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千山寨這幾日,沈嘉禾並沒有吃什麽苦。


    大抵是因為他們與三當家相熟的事,千山寨裏的人心知肚明,所以也沒人來為難他們。


    平日裏就是隨著其他被囚禁在牢房中的人一起,去後山種種地,灑灑水什麽的。


    偶爾大當家還會扛著把大刀進來巡視,但也隻是看上一眼,從來都沒說過什麽。


    實在無聊了,沈嘉禾就和白二爺爺在那互相扯淡。


    聊著聊著,一不小心就扒出了白景鈺小時候的黑曆史,惹得白景鈺幾次三番地嚷著要絕交要斷親,但都被二爺爺一個竹竿給懟了回去。


    千山寨抓來的人,該怎麽處理,被分為三部分。


    身體壯力氣大體格好,大當家看著順眼的,就讓他想好要不要入千山寨。


    剩下不願意的還有像沈嘉禾他們這種要說奴隸也不算奴隸的,統統被安排去後山那個新開辟的菜園子裏挖坑種菜去。


    而像遲轅這種一看就是富家大少爺的,則被大當家勒令寫封家信寄回家中,讓他家人帶上大筆銀子來贖他,否則就要殺了遲轅。


    遲轅所說的信息自然都是假的,為了拖延時間,他故意說了個比較偏遠的地方。


    一封信寄去那裏怎麽也得需要半個月左右。


    一來一回就更久了。


    季連安大抵是知道了九皇子被抓來的事情,這幾天安分得很,似乎是窩在房裏看書。


    遲轅雖然有心想要試探千山寨幾位當家的情況,奈何這些土匪都當他是個嗷嗷待宰離死不遠的小綿羊,無論他說什麽都堵他一句“你先擔心自己的命能不能拿錢贖得來”。


    而且也不知千山寨的人是不是仇富。


    沈嘉禾他們隻需要灑灑水,澆澆田,剩下的髒活累活都被安排由遲轅去做。


    比如說挑挑天然化肥,又扛鋤頭鏟地什麽的。


    遲轅幼時在宮中雖然度過了一段艱苦的日子,但也沒人逼著他做這樣的事情。


    才短短幾日,他那身蘇繡的袍子,就髒得看不出本來的顏色。


    督促他幹活的土匪自然都是些糙漢子,本來也是種地出身,看他這樣便嘲弄道:“不愧是富家的貴公子,連個鋤頭都扛不動,怕是成日裏窩在家中繡花呢吧。”


    偶爾有人看不順眼,竟還抬腳去踹。


    麵對這樣的折辱,遲轅身邊的護衛幾次想要發作,但都被遲轅給攔了下來。


    他的舉止隱忍,但眼神卻越發狠厲。


    沈嘉禾在旁邊看著,覺得這次就算他叫來的那人僅是救他們離開,剿匪這事也成了定局。


    就這麽平淡無波地過了幾日,沈嘉禾計劃中那個該來的人,終於還是來了。


    當時還是清晨,沈嘉禾仍在睡夢之中,就被秦如一輕輕搖醒。


    她迷迷糊糊地問道:“怎麽了?”


    秦如一簡潔道:“有人來。”


    白城溫的耳力更是敏銳,在秦如一提醒之前早已摸出竹竿,安然地坐在草席上。


    他往白景鈺的身上一懟,漫聲道:“起來。”


    白景鈺反手捂著後背,縮成一團歎氣道:“二爺爺呀,您少懟我一下好不啦?全身上下都要被你那個翠竹竿給懟紫了。我這還怎麽見人。”


    “又沒往你臉上懟。”白城溫回他一句,隨即道,“腳步聲密集,又有兵器相交的聲音,應是一群人闖進了千山寨。待會兒若是打起來,護好你自己。”


    白景鈺窩成一團,困倦地嘟囔道:“您不老懟我,我就挺好的了。”


    人聲與兵器相撞的聲音不多時就傳進了牢房之中。


    似是有人醒了,發出布料摩擦的窸窸窣窣聲響,間或摻雜著幾聲訥訥不安的低語。


    這時千山寨的土匪大多還沒睡醒,想來那些人攻上來是觀察好了時機的。


    雖然他們來的時間比想象中要慢,但這事算是沈嘉禾意料之中的,所以她也沒什麽感覺。


    她剛想打個哈欠,卻被秦如一握住手,安撫道:“別怕,我在。”


    沈嘉禾:“……”


    沈嘉禾:“……好。”


    雖然她是沒在怕啦,但被這樣護著感覺也挺好的。


    千山寨被猝不及防地攻進,顯得漏洞百出。


    很快,那群闖入者便以勢不可擋地架勢徑直奔向了牢房。


    帶頭那人的刀也不知是什麽材質的,一路上瞧也不瞧,仿佛極是隨意般將路過的牢房上的鐵鎖切成了兩半,把那群被抓的人放了出來。


    而他的手下則負責解釋並控製好這群人,免得他們跑出去卷進戰場,反倒受了傷。


    牢房中哐啷哐啷的聲音不絕於耳。


    沒過一會兒,那個人就徑直來到了沈嘉禾的牢房前,幹脆利落地斬下兩邊的鐵鏈。


    沈嘉禾抬眸望去,隻見那人著了一身玄袍,長發被青色發帶高束,風度翩翩,神采英拔。


    隻是眉眼間瞧著卻有幾分眼熟,仿佛在何處見過一般。


    沈嘉禾正想著是在哪裏見過,卻感到秦如一握著自己的那隻手,忽然用了些力氣。


    她納悶想問,就聽牢房對麵,白景鈺驚訝喚道:“大哥?!”


    那人聞聲側過頭去,似乎才瞧見白景鈺,微微笑道:“你怎麽落到土匪窩裏來了?”


    他目光一轉,見到白城溫,行了個禮,低聲道:“二爺爺。”


    沈嘉禾:“……”


    你們白家跑土匪窩裏聚會來了麽?


    不過,這就是白景鈺口中一直念叨著的大哥啊。


    白景鈺的大哥名叫白景琛。


    大約是因為血脈,白景琛眉目間與白景鈺有幾分相似,卻更顯英氣,棱角也更為分明。


    他眉間偏上,有一個小小的像是朱砂般鮮紅的印記,瞧起來倒多了幾分生人勿進的氣息。


    但從相貌來講,確實如白景鈺所說,極為端正俊朗。


    白景琛這邊還未來得及說什麽,便聽有人喚他,“景琛。外麵那些匪徒大多束手投降,還有一些人跑去了後山。”


    那人大約三十歲左右,腰間別著一把樣式獨特的長劍,匆忙走了進來。


    白景琛喚道:“班叔叔。我這就去後山。”


    他對白景鈺丟下一句“這件事過後再談”,便風度翩翩地離開了此處。


    被喚作班叔叔的那人,頗為訝然地看了看兩邊。


    他向著沉默的秦如一問道:“如一?你怎麽也在這土匪窩裏?”


    “班叔叔。”秦如一打了聲招呼,隻是簡單道,“事出有因。”


    他不再多問,視線被秦如一牽著沈嘉禾的舉止所吸引,又抬頭看向沈嘉禾,想了想,不確定地問道:“你是……沈姑娘?”


    沈嘉禾有些驚訝,“您是?”


    “啊,我是白勇的義弟班成。”班成自我介紹後,微笑道,“大哥曾寫信同我說起過你。”


    沈嘉禾恍然道:“原來是您呀。久仰大名了。”


    班成笑著道:“大哥還說要我努力撮合你倆。我瞧著這也不需要我了。”


    沈嘉禾:“……”


    你大哥一天天都在書信裏跟你說些啥?


    調侃完他們兩個,班成轉頭看向白景鈺,無奈道:“你怎麽落到這地方來了?”


    白景鈺可憐兮兮道:“我可是舍命陪對麵那兩個君子才跑到這地方來的。”


    班成隻當他是在胡說,便也沒再多言其他,而是轉向白景鈺身邊的白城溫,問道:“這位老人是?瞧著似乎有幾分麵熟?”


    白景鈺便介紹道:“這是二爺爺,白城溫。”


    班成麵顯訝然,忙道:“原來是白老爺子,小輩眼拙,一時沒有認出您來。”


    白城溫慢悠悠道:“無妨無妨。發生那檔子事,其實你不向我行禮也無事的。”


    班成卻道:“一事歸一事。那時候您早已離了無垢劍莊,不知情。班家不會無故去怪您。”


    白景鈺扶著白城溫從牢門走出,岔開話題道:“班若沒跟來麽?”


    “她倒是吵過要來。”班成笑著道,“不過讓兄長給否了,怕是正留在莊裏鬧別扭呢。”


    白景鈺便也笑了笑,道:“也幸好她未來。”


    班成輕歎口氣,瞥了一眼秦如一,仍是笑著道:“是呀。否則她又要傷心啦。”


    秦如一跟在他們的後麵,對他們之間的話充耳不聞,平淡問道:“班家怎會來?”


    白景鈺附和道:“對呀。班家怎麽還摻和起徐州的事?”


    “怎麽能是摻和。”班成略微不讚同道,“徐州匪患嚴重,擾了宿州,我們本就打算處理處理這件事。恰好黑花莊莊主來拜訪,提起匪患之事,也想出份力,就一起來了。”


    沈嘉禾問道:“黑花莊的莊主……是李梧?”


    班成點頭,“薑莊主死後,便是他繼承莊主之位了。不過還未見到盟主,不算名正言順。”


    他頓了頓,補充道:“雖然我與白大哥結拜,而白花莊與黑花莊一貫不和,但剿匪這事畢竟是好事,我想著既然目的相同,有些事還是暫且不提的好。”


    “乾坤莊果然深明大義。”


    有一聲音從大門那邊傳來。


    沈嘉禾抬眼去看,一個眼熟的麵孔正踱步走近,最後停在了班成的麵前。


    他的眼神一錯不錯地盯著沈嘉禾看了半晌,才若無其事收回目光,對班成說道:“這寨子裏的二當家死在我劍下,大當家卻跑了。不知是不是去了後山。”


    比起初見,李梧當真是變了太多。


    他著了一身灰袍,上麵沾染了鮮血,就連他的臉頰也濺上了幾分。


    他漫不經心地抬手將臉頰上的血跡抹去,全然沒有從前那份膽怯與懦弱。


    沈嘉禾有些不確定道:“李梧?”


    李梧望向她,輕聲道:“許久未見。”


    他抬眸轉向秦如一,意有所指般說道:“薑莊主的事,蒙你照顧了。”


    秦如一看了看李梧,平靜道:“哦。”


    李梧:“……”


    白城溫湊到白景鈺耳邊,小聲道:“這個小夥子挺不會聊天的。”


    白景鈺竊竊私語,“二爺爺你習慣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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