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萌惡狠狠地讓身體射向濃黑之處,抬手抹掉臉上被冰凍的淚痕,枝枝蔓蔓呼嘯著應和深淵下的鬼哭。她的心被冰封了一層又一層,溫和地微笑著向她招手的易方被冰山鎮壓在心底最深處;背著她在暗夜裏潛行的易方的身影,在冰山中搖晃;拒絕承諾陪伴她一輩子的易方被撕裂成兩半掛在冰山頂上。


    那個愛護她的,永遠都不會欺騙她的易方,真正消失了,再不回來。


    陽萌的臉扭曲著長大,越來越線條分明,她的眼睛猶如燃燒的烈焰射出金黃色的光芒,光芒的盡頭有希光在嘲笑,他的嘴角永遠掛著一絲譏諷,冷靜地看著她為易方喜怒哀樂,冷靜地算計她的血脈力量。希光仿佛一頭惡毒的狼獸,一邊啃著她的血肉,一邊享受著她的天真和信任。


    陽萌背後的枝蔓無止盡地向上伸展,一把秀挺的金色火焰掛在枝蔓之上,她雙腳點在虛空中,她要先找到希光,挖開他的胸膛,將她身體的一部分從他的心髒裏抽出來,然後放幹|他的血液,清洗他帶給她的恥辱。而後呢?


    陽萌抬頭望向黑沉沉的天幕,金色的雙眸流出血淚,她要旦死,讓易方重新活回來。


    金色的光芒猶如小太陽一般照亮了深淵底部,無數的獸懼怕地躲避在山間崖縫裏偷看,山崖之上累累白骨。這光芒帶著溫暖和芳香,以無可匹敵的姿態降臨,讓群獸既恐懼不安又深受吸引,仿佛是血肉中潛藏的最深層欲|望被勾起來。


    陽萌低頭,深吸一口氣,腥臭的空氣中有新鮮的血液味道,地麵上的冰有拖曳的痕跡,她毫不猶豫順著明顯的指示向前走。


    身後獸群發出連綿不斷的吼叫,金光之外,一個黑影掙紮著奔過來。


    陽萌停住腳步,轉身看過去,卻見晨東斬開一頭巨獸的身體,滿身帶著淋漓的鮮血走過來。


    晨東見陽萌停住腳步,踢開巨獸的屍體滾進金光籠罩的範圍,蠢蠢欲動的群獸立即退回陰影中去,卻並不散開逃避。


    晨東上前一步欲接近陽萌,驚異地看她雙目中燃燒的烈焰,那火焰近乎於白色,卻透著刺骨的寒意,直入他身體深處潛藏的臣服血脈。晨東立即甩開沾滿獸血的披風,扯下一塊幹淨的內襯擦幹淨滿頭滿臉的血後,俯身從地上挖出一捧殘雪,將手和臉上的汙垢搓得幹幹淨淨。


    陽萌看晨東仔仔細細打理幹淨自己,最終跪在她的腳邊。


    這是一個剛硬的戰士,即使是那些繁瑣的清理動作也不能掩蓋他骨子裏的堅定和直率,他仰頭看向陽萌,雙目清澈而帶著好奇。他似乎絲毫沒有後半生被束縛的怨恨,就這麽虔誠地看著她。


    “尊者,請允許我跟隨你。”晨東道,“這萬丈深淵中,不知有多少窮奇一般的野獸。”


    陽萌身後燃燒的火焰猛然向上一竄,爆成一株巨木,強光所過之處,躲避不及的百獸哀嚎著化為灰燼,那些傷而不死的獸奔逃向後,卻又被守在後方的獸爭相啃噬化為白骨。


    “你也想要控製我嗎?”陽萌的聲音裏帶著刻骨的恨意,以實際行動展示自己因憤怒而成長的力量。


    晨東垂首,他自然看見了陽萌後背那張牙舞爪的龍形,道,“隻有尊者需要,我便不會吝惜自己的生命。”


    “隻有你死去的那一刻,才會得到我的信任。”陽萌冷冰冰道,“你起來,在前麵帶路。”


    晨東恭敬地起身,查看一番周圍的地形,“尊者想去哪裏。”


    “找到希光,殺了他。”陽萌一想到自己傻乎乎地信任著希光,任由他在自己麵前調笑無狀,和他在床上百般癡纏,心裏猶如貓抓一般,恨不得將此人挫骨揚灰。


    陽萌的聲音裏帶了幾分殺意,晨東聽得清楚明白。隻怕陽萌根本不知希光在她身上做了什麽手腳,隻憑一腔意氣想要複仇,目前隻有旦有能力處理,但陽萌和旦幾乎也是撕破了臉皮,恐怕更聽不得他提出要依靠旦的建議,隻道,“尊者現在可否感應得到希光的方位?”


    陽萌看向晨東,晨東道,“尊者和祭品之間有血脈感應,祭品無法抗拒尊者的召喚。”


    “如何召喚?”


    “在尊者的空間裏,呼喚他的名字。”


    陽萌雙眼微微眯起,她的空間中充滿了金色的光芒,半天之上懸掛的那株金色扶桑木已超人高,陽萌的心在空間中大聲呼喚。


    靜待片刻,陽萌道,“他有辦法抹掉我的氣息,就有辦法抗拒我的召喚。”


    晨東略顯驚異,陽萌道,“他是其他星域的戰士,使用的力量和我們不一樣。”


    晨東想了一下,“尊者,我在前麵帶路,請你持續召喚他。”


    “我不想一直叫他的名字。”陽萌冷冰冰道,“你如果沒有能力找到他,閃開。”


    晨東道,“尊者,這是調|教祭品的手段,即使厭惡,也要熟練。隻有擁有控製他人的能力,才不會被他人掌控。”


    陽萌看一眼晨東,晨東又道,“請尊者收回神通,這般肆意浪費,會讓那些獸偷笑,而我們沒有多餘的祭品可以補充能量。”


    陽萌心裏壓抑的火沒有發出來,言語上又處處被晨東提點,心裏又犯了倔勁兒,一根枝蔓上前纏起晨東的腰吊上半空甩到石壁上。陽萌根本沒控製自己的力量,所以晨東的身體直接沒入石中,半晌晨東才扒開石頭跳出來,複又跪在陽萌腳邊,“尊者,請你息怒。”


    陽萌看這個即使狼狽狀態下也保持挺拔姿態的戰士,他的臉上有被碎石劃出的血痕,“閉嘴!”


    晨東又知道了,自己的女尊還隻是一個任性的小女生,言語的勸誡用處不大,他勢必是要承受她因旦和希光而起的怒氣,於是閉緊了雙唇。


    “事事如你所願,要你何用?”陽萌甩出一句話,轉身向前走。


    晨東躬身,仔細查看冰地上的痕跡,急忙走到陽萌身前替他帶路。


    “怎麽,是要我這個尊者為你斷後路了?”陽萌怒目。


    晨東眼中閃過無奈,側立一旁,“並不是,前方探路更危險。”


    “心裏不樂意了?”陽萌冷笑,“怎麽罵我呢?”


    “尊者多慮了。”晨東線條分明的五官顯出幾分關切來,安撫道,“我不會生你的氣。”


    陽萌看晨東任勞任怨,被嗬斥了也不回嘴,不知為何心裏更有怨氣。這晨東的姿態,居然讓她成為了惡人?


    冰地上的血痕減少,獸類的痕跡更加繁雜,走過一段平坦的冰麵後便是亂石灘,人高的巨石散亂撒在山地上,間或有野獸白骨,根本無法分辨前路。


    “在我麵前裝好人?”陽萌跳上一塊巨石頂,目視前方金光下密密麻麻的巨石陣。


    “我給尊者講一個故事吧。”晨東也跳上巨石,看著陽萌,眼睛裏有笑意。


    “還有心情講故事?”


    晨東指向巨石陣,“前方這一片,該是我們當初軍院對戰的一個石陣圖。”


    陽萌沒有說話。


    “石陣圖方圓百裏,裏麵有巨石十萬枚之多,陣法變化上萬種,可容千軍萬馬藏身。”晨東單手背在腰後,“一人入了石陣,如果沒有陣圖指引,是走不出來的。更不用說藏這裏的野獸有多麽危險了。”


    陽萌還是沒說話。


    “要從軍院畢業拿到戰士的資格,必須要在這石陣裏走一遭。從三萬多種變化裏抽出上百種來,三個月的時間輪過來,活著走出來的,才是晨明的戰士。”晨東視線在巨石間搜尋,“我把這三萬多種變化,全部記在腦子裏了。”


    陽萌掃一眼晨東,晨東的臉上沒有任何驕傲,隻是平靜的陳述,“太陽出現問題之後,寒冬降臨,百獸從黑暗中誕生,我們憑借這石陣和百獸對峙了幾年。最後的辦法是撕裂大地,將百獸拖入深淵,然後用尊者的身體築高牆,保存我們的母星。”


    “母星和和屏也是有生命的存在,我們行走的人聽不到她們痛苦的聲音,但是母樹可以精確傳達她們的意誌。她們撐不了多久了,如果再無法點燃太陽為她們提供能量的話。”晨東的聲音越發堅定,“每一年,我都會帶領戰士們下深淵來入石陣。”


    “就算是我記得石陣的三萬多種變化,也無法和野獸抗衡。真是一個悲傷的故事。”晨東轉頭看陽萌,“聽了這樣的故事,你心情有好一點嗎?”


    陽萌雙唇緊閉,一跟枝蔓抽在晨東臉上,皮開肉綻。


    晨東沒有呼痛,身體抖也沒有抖一下,隻任由血順著頜骨往下流。


    晨東黑眸幽深,“我一定會把你和希光帶上去。”


    陽萌收回枝蔓,又以更強大的力量抽了出去,一條更深的血痕出現在晨東臉上,血肉模糊。


    晨東躬身道,“尊者,我為你領路,請你千萬小心保重自己。”


    “不要再為自己的無能和恐懼找借口了,走前麵,快一點。”陽萌仰頭,“什麽深淵,不過是一個獸窩罷了。”</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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