓他們不敢貿然登山,如此一來,指揮體係被割裂的邪教徒就會變得很容易被誤導,進而犯下一些致命的錯誤。”


    普蘭娜眨了眨眼:“比如說?”


    “比如說......”


    墨檀一把抓起沙盤上位於蘇米爾主峰位置的白棋,輕聲道:“讓他們覺得其實幾乎沒有任何戰力的主峰是根難啃的骨頭,再比如說,讓他們與聖教聯合那支實力很強,但這段時間除了險些害死了我和我的騎士外卻毫無建樹的部隊出現一點小摩擦。”


    【我的騎士!】


    依奏心頭一熱。


    “聖教聯合!?”


    蒙多·磐眉頭一皺,然後便看著位於沙盤偏右下角的十餘枚金色棋子沉聲道:“但他們之前一直都按兵不動,怎麽可能會......”


    “沒錯,他們之前確實一直都按兵不動,而且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之後這段時間他們還會這樣,直到戰局出現傾覆式的改變,比如我們或那些邪教徒中的一方占據了絕對優勢。”


    墨檀低頭看向那些不斷明滅著淺紅色光芒的金色棋子,幽幽地說道:“也就是說,隻要我們蘇米爾方沒有被打到抬不起頭來,或者那些邪教徒突然出了什麽有功勞可搶的巨大問題,聖教聯合必然會坐山觀虎鬥。”


    勉強能跟上墨檀思路的克羅姆也有點懵了:“所以他們怎麽會跟那些邪教徒發生摩擦呢?”


    “很簡單。”


    墨檀輕笑了一聲,食指從沙盤中間那條墨跡未幹的斜線上拂過,淡淡地說道:“既然不出意外的話他們一定會等待某個或力挽狂瀾或打落水狗的機會,且在此之前絕不會出手,那麽我們隻要製造一些意外就好了。”


    蓋爾幹笑了一聲:“黑梵小子你這話等於沒說啊,要是能隨便製造出那種意外的話,我們為什麽早不去製造呢?”


    “因為那並不是能‘隨便製造出’的意外,而是需要我們費盡心機,無所不用其極才有機會達成的核心目的。”


    墨檀抬起右手,將分別位於沙盤中央與左下角的黑棋聚攏在一起,並將他們齊齊調轉到沙盤西南側,標注著聖教聯合遠征軍駐地的方向,淡淡地說道:“您可以回憶一下,蓋爾大祭祀,在火焱陽的大發神威之前,蘇米爾可曾在不付出任何代價的情況下擊退過那些褻瀆者哪怕一次嗎?”


    “這......”


    一直關注著戰爭事態的蓋爾頓時一窒,沒能說出話來。


    原因很簡單,在火焱陽憑借墨檀的幫助不斷在小範圍內扭轉局勢,以令人匪夷所思地速度打贏了數十場遭遇戰前,蘇米爾方幾乎每次都會在邪教徒的攻勢下出現犧牲者,少則幾十,多則上百。


    “依奏。”


    墨檀忽然叫了自己身後的女騎士一聲。


    “我在,前輩!”


    雖然感到有些猝不及防,但依奏還是第一時間踏前半步。


    “從我來到蘇米爾那天起,一共以火焱陽的名義指揮了多少場戰役。”


    墨檀微微眯起了雙眼。


    “六十八場,前輩。”


    依奏不暇思索地回答道。


    “具體點呢?”


    “二十三場遭遇戰、十九場陣地戰、十二場閃擊戰、七場防守反擊戰、七次突圍。”


    “戰績是?”


    “六十八場全勝,前輩。”


    “沒錯。”


    墨檀歪了歪頭:“那麽戰損是?”


    依奏轉頭看著旁邊這位與自己印象裏稍有些出入的強勢前輩,驕傲地笑了笑:“輕傷十二人,重傷一人,無人陣亡。”


    “看~”


    墨檀站起身來,對鴉雀無聲的諸位長者莞爾一笑......


    “差距就在這裏了。”


    第七百七十五章: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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