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原本也沒有打算要取了艾瑞莉婭的性命,但他卻用艾瑞莉婭的命做了一次賭博。


    出手,再沒有收手的可能。


    艾瑞莉婭也不相信易會取了自己的性命,但她看出了那一劍的用意和易心中的決斷。對她,那便是了斷了。既如此,她更沒有出手的必要。


    澤洛斯提著他的劍衝上高台,他要殺了易,盡管這個人已經強大到無法想象。但隻要敢傷他妹妹的,縱使是,他也要弑神誅魔。


    陰差陽錯,一場注定的悲劇,似乎已無可避免。


    易的劍距離艾瑞莉婭白皙玉頸還有三寸,澤洛斯的劍距離易後背心窩還有三尺。


    就在這千鈞一之刻,懸在高台上的傳世之劍翁一聲顫鳴。巨劍一分為二,緊接著,左側劍身再次分作兩道劍刃疾射而來。


    易心中微微一顫,他從未想到世間居然還有一種劍比自己手中的無極聖劍更快。不過這一刻,他的心中竟有一絲喜悅。


    飛來的兩道劍刃交叉護在艾瑞莉婭身前,無比精準地擋住了那快到不可能阻擋的一劍。


    巨大的衝擊力將毫無防範的艾瑞莉婭撞飛在後麵一根聳立的劍柱上,看到劍柱那尖銳的棱角,易隻覺得後背一疼,心裏更疼。


    鬼使神差一般,易往前走了一步,伸手。他想抓住些什麽,但他知道自己什麽也抓不住。


    於是,他又放手。


    然後,後背一疼。


    一柄劍刺入易的後背,若不是他那下意識踏出去的一步,刺中的必是他的心房。


    劍刃穿胸而過,易看著自己的血從劍尖上滴落。他拈了一滴放在嘴裏嚐嚐,然後笑了。


    易沒有回頭,隻是慢慢往前走,讓長劍一點點從身體裏抽出。


    他站在劍台前,看著上麵懸浮的那柄劍,此刻它變成了記憶中的模樣——幼年時裏托常常拿在手裏當成尺子一樣鞭笞自己和澤洛斯時候的樣子。隻是劍身上如今多了兩個泛動的符文字跡——天風,是的,這才是天風劍聖的劍。


    剛才,是裏托出手了嗎?可是,為何感受不到他的氣息。


    易的笑容微微一僵,冷冷道:“裏托何在?”


    澤洛斯提著那柄仍在滴血的劍嘶吼一般喊道:“還不夠嗎,你心中到底是什麽樣的仇與恨,難道非要來個你死我活?”


    易搖頭,堅定道:“不,我隻要裏托死。”


    “哈哈。”澤洛斯忽然大笑起來,“那好,那我現在便告訴你好了,我父親早在十年前……便已經去了。”


    “去了,他去了……”易雙目一凝,猛的轉身質問道:“裏托……他去了哪裏?”


    “哈哈,你難道還不明白嗎,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真的很可笑,可悲,可憐。”澤洛斯被易殺人一般的目光逼視著,清楚以對方的實力雖然受傷仍能一劍奪命,但他依舊笑得肆無忌憚,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他也露出殺人一樣的眼神與易對視,繼續大笑道:“死了,天風劍聖早在十年前就已經死了。”


    “不可能,他怎麽會死,他怎麽可以死?”易立時反駁,歇斯底裏一般拚命搖頭,“不,不可能……堂堂天風劍聖若是真的死了……死了十年,為何世間從無消息。哼,你休想騙我。裏托……裏托他定是怕我尋仇,自己躲了起來。你……你們合起來夥來想要騙我是不是?”


    易手中的劍又一次搭在澤洛斯肩上,顫抖的劍刃割裂肌膚,血液在衣衫底下滲出一片殷紅,浸染澤洛斯半邊身軀。


    澤洛斯卻笑得愈癲狂起來,他的目光凜厲如劍,聲音冰寒如刀:“你現在明白了嗎,哈哈,告訴你我也終於明白了。我終於想明白父親當年是怎麽去的嗎……”


    “那是十年前,一場奇怪的疫病蔓延普雷希典南部山區,染病者十不存一。我父親以身涉險深入疫區,不幸染疾,雖有神廟大祭司親來診治,終究未能堅持得下去。父親用自己一條命換來神廟祛疫之法,當時我隻道這是天命,是父親大無畏的犧牲。”


    “哈哈,直到今天見到你,我才終於想明白了一切。當年那疫病雖然古怪,但修行者中並沒有多少人罹難,何況是我父親那等修為凡之輩呢。我終於明白為何神廟沒有公布父親的死訊,原來非是遮醜,而是大祭司當時便清楚他並非死於疫病。心死,以致身死。這才是我父親真正的死因,而這一切,今天我才知道……都是因為你。”


    澤洛斯舉起他的劍指著易:“你回來了是吧,哈哈,太好了,我早該等你回來的。哈哈……我真是太傻了……我還在想你身上有什麽仇,卻沒有想到你才是我的殺父仇人。”


    沉默,許久的沉默。


    “哦。”


    輕輕一聲歎息,易仿佛終於明白了過來,他也笑了,笑容清淺陰冷:“所以,現在是你們要找我尋仇嗎。這也不錯……那,就這樣好了。”


    澤洛斯:“你可以現在拔劍,或者回去養好傷再來,我在這裏等你。”


    易緩緩走下劍台,經過澤洛斯身邊,走到樓梯位置,然後才拋出一個冷漠的聲音:“不,現在你還太弱,你們兩個都太弱。我給你四年時間,這四年你隨時可以來找我,勝了,我死,敗了,我不殺你。四年之後,我們三人中必有一個要死。”


    “哼,好一個狂妄之輩。告訴你,不必四年,隻待我悟出禦風劍法定當取你性命。”


    澤洛斯冷喊一聲,聽到那腳步聲慢慢往下麵遠去,緊繃的身子才終於鬆了鬆。


    他剛才所言並非有假,但也並非都是出自真心。回憶過往,澤洛斯明白父親當年之死定然和易身上的仇恨脫不開關係,隻是其中仍有許多謎團,而易似乎更算不上他的殺父仇人。


    隻是,他也清楚易心中的仇恨並沒有因為父親的死而解脫。既然這樣,讓這份仇恨在他與易兩人身上延續也許是最好的結果了。總之,作為哥哥他必須保全艾瑞莉婭。


    此時,艾瑞莉婭斜倚在一根劍柱上怔怔然,手裏捧著那半柄傳世之劍。準確來說,這其實也是一柄完整的劍,當年它並不屬於傳世之劍的一部分,卻不知道父親為何將二者融合一體。


    這柄劍造型精致,劍柄上有浮雲之印,栩栩如生。劍身上浮動著兩個符文字跡——流雲。


    流雲、天風。這兩柄劍當年究竟見證了一段什麽樣的故事,究竟曾有過怎樣的牽絆糾纏?


    家父裏托,人稱天風劍聖——窺天之道,禦風行劍,法從自然而成劍術之聖。此外父親身上還有一個隻有家族傳人才知道的小秘密——裏托幼年學劍時,師父觀其劍法道心,特賜其名一個“風”字。


    天風既是裏托的劍,也是裏托其人。


    那麽……


    流雲,這是否也代表著某一個人呢?是個女人嗎,她是誰,和裏托有什麽牽扯,和易又是什麽關係?


    手中一輕,流雲劍飛回,與天風劍合一,重聚風雲。


    艾瑞莉婭若有所思,眨了眨眼方如夢初醒,此時才曉得易已然離去。


    她衝向窗台,對著下麵喊道:“四年,易,你告訴我為何是四年?”


    下麵那小小的影子走出劍閣大門,伸手在時光留下的斑駁痕跡上撫摸了一下,冷冷道:“四年剛好,因為當年你父親裏托就是這麽做的。”


    “這……隻是宿命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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