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嘉音坐在出租車上,雖然時間晚了些,已經近了九點,但路上的車子還是不少的。


    出租車車速不快,一路往前開去,路旁的霓虹燈光紛紛向後退,她看得眼花,心裏更是恍惚,耳邊那句話似乎還在徘徊:那些鬱金香還喜歡嗎?而其時,她最想回的話卻是:你為什麽要送我花?


    隻不過,這句話終究是沒能問出口。


    她與他才見過短短幾次麵而已,送花這個舉動,實在是讓人有些匪夷所思。不過,對林嘉音而言,假如是一時想不清的事,那就幹脆不去多想——她向來認為,有些事情,等到該明白的時候自然就明白了。


    隻是,這種鴕鳥行為,並不代表事情的後續發展,也同樣令人能夠無視。


    第二天早上十點,當那位穿著製服的年輕男子手捧一大束鮮豔的粉紅色百合花花束,再次出現在辦公室門口的時候,林嘉音也不由覺得有些頭疼了。


    “林小姐……”送花的年輕男子顯然已經駕輕就熟,看到林嘉音走過來,就露出了一個非常標準的笑容,甚至連“請簽收”三個字都不必再說了。


    林嘉音拿起筆在單子上隨便劃了兩下,接過了花束,入手卻是沉甸甸的,雖然用花紙包起來的花杆數量不多,但一根花杆上同時掛著好幾朵碩大的百合,濃鬱的香味撲鼻而來,她皺皺眉,不由開口問道:“這花……”她本想問那人知不知道這花是誰送的,可惜對方卻明顯誤解了。


    “哦,林小姐,這種百合叫卡薩布蘭卡。”花束快遞先生顯然對於鮮花品種很有研究:“可以說是世上最美的百合……”


    林嘉音聽了隻覺得無語,她完全沒有想到自己不過說了兩個字,這人就能說出這麽多內容來,她對著百合花又看了一眼,決定放棄這個問題,便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容打斷了對方的話:“嗯,謝謝了。”


    回到辦公桌前,她拿起電話,翻出名片簿,找到顧醒的名片,望著上麵那個電話號碼,手指放在電話機的按鈕上,猶豫了再三,最後還是沒能按下去。


    打電話過去,她能說些什麽、又能問些什麽?想來想去,就覺得這麽做很是沒意思,而且很是浪費時間——顧醒其人,雖然她對他並不熟悉,但看他行事的作風,低調內斂,尤其是近來趁亂收購天星的那一筆,堪稱是滴水不漏,既然如此,這個謎底總是會揭曉,早一刻、遲一刻也沒什麽差別。


    想到這裏,林嘉音就幹脆把這個事情給拋開了。


    她打開網頁隨意看了點最新的財經新聞,不知不覺就到了吃午飯的時間,正在考慮該去哪裏吃飯,手機反而響了起來,她拿來一看,卻是方瑩的來電。


    “什麽事?”接起電話,林嘉音也不同她客氣,可說話的語調,卻是懶洋洋中帶著笑意。


    “同你說件事情。”方瑩那一頭的背景聲音很是嘈雜,似乎是在室外。


    “什麽?”


    那頭停頓了好一會兒,才聽見有聲音傳過來,雖然有些模糊,不過那四個字還是清楚地傳入了她的耳中:“我結婚了。”


    “什麽?!”林嘉音抓著電話吃驚地喊了一聲,下意識地重複了一次:“你結婚了?”


    “對,我結婚了。”方瑩給了她一個無比肯定的答複。


    林嘉音抓著手機,半晌沒能說出話來。


    方瑩的脾氣,她向來是清楚的,真要做些什麽,那真是無論誰去也攔不住的,隻是沒想到,這個消息會來得這麽突然——又過了幾秒,她總算是回過神,語調變得輕快起來:“好呀,恭喜了……”


    她正想問新郎是哪位,卻聽到方瑩在電話另一頭笑著說:“這樣吧,你也別同我說那些個讓人酸酸的話了。晚上七點,我在夜魅那邊等你,順便叫上蘇少,就在那邊擺一桌,大家一起吃一頓吧。”


    林嘉音也笑:“你要我過去是沒問題,可是蘇岩不在本埠呢,他又出差去了。”


    “反正你給我過來就是,正好還有件事情要同你說。”


    晚上,林嘉音看見方瑩的時候,隻覺得眼前一亮。


    方瑩原本就長得明豔動人,又會打扮,光鮮亮麗是常事,可今天卻別有一番不同,一身紅色旗袍,淡淡的妝容,卻別有一番味道,仿佛連發絲眉梢都透著喜悅——林嘉音見她這幅模樣,總算是放了心。


    進了三樓的包廂,一個小圓桌旁放了幾把椅子,菜還沒上,人也沒到齊,林嘉音從包裏拿出禮物,放到方瑩手中,兩人並排坐在沙發上,林嘉音看了方瑩一眼,笑著問:“怎麽突然就想到結婚了?”


    方瑩一麵拆禮物的包裝紙,一麵笑著回答:“想到,就結了唄。”


    “我才不信。”林嘉音撇嘴:“當我三歲小孩呢,隨便哄哄麽?”


    方瑩拆包裝紙的手停了下,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指地道:“你在某些事情上,還真是同三歲小孩沒什麽區別……”


    林嘉音沒有聽明白她的話,不由皺著眉問:“我哪裏像三歲小孩了?”


    方瑩斜了她一眼,笑著說:“比如……上次魏平的事情。”


    林嘉音聽了,覺得有些鬱悶和不解:“那件事,我哪裏做得不對?”


    方瑩隻是搖頭,沒有回答——她不過是為蘇岩惋惜罷了,對著林嘉音這個某方麵明顯少了一根筋的笨蛋,他那番苦心,注定是要付諸流水的。


    “好吧,你沒做錯,你做得很對。”方瑩最後隻好這麽回答,她拆去最後一層包裝紙,發現是一隻藍色盒子,掂起來有些沉,打開後,裏麵居然是個八音盒,卻是有些破舊的,有處邊角還磕去了一塊——明亮的鏡麵上,站著一座鑲嵌了五彩琉璃的房子,裏頭有一對身著華服的男女相擁在一起跳舞,轉動底下的金色小鑰匙,就有結婚進行曲的音樂飄揚出來,小人也會隨之旋轉。


    方瑩低頭對著這個八音盒看了許久,好久才抬眼,看到林嘉音小心翼翼地眼神,不由歎了口氣:“你呀,還真是喜歡多管閑事……”


    林嘉音眨眨眼:“我可沒說這禮物是我送的,你既然收下,就不能反悔了。”一麵說,一麵又從身後的包裏又找出一個包得好好的禮品盒來:“喏,這個才是我的。”


    方瑩伸手接過,卻沒有馬上拆,沉默了半晌才說:“昨天我出去逛街,碰到了王慧她們。”


    林嘉音聽了一愣,然後笑著說:“怎麽,被她給刺激了?”心裏卻不由有些了然,王慧與方瑩在高中時,兩人就已經彼此看不順眼了,更遑論是現在,就前次高中同學聚會來看,王慧的氣焰可是比以前愈發地高漲了,而方瑩的那段過往,在她們眼中卻是極其敗壞名聲的,在這種情況下相遇,想必王慧也不會說出什麽中聽的話。


    “不,隻是覺得……”方瑩一臉認真地回答:“她說的話還是蠻有道理的。”


    林嘉音無語:“所以……?”


    “所以,我打算好好對自己,也不想再錯過什麽,今天就叫上阿宋去領證了。”


    阿宋其人,林嘉音是知道的,他是“夜魅”的調酒師,手藝精湛,比方瑩小三歲,為人沉默寡言,從“夜魅”剛剛開業,就一直在這裏工作,到了如今也算是元老了,她以前倒是從未看出過這兩人之間的暗潮洶湧,如今聽到方瑩這麽說,愣了一愣,但再看好友的神色,倒是極為喜悅的,便也沒有多說其它什麽,可是有句話,她終歸還是要問的:“你喜歡他?”


    方瑩伸手掠了掠額前的發:“為什麽不呢?”她的聲音輕柔了幾分,眼神輕盈:“一直以來,他就對我很好很好,若不是他,這個‘夜魅’也沒可能這麽快就進入狀況,這樣的男人,若是再錯過……我自己都會看不起我自己。”


    “既然是這樣,那就好。”林嘉音暗暗舒出一口氣,心想總算是能同那兩位長輩有所交代,她看方瑩手裏一直握著那隻八音盒,不時轉動底下那把鑰匙,一時忍不住又多加了一句:“有空的話,就同阿宋一起回去看看方伯伯和方伯母吧,他們……其實一直都很關心你的……”


    方瑩沒有回答,半晌後才憋出一句話來:“讓我再想想……”


    大約半個小時之後,客人都陸陸續續到齊了,加上新郎新娘也就不過五位,所有的飯菜都是阿宋一手包辦,色香味俱全,令得向來口味挑剔的林嘉音也不由感慨了一番。


    眾人嬉鬧到了晚上十一點才散去,林嘉音下樓的時候,正是“夜魅”最為熱鬧的時候,她正要跨出店門,卻被身後匆匆趕來的方瑩一把拉住。


    “差點就要忘了這件事……你跟我來。”


    方瑩的表情有些神秘莫測,林嘉音也不清楚她到底要說什麽,隻好任她拖著自己一路穿過人群,來到一處燈光幽暗的所在,靠牆的沙發上,有幾名年輕亮麗衣著前衛的男女,正嘻嘻哈哈打鬧成一團。


    方瑩將嘴唇湊到林嘉音耳邊,壓低了聲音問她:“看見最中間那個女孩子了嗎?”


    林嘉音眯了眼,視線在那個沙發上轉了一圈,同樣低聲回答:“穿了大紅裙子的那個?”


    “對,就是她。”方瑩點頭。


    那實在是一個很漂亮的女孩,就算是濃妝豔抹,燈光迷離,也壓不住精致的五官線條。她穿了一條鮮紅的連衣裙,胸口開得很低,裙擺落在膝蓋上方,頸間、手腕上金光閃閃,映襯著雪白的肌膚,在昏黃的燈光下散發出誘人的光澤,她身邊坐了兩名年輕男子,一人手勾在她腰間,另一人手搭在她肩頭上,時不時放聲高笑,實在是非常的引人注目。


    林嘉音又看了那個女孩子兩眼,有些奇怪地問:“你電話裏說的有事情……就是指她?”


    方瑩無奈地歎了口氣:“還不是為了你那個表弟!”


    林嘉音“哦”了一聲,片刻後才反應過來:“你是說海煒?”


    被好友這麽一說,她才想起來,自己同那位自命風流的表弟,似乎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聯係了。


    方瑩有些奇怪地看著她:“上次不是你給了他這邊的地址,讓他過來玩的麽?”


    林嘉音點頭,之前某個夜晚,海煒打電話過來不停抱怨說無聊,她為了省事,就幹脆把“夜魅”的地址和方瑩的聯係方式給了他,沒想到他還真跑到這邊來玩了。


    “這個女孩子叫安,在這邊名氣可不小。”方瑩刻意壓低了嗓音,幸好此時背景音樂並不喧鬧,所以還聽得清楚:“追她的男人一大把,可她好像倒是看上了你那個表弟,我見到他們兩個一起單獨喝酒聊天已經不止一、兩次了。”


    林嘉音聽了,不由笑出聲來:“我說,就這麽一件事情,值得你這麽特地來告訴我?”沈海煒是個混血,長得俊秀出眾、身材高大,從小就有女孩子倒追,也不是一次、兩次的事情,家裏人早就已經見怪不怪。


    “你知道什麽?”方瑩白了她一眼,沒好氣地說:“這個安的心眼可多著,你最好讓你家的表弟小心點,別沒事惹火燒身。”


    林嘉音又掃了眼那個女孩子,無所謂地笑了笑:“我那個表弟都已經成年了,他應該能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方瑩聽她這麽說,也拿她沒辦法,隻好低聲嘀咕:“我可又是狗拿耗子,怎麽每次都做這種事情……算了,隨便你了,等到真出事了可別後悔!”


    雖然林嘉音嘴上說不會去管,可心裏明白,方瑩不是那種會隨便亂說話的人。所以第二天上班的時候,她本想給海煒掛個電話,問問到底怎麽回事情,卻沒想到那天上午居然有個臨時采訪任務,一來二去,她便把這事給忘了。


    不過下午回到報社的時候,倒是發現一束與昨天顏色相同的卡薩布蘭卡已經靜靜放在了她的位置上,占據了幾乎全部的辦公桌麵,鮮豔美麗,香氣四溢。


    林嘉音放下自己的大包,對著那束花看了片刻,有些無奈,在心裏無聲地歎息,她捧起了花束,轉身就想往外走,沒想到被一旁薛如月攔住了腳步。


    “喲,林嘉音,上次是鬱金香,這次是百合,又換了個追求者呀?”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尖銳,一開口,整個辦公室裏的人大都看了過來。


    林嘉音懶得與她多說,隻是笑了笑,抱著花束就想向外走去。可薛如月卻沒打算放過她,故意擋在她的麵前,塗了鮮紅指甲的手指點上其中一朵碩大的百合花:“喲,這百合花長得還真是好看……”


    林嘉音正好有些不耐煩,聽她這麽一說,就幹脆順勢將整束花推到了她的懷裏,口氣有些懶洋洋地:“既然你喜歡,那就拿去吧,都送你了。”


    薛如月沒想到她對這花竟是這麽不在乎,表情一怔,還沒反應過來,林嘉音已經反身回到座位上,開始對著電腦打稿子了。她抱著一大束花,倒是有些舍不得放下,可是轉念一想,之前林嘉音都是將這些花直接送給前台阿姨的,原來自己在她眼裏,也就同前台阿姨是一個級別的,就不由沉了臉,踩著高跟鞋去了電梯後頭的垃圾房,把花束全部扔進了進去,心裏還是憤憤地,也不知林嘉音到底是走了什麽運,居然連著這麽多天都有人送這麽貴的鮮花來!


    辦公室裏,林嘉音才把采訪筆記整理好,在電腦上打了個稿子的開頭,就看見實習生小許走到自己位置旁,臉上掛著討好的笑容:“林老師。”


    “嗯,什麽事?”


    小許手裏捏著個文件袋,她從裏麵找了半天,抽出兩個信封來,彎了腰低聲說:“林老師,這是前兩次出去采訪,人家給的……”


    林嘉音看了眼,自然明白信封裏麵放的是什麽,這也算是這一行不說破的行規了,她無所謂地笑了笑:“既然采訪是你去的,你就拿著吧。”


    小許支支吾吾了兩聲,估計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按規矩來說,實習生都是沒資格拿這些信封的,哪怕是單獨出任務也一樣,因為條線是帶的記者給的,所以一般都是拿了信封回來交給負責的記者——別人給小許,也不過是想讓小許轉交給她而已,林嘉音知道她的心思,不由又抬頭笑著說:“你就拿著吧。”


    小許這才把信封給收了起來:“林老師,那兩篇稿子?”


    “你寫完了發給我。”


    “好。”小許臉上的笑容似乎比剛才又多了幾分:“那林老師,我先去寫稿子了。”


    林嘉音又打了一會兒字,外頭的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她看了眼時間,已經快六點了,可稿子還差個結尾沒寫,肚子卻已經有點餓了,想來想去隻好委屈下叫個外賣了。


    而這個時候,也正是報社裏頭最熱鬧的時間,責任編輯們大都已經到位,外出采訪的記者們也陸續回到辦公室開始寫稿,財經部自然也不例外,是不是能聽到有人在那裏交談,林嘉音翻出外賣單子,正打算打電話,忽然聽到部門王主任站在對麵辦公室門口叫著她的名字。


    “王老師,找我什麽事?”林嘉音走進主任辦公室,表情平淡地開口。


    王主任從傳真機上抽出一份傳真來,推到她的麵前,笑著開口:“最近有一個去歐洲的采訪,我想來想去,這個采訪任務還是你去跑一趟吧。”


    林嘉音有些吃驚,這種出國的采訪任務一般都是按照工作資格來的,照理來說,是不應該輪到她的,因為她進這個報社不過大半年,可看王主任的表情,似乎已經做了決定,她也就不好再多說什麽。她接過傳真看了看,原來是一次大型國際房屋銷售展覽會,本埠有幾家大型房產商也會參展,所以主辦方就邀請了些主要媒體的記者一起同行,整個行程,前後加在一起要將近兩個星期,下個星期一從本埠出發,展覽的地點主要是在法國。


    “你等下去寫張請假條,要送上去批字,另外記得明天把護照帶過來,主辦方那裏統一幫你們辦簽證。”


    林嘉音想了想,笑著回答:“好,不過護照倒是不用了,我的簽證還有效。”


    王主任點點頭:“那你這幾天把有些工作同實習生交接下,別到時候有些條線空下來沒人去跟。”


    林嘉音點點頭,拿了傳真走出了辦公室。


    然而,就在她轉身離開的同時,王主任臉色微沉,露出了一個若有所思的表情。


    晚上九點多,林嘉音到家的時候,林媽媽正在看財經新聞,聽到女兒回來,說了要出差的事情,也沒多大反應,隻是說了一句“夜宵在爐子上的鍋子裏”,就繼續專心地看電視去了。


    林嘉音已經見怪不怪,腳步懶懶地爬上樓去,把包扔書房裏,又翻出那張行程表看了幾眼,心裏還是想不通為什麽這個出差任務會落到她的頭上,正在思考,手機忽然響了起來,顯示出來的是蘇岩的名字。


    “喂?回來了?”


    那一頭,蘇岩笑著回答:“是,才下飛機。”每次回到本埠就給她打電話,似乎已經成了習慣。


    他的聲音裏帶著幾分疲倦的味道,即便是隔著電話,也能聽得出來,林嘉音皺皺眉:“那還不去休息?”


    “香港到這邊也就兩個多小時的飛機,還好。”


    “是嗎……”林嘉音想了想,眼光一掃,看到手邊的那張行程表,就說:“你回來了,下個星期就輪到我出差了。”


    “哦?去哪邊?”


    “法國。”


    “去多久?”


    “兩個星期。”


    蘇岩歎了口氣:“時間還蠻長的。”


    林嘉音笑著回答:“是啊。”她頓了頓又說:“其實我不是最想手機訪問:.16[x]s.m去……”


    “那就推掉好了。”蘇岩不以為意地給她出主意。


    “才不要,那是工作啊工作!”


    兩人又隨便聊了兩句,這才掛了電話。


    蘇岩的語氣一直很平淡,就像是同一個普通的朋友隨便聊天——他忙了整整一個星期,當然是累的,可隻要聽到她的聲音,哪怕再累,也就會不覺得了。


    因為忙著交接手頭的部分工作,又要同各處條線打招呼,還要在家裏準備行李,林嘉音一直忙得很,直到星期五才算稍微空了下來,原本打算偷懶在家的,誰知道顧醒卻打了個電話過來,問她晚上有沒有空。


    天星房產那邊的係列報道還沒有結束,整版的廣告也還在報紙版麵上掛著,這位顧少自然是輕易不能得罪的人物,再想起那些天天準時送到的大束百合花,林嘉音隻好放棄原來的打算,因為吃飯地點的關係,她隻好隨便化了個淡妝,又換了身小套裝,這才在傍晚的時候叫了出租車出門。


    今天碰頭的地點依然是顧醒定的,在本埠最高建築物的頂層,那是一家全球連鎖的星級法式餐館,叫“費迪”,在本埠非常有名,不僅價格不菲,而且凡是去用晚餐都需要提前預定,以前她在這家餐館才開張的時候就同蘇岩一起去吃過,但是因為不喜歡那裏的菜式,所以就沒常去。


    林嘉音到達餐館門口的時候,比兩人約好的時間隻略微晚了兩分鍾,有侍者上來拉門引路,她知道顧醒肯定是訂了位置的,就報了兩人的姓氏,果然就被領到了一處非常幽靜的座位,前後都用綠色大盆景植物圍了起來,自成一片小天地。


    顧醒已經坐在那裏,穿了一件黑色襯衫,外套掛在一旁,手邊放著一杯咖啡,見到她出現,便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容。她落了座,說了聲“抱歉”,算是作為自己遲到的道歉,顧醒並不在意,讓侍者拿來了菜單,問她喜歡吃什麽。


    林嘉音想也沒想,隨口就說了個“魚”字,顧醒聽了之後,與站在身邊的侍者低聲說了幾句,那侍者便收起兩人麵前的菜譜和酒單離開了,很快,就有一瓶餐前開胃酒、一小籃麵包以及一小碟黑魚子醬送了過來。


    林嘉音拿了塊麵包,撕成小塊,用特製的貝殼勺子挖了點魚子醬塗在上麵,塞進嘴裏嚐了下味道,臉上不由露出了一絲驚喜:“suerbelug?”


    顧醒笑著點頭,眼底卻掠過一抹淡淡的詫異。


    林嘉音就不由來了興致,多吃了幾口,然後看了眼手邊的酒杯,透明**在裏麵折射出誘人的光澤——想來也應該是伏特加,度數可不低,雖然用這個來配魚子醬的確是不錯,但是……她的眼底掠過抹遲疑,最終還是沒碰那個杯子。


    顧醒將她的一切動作都收在眼底,眸色深沉,微笑著開口:“最近很忙嗎?”


    “還好。”林嘉音一麵回答,一麵隨意地打量著四周,這個餐館的生意似乎也不錯,不時可以看見有侍者領著衣著光鮮的男女入座,不過沒多久,她就覺得有些厭倦了,轉頭去看窗外的風景——她的位置就在窗邊,恰好可以看見底下的江景。


    顧醒見她有些心不在焉,也沒有繼續追問,隻是笑著抿了口酒,等到前菜上來的時候,他便扯開了話題,說了些金融圈子裏的消息,果然成功將她的注意力給吸引了回來。


    不過,他很快就發現,林嘉音對於這些消息的興趣,與以往接觸過的媒體記者們似乎又有所不同——她隻是非常純粹地發表了一些個人看法,居然是精辟而準確的,在用詞上都堪稱專業,可是,她對那些消息卻沒有深挖的意思,甚至連他話中故意透露出的某些**消息,都隻是聽過就算了,連一絲好奇都沒有,這實在是與她的記者身份有些不符。


    談話間,有侍者上來為兩人上了主菜,林嘉音這邊的是烤全魚,顧醒那邊的是黑胡椒牛排,並且換了兩人的酒杯。林嘉音看著侍者為自己的酒杯裏倒了一點白葡萄酒,臉上不由就露出了為難的神色。


    顧醒見了,開口問:“不喜歡這種酒?”


    “不是,隻不過我有點酒精過敏,所以一般不喝酒,真是抱歉……”她話音未落,就聽見顧醒柔聲打斷了她的話:“是我疏忽了。”一麵示意侍者將那瓶酒給撤了下去。


    林嘉音倒是沒想到顧醒的反應如此直接,不由愣怔了一下——以前碰到的那些客戶,凡是聽到她有酒精過敏,多少還是要勸上兩句,然後她必須再三推辭,才會被放過,這種過程很讓她覺得煩悶……想到這裏,她不由抬頭看了自己對麵的男子一眼,恰巧顧醒也正看向她,兩人視線對上,林嘉音隻覺得他一雙眼黑沉沉的,像是在探究著什麽,還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被他這麽一看,她的心裏不知怎麽就有些局促起來,便低下頭去拿起了刀叉,開始動手切魚。


    顧醒也拿起了餐具,卻沒有馬上去碰那塊牛排,視線反而落在了林嘉音那邊——下刀、剔魚骨、去魚尾,動作十分嫻熟——他不由神色莫測地笑了笑。


    林嘉音原本在吃飯的時候不習慣多說話,可顧醒這次卻似乎在想盡辦法要讓她開口,話題一換再換,從之前的金融新聞轉到了當今幾大著名的交響樂樂團,隨後又跳到了幾位頗有爭議的曆史人物上,最後甚至扯到了美食方麵,不過氣氛卻是明顯輕鬆了起來——


    “哦?照你這麽說,最好吃的食物不一定是在這類有名望的餐館裏?”顧醒的表情似是有點不信,眼底卻有淺淺的笑意。


    林嘉音挖了一勺藍莓蛋糕,說:“當然。香港有幾家不出名的私菜館就味道很好,至於本埠……”她抬起頭來,露出一個笑容,落在顧醒眼裏,倒有幾分狡黠的味道在裏麵:“比如說本埠特產的菜飯吧,我就知道有家小飯館的菜飯味道很正宗,不過……”她故意拉長了語調,卻沒有說出下文。


    “不過怎麽?”顧醒非常配合地接口又問。


    “不過啊……那家店的店麵非常小,而且有些髒兮兮的,大多數人估計看一眼就會想跑,更別提坐下來吃飯了。”林嘉音說到這裏,不由想起上次帶著海煒去吃的場景,她那位高高大大的表弟可是當場就變了臉色,無論好說歹說,就是不肯踏進去一步。


    “哦?那倒是很有意思。”顧醒看著她遊移帶笑的眼,黑白分明,明亮靈動,就不動聲色地舉起酒杯抿了一口,視線卻仍是落在她的臉上,沒有移動半分。


    兩人又談了片刻,顧醒招來侍者就要結賬,林嘉音終於是反應過來,伸手去拿桌子上的賬單,笑著說:“說好了這頓是我請的……”


    顧醒也伸出手去,笑容溫和:“地方是我選的,菜是我點的,這頓當然是我來……”


    他話未說完,兩人同時去拿賬單的手卻不知怎麽就觸碰在了一起,林嘉音隻覺得自己的手背上忽然有一層溫熱的觸感覆上來,她不由低頭看去,隻見自己的手與顧醒的手呈相反方向互相交疊,他的手指修長,手掌寬大,黑色襯衫袖口堪堪壓在她的指尖處,正好將她的右手全數蓋住。


    林嘉音直覺地想要縮回手,卻不料他手上忽然加了力,將她的手按住,然後動作輕柔地將她的手緩緩抬起,從她指尖將那份賬單抽走,這才放開了她的手。


    “這次還是讓我請罷……下次,不如你請我去吃那個菜飯,怎麽樣?”顧醒的臉上看不出什麽動靜,就仿佛方才發生的那一幕並未出現過,他嘴角含笑,看著她,語調頓了頓,忽然口氣溫柔地叫了一聲她的名字:“嘉音?”


    這種語調,而且又是直呼自己的名字……林嘉音微微愣怔了一下,似乎想起很久之前,在某個夏日裏,有人站在蔥蔥鬱鬱的樹陰下,也曾用這種口氣叫過她,隻是那個人與她,現在卻已經形同陌路。


    顧醒看著她的表情,眉頭輕揚:“怎麽,不行麽?”


    林嘉音這才回過神來,笑著回答:“當然沒有不行。”


    “那麽就說定了。”


    “好……”話一出口,林嘉音不由有些後悔,可到底是因為什麽,似乎又說不上來。


    顧醒一邊在賬單上簽自己的名字,一麵又問:“那麽,等下想不想去江邊走走?這裏的夜景還是不錯的。”


    林嘉音笑了笑,轉頭往外看了一眼:“不,不用了,時間也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顧醒抬頭,臉上的表情似乎有些吃驚,他抬起手看了看腕表上所顯示的時間,不過才九點十分,便問:“這麽早?是還有其它約會嗎?”


    總不見得告訴他,是因為家裏的門禁吧?林嘉音念頭一轉:“哪裏有什麽約會……不過是大後天要出差,還有箱子沒整理呢。”


    “哦?出差?是去哪裏?”


    “法國。”


    顧醒聽了,輕輕挑眉,露出一抹了然的神情,他站起身來,西裝外套掛在臂間:“我送你回去吧。”


    林嘉音仍是搖頭,臉上卻帶著禮貌的笑容:“不麻煩你了,我自己可以叫車子回去。”


    顧醒腳步不由一頓,隨即以開玩笑地口吻問:“怎麽,是怕被男朋友看到誤會嗎?”


    林嘉音原本走在前麵,聽到他這麽說,便回頭淡淡一笑:“暫時似乎還沒這個可能。”


    顧醒望著她的背影,眼神漸漸深沉,嘴角微揚,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


    林嘉音,你到底還能給我多少驚喜呢?


    回到家裏,林嘉音這才想起來,今天似乎沒有從顧醒口中聽到任何與百合花有關的內容——又或者,其實是她想錯了?那些百合花並不是他送的?那又會是誰送的呢?這實在是太奇怪了。


    她的眼光轉了下,想到件事情,不由拿起電話撥到了蘇岩的手機上。


    “嘉音?”


    “嗯,是我。”


    “這麽晚了還不睡?有什麽事情嗎?”另一頭的男性嗓音似乎永遠是那麽溫柔。


    嘉音笑著問:“你還記得上次我們去過的那家在江邊大廈頂樓的法式餐館嗎?”


    “當然記得,怎麽了?”


    “上次我覺得那邊東西不怎麽樣,可今天居然發現那邊有suerbelug呢!”


    蘇岩聽到她興奮的口吻不由失笑:“suerbelug?你今天怎麽興致這麽好,自己一個人想到去吃那個?”


    “不,是有個客戶請的。”林嘉音想起那碟魚子醬,就覺得心情很不錯:“我們下次也去吃吧!”


    “當然沒問題,我會記得提前讓人去預定,保證吃到你不想吃為止。”


    掛了電話,蘇岩卻不由皺起了眉頭:suerbelug,這種一份在本埠售價至少五位數以上的魚子醬,而且數量極其稀少,就算是“費迪”那種全球連鎖星級餐館,也需要提前預定才能調到貨,.16小說手機站.16.c整理怎麽可能會有人以“客戶”的身份無緣無故去請一名記者吃?那也未免太大手筆了點,恐怕隻有嘉音那個遲鈍到極點的小笨蛋才會這麽以為吧?


    他思考了一下,又撥了個電話出去:“是我,去問一下,今天晚上都有誰在本埠的‘費迪’那邊預定了suerbelug魚子醬。”


    消息很快就過來了,今天晚上隻有一個人在那裏預定了suerbelug魚子醬。


    蘇岩看著那個名字,不由微微扯動嘴角,臉上的表情卻在瞬間沉下。


    周一上午,林嘉音拎了個放著手提電腦的包並拉著一個小型箱子就要出門,卻聽見林媽媽坐在沙發上表情悠閑地說:“出門在外,自己小心。”


    “嗯,知道了。”


    “假如有合適的對象,也別放過。”


    林嘉音表情很是無奈地轉身:“媽,我這是出差,是工作!”


    “工作再重要,終身大事也要放心上!”林媽媽無視她的表情,又強調了一次。


    “好好,我知道了……”林嘉音對著天花板翻了個白眼,匆匆忙忙打開房門,向著身後揮揮手:“我走了啊。”


    “嗯,自己小心。”


    出租車早在鐵門外等著了,司機好心地下來幫林嘉音提了箱子放到後車廂,她正打算拉開車門上車,卻聽到手機忽然響了起來,她看了眼電話號碼,是蘇岩。


    “喂?蘇岩,有什麽事?”


    “嗯,嘉音,是我。”蘇岩的聲音從另一頭傳來:“要去機場了?”


    “嗯,叫的車子已經到了,正要上車。”


    “自己小心,一路平安。”蘇岩頓了頓又說:“我這兩天實在是抽不出空,本來應該我自己開車來送你的……”


    林嘉音笑著打斷他的話:“和我這麽客氣幹嘛?叫車子也一樣方便的。”


    “嘉音……”蘇岩在電話另一頭欲言又止。


    “嗯?”


    “我手頭的工作大概這個星期周末之前就能處理完畢,到時候,可能會去一趟法國巴黎。”


    林嘉音聽了不由失笑:“怎麽,你也去那裏出差?”巴黎距離她要去的展會現場倒是不遠,就是開車也不過三個多小時的路程。


    蘇岩在電話那頭的聲音聽不出有什麽波動:“算是吧。”他頓了頓,語氣清淡地笑著囑咐:“我假如有空,就去找你,可千萬別忘了開手機。”


    “沒問題。”林嘉音回答得很爽快。


    會議在法國一個近海的小鎮裏舉辦,雖然是旅遊聖地,可是林嘉音之前已經來過數次,所以也提不起太大的興趣。沒有采訪任務的時候,就整日躲在賓館裏睡覺,或者在海邊的沙灘椅上發呆,與旁人興頭十足沒事就出去購物遊玩的樣子相比,簡直可以說是懶到家了。


    到了周末的時候,一起同行的幾名媒體都結伴去了附近的城市旅行,大清早就出發了,同屋的響動把林嘉音也吵醒了,她在**翻來覆去了半晌,因為時差的關係再也無法入睡,最後隻好一個人下到底樓的餐廳,點了份早餐,又買了兩份當月的時尚雜誌,坐在靠海的大露台上,打算消磨上幾個小時。


    坐了沒多久,杯中的橙汁還剩下大半,林嘉音就聽見身後有人在用中文交談著,一男一女,兩人語調雖輕,但因為彼此距離較近,所以她還是聽得比較清楚——那男子的嗓音似乎很是熟悉,林嘉音就不由回頭看了一眼,隨後愣住。


    正巧那男子也抬起頭來,視線在看到她的時候微微停頓,接著嘴角微揚,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來,就像是看到了認識已久的老朋友般,他放下手中的菜單,開口叫出了她的名字,語調之中帶著幾分莫名驚喜:“嘉音。”與此同時,坐在他對麵的女子也回過了頭,妝容精致的臉上有著掩飾不住的驚訝,正是張曉然。


    “顧醒……?”


    林嘉音實在是沒想到自己會在這裏看見他,她眨了眨眼睛,確認自己沒看錯人,這才徹底反應過來——此次展會天星也有參加,而且展台麵積不小,力推一處市中心已經封頂的高檔住宅,身為天星的大老板,他出現在此處也屬正常;其實,在最初看到天星房產名字的時候,她還在擔心會不會碰上魏平,可事實證明是她多心了。


    顧醒笑看著她,他早已經想到會在這裏見到她,隻是沒想到會見到這樣的她,雖然與平時似乎沒什麽不同,可恍惚之中,就有種不一樣的味道在裏麵——烏黑的長發披散下來,發梢微卷,落在肩頭背後,時不時隨風輕輕掠起,她的臉迎著初升的淡金色日光,再被身上的淡色休閑裝一襯,更顯出幾分白皙來。


    “之前聽說有幾位媒體朋友也會一同來,倒是沒想到你也會在其中。”顧醒站起身走過來,非常自然地拉開她身邊的一把椅子坐下,笑著說,語調中聽不出什麽異樣:“說起來,還真是巧。”


    林嘉音直覺上總感到有些奇怪,但是又說不清是為什麽,隻好微笑點頭:“的確是巧。”


    顧醒看了眼她正在吃的早飯,喝了一半的橙汁,還沒動過的煎雞蛋,以及一片上了果醬的吐司麵包,就笑著說:“不介意我坐這邊吧?”


    “當然不。”


    張曉然本不想過來,但是看見顧醒已經坐到了那邊的桌子上,也隻好跟了過來——她雖然不是很喜歡林嘉音,且想不通為什麽自己老板兼表哥會熱衷於同她打交道,可麵子上還是要做出大方得體的樣子來,便站在桌旁笑著問:“林記者,在這裏能遇上還真是巧呢,不介意再多我一位吧?”


    林嘉音笑著點頭:“請隨便坐。”


    顧醒叫來侍者點了早餐,再去看林嘉音的時候,她並沒有在吃東西,反而正在低頭翻著一本雜誌,神態懶懶地,從他這個角度看過去,那雜誌上花花綠綠的,似乎大都是服裝飾品的圖片,很少有文字,他喝了口咖啡,眼神一閃,麵上卻是平靜無波。


    另一邊的張曉然也注意到了林嘉音正在翻閱的東西,她行事本就有些直來直去,便好奇地湊過頭去,正巧看到一件喜歡的款式,不由眼前一亮,壓住了嘉音正打算翻頁的手,心直口快地說:“唉,讓我看看這件……”


    林嘉音見她有興趣,也不多說什麽,把手裏的雜誌往她那邊一推,端起杯子喝了口橙汁。


    顧醒將她的反應看在眼裏,語氣平淡地問:“我來的時候,看到不少人都趁著這兩天去附近城市旅遊,你怎麽不去?”


    林嘉音或許是覺得陽光有些刺眼,她微微眯了眼,調整了下坐姿,這才嘴角帶笑慢騰騰地回答:“不是很想去。”


    說到底,其實是她懶——之前,她有看過那幾位媒體同行的行程表,安排得滿滿當當,從早上七點起床到晚上九點回賓館,幾乎沒有空閑的時間,一天要看上四、五個景點,這種旅遊方式,她估計堅持不了半天就會放棄——她喜歡吃美食,喜歡四下閑逛,沒事又心情好的時候,甚至可以坐在某個街角的咖啡館裏發呆整整一個下午,用她的這種方法去旅遊,恐怕就是用上一個星期,也逛不完那幾位同行所定下的景點,所以不去才是最好的選擇。不過,這些話當然不可能當著外人的麵直說。


    “那麽說來,你這兩天都會很空?也沒什麽其它安排?”顧醒接著問。


    林嘉音想了想,點頭說:“是,沒什麽安排。”


    “既然這樣……”顧醒別有深意地笑了笑:“我正好有件事想找你幫忙,也不知道行不行?”


    林嘉音正在切煎雞蛋的手略微停了下,她抬眼,笑著開口:“哦?也不知道是什麽事?或許我不一定能幫忙……”


    “再過半個月是我一位長輩的生日,我想去一趟巴黎挑件禮物,可又不知道該送什麽,你能不能抽空陪我走一次,出點主意?”


    林嘉音看了眼一旁的張曉然,原本想回絕,可是顧醒的笑容溫和有禮,隱隱帶著幾分懇切之色,不知為什麽,在他的注視下,她無法將拒絕的話語直接說出口,轉念再一想,這幾日蘇岩應該也會到巴黎那邊,總是要去那邊走一趟的,於是便答應了下來。


    原本林嘉音以為,顧醒口中所說的“挑一件禮物”,不過是去逛逛某些品牌的專賣店而已。誰知,他帶著她下了私人飛機,居然就直接去了巴黎某家知名的拍賣行。


    對此,顧醒倒是解釋得非常自然:“我母親非常喜歡翡翠首飾,可現在市麵上的新貨很少有能看中的……”他笑了笑,才接著說:“正好我來之前,收到這家拍賣行發來的目錄,裏麵有幾件翡翠首飾似乎不錯,所以想過來看看。可是我的眼光總被母親批評,嫌棄我看中的款式太笨重……”說到這裏,他的表情似是有些無奈,攤攤手:“所以我想,假如能夠有不同的人幫著出點主意,或許會好些。”


    林嘉音聽他這麽一說,忽然想起往事,也就釋然,便笑著回答:“其實我的眼光也不一定好……以前我曾給我母親從國外帶過一個包,可惜她也是非常地不喜歡,結果最後被拿去做買菜用了……”說到這裏,她自己也不由笑了起來,那個包其實價格不菲,隻因為林媽媽不喜歡那印滿包身的品牌logo,便直接被打入了冷宮,過了大半年才被挖出來做買菜用,幸虧此包的盜版在本埠非常流行,幾乎到了人手一個的地步,是以林媽媽整天挎著這個包去菜場,居然也沒人認為那是真貨。


    顧醒見她嘴角上揚、雙眼彎如新月,心裏就不由一動,笑著接口道:“看來代溝這東西,還真是避免不了……不過今天這事,還是要麻煩你了。”


    林嘉音點點頭,坐在拍賣廳裏,一麵翻動手中目錄一麵問:“這次的東西看起來都還不錯……你母親比較喜歡什麽樣子的首飾?手鐲?還是耳環?或者是掛件?”


    顧醒想了想,反問:“你覺得呢?”


    林嘉音不由有些無語,抬眼看他,表情無奈:“這……似乎是要送給你母親的禮物吧?”


    顧醒隻是微笑,視線落在她的臉上:“所以才要請你幫忙。”


    林嘉音不得不認命,誰讓她上了賊船——幸好距離開拍還有一段時間,她在目錄上看了許久,這才指著一個拍品說:“你覺得這個怎麽樣?”


    那是一枚蘭花胸針,翡翠為花瓣,鑽石為花蕊,白金做底座,玉色溫潤、線條流暢、造型素雅。顧醒淡淡看了一眼,就點頭:“看上去似乎不錯……”


    林嘉音笑著說:“我隻是給個建議而已,決定權在你手上。”


    顧醒嘴角微揚,眼底蒙上幾分笑意,慢條斯理地道:“我相信你的眼光。”


    “真的不再多考慮一下?”這下輪到林嘉音有些詫異了。這枚胸針雖說價格不算太高,但若是折合**民幣,也要將近百萬,她也不過是隨口一說,誰知他居然就當真了?


    “你不相信自己的眼光嗎?”顧醒笑意淡淡,反問。


    可那是送給你母親的禮物,我又怎麽知道到底合不合適?林嘉音腹誹,正想說些什麽,放在包裏的手機卻震動了起來。她拿出來一看,正是蘇岩的手機號碼。走出去接了電話,聊了好一會兒再回到拍賣廳,裏麵的拍賣已經將近尾聲,林嘉音坐下後,就聽到一旁的顧醒淡聲問:“有事?”


    林嘉音輕輕應了一聲:“等下有個朋友要來。”


    顧醒隻是“哦”了一聲,臉色平靜,視線落在前方拍賣台上,也沒有繼續追問。


    林嘉音看了眼台上現在正在拍賣的拍品,按照目錄順序是排在胸針之後的,想來那個胸針是已經拍賣過了,既然顧醒沒有多說什麽,那東西應該是到手了。她不由覺得有些無聊,就開始翻看手中目錄上的其它拍品。不多時,拍賣會結束,兩人走到門口,林嘉音左顧右盼了一陣子,發現蘇岩還沒到,轉身卻發現顧醒還站在自己的身後。


    “我原本訂了這邊的晚餐。”顧醒見她回頭,就慢悠悠地笑著說:“現在佳人有約,看來隻能我自己一個人去了。”


    林嘉音聽他口氣中隱有失落,想起自己的確是先答應他來這裏的,現在卻把他一人扔下,這麽做確實是有些不禮貌,就不由有點內疚:“實在是很抱歉。”


    “沒關係。”顧醒看似不以為意地笑了笑,伸手拿出一本筆記本寫下幾行字,隨手一撕將那頁紙遞給了她:“這是之前就定好的酒店名字和房間號,你等下回去直接問前台就能拿到鑰匙。另外,最下麵那個是我的手機號,假如有事可以直接聯係到我。”


    林嘉音說了聲“謝謝”,低頭去看,隻見淡黃色紙片上,用黑色水筆寫了幾行漂亮的花體字母和阿拉伯數字,筆跡剛勁有力,倒有點字如其人的味道——至於他寫下的那個雅典娜廣場酒店,她倒是熟悉,之前來玩的時候曾住過幾次,也不怕找不到,便將紙條放入口袋,正想抬頭說些什麽,卻聽見手機再次響了起來。


    她接起電話:“喂,蘇岩?我在門口……”


    電話那頭的聲音溫和帶笑:“我知道,你往後看。”


    不遠處,蘇岩正背靠車門而站,雙臂環胸,頭微揚,眼底有股隱晦的情緒在翻滾,他的視線似乎就落在向自己走來的林嘉音身上,又似乎已經越過了她的肩頭,望著站在她身後台階上的那名男子。


    “顧學長,真是巧。”蘇岩有些示威似地向著他打招呼,一麵為林嘉音打開了車門:“時間不早了,我們先走了,改日再聊。”


    顧醒站在原地不動,望著蘇岩看過來的目光,臉上反而露出一抹笑意,意味深長,但是這幅神情並未維持多久,當他看見林嘉音與蘇岩說話時,那燦爛的笑臉、飛揚的神態,嘴角便不自覺地往下壓了一壓。


    林嘉音看著蘇岩駕輕就熟地將車子拐入餐館門口,就笑著說:“怎麽又是這家?”


    蘇岩瞥了她一眼:“還不是因為之前某人曾經說這家的海鮮不錯?”他頓了頓又說:“不喜歡?那換一家好了。”


    林嘉音想起上次來這裏的時候自己說的話,隻好表情無辜地眨眼:“不用換啦,就這邊吧。”


    兩人落了座,菜上來正準備動刀叉,林嘉音抬頭望了望,眉頭一皺,仿佛想起什麽似的,遲疑地開口問:“好像我們上次來,坐得也是這個位置?”


    蘇岩淡淡看她一眼:“你今天記性不錯。”


    林嘉音看他今天神情似乎有些不對,但是又不知道到底是因為什麽,她很少看到蘇岩在自己麵前這個樣子,疑惑之下就開口問:“我說,蘇岩,你今天是怎麽了?一臉別人欠你多還你少的樣子,是不是有什麽事?還是才下了飛機,沒休息好,所以火氣特別大?”


    蘇岩望了她一眼,忽然想起先前看到她與顧醒並肩站在拍賣行門口的情景,心裏就不由一滯,原本想說的話也說不出口,隻好轉過頭去:“沒什麽。”


    “你這樣子叫沒什麽?”林嘉音哼了兩下:“誰會相信哦。”


    蘇岩見她這個樣子,心裏一軟,歎了口氣:“最近手裏有個項目……明明應該是沒問題的,可合同談了很久都沒能簽下來,所以有些心煩。”


    林嘉音看了他一眼,點頭:“難怪……”能被蘇岩看重的項目,應該不是什麽小數字,時間拖久了簽不下來會心煩也是當然的,畢竟他從小到大可沒受過什麽挫折,從來就是一帆風順的,她想了想似乎也找不到什麽多餘可以安慰的詞匯,隻好說:“有些事情急不得,要慢慢來。”


    蘇岩點頭,雙眼輕輕垂下,遮去他真正的心思——那個項目雖然數額巨大,可在他看來也不是什麽大問題,真正讓他心煩的……卻反而沒有辦法對她說出口。


    自從那天知道顧醒請她去了一趟“費迪”之後,他便留心了一下圈子裏的消息,果然聽見有人說前不久顧醒帶了名女子去給一家新開的意大利餐館捧場,隻是從那之後就再沒有消息,也沒見顧醒帶人去自己的圈子露麵,因此他也不能判斷那人到底是不是林嘉音——但是剛才在拍賣行的那一幕,反倒是應證了他這幾天來的擔心,可偏偏當事人卻還恍然不覺,所以他才會心裏變得急躁起來。


    他自認是了解嘉音的,兩人從認識到現在,已經有整整三年多的時間。其實在最開始,他並沒有把她放在眼裏,直到那一個寒冷異常的夜晚之後,他才開始真正地了解她到底是怎樣一個人,然後心甘情願地陷了下去。


    這一陷,便是數年。他知道林嘉音隻是把自己當作朋友,也無所謂,因為他清楚,與其說是她在某方麵特別遲鈍,還不如說是她刻意將自己的情感封閉了起來——與魏平那件事情的後遺症,其實遠比她自己所以為的還要厲害。現在的林嘉音,就有點像一隻整日躲在自己殼裏的蝸牛,他撬不開她的殼,所以隻好選擇守在一旁,等她醒來。


    可是如今,這本來平靜守候的日子,卻莫名起了波瀾。他不想知道顧醒找上林嘉音到底有什麽目的——雖然他自己與顧醒不曾直接打過交道,但是就家人和大哥蘇崖的隻字片語中,他清楚,這顧醒不是一個容易對付的人。倘若要做對手,無論商場情場,他都討不到好處去,而且,他的直覺告訴他,有些話假如再不同眼前的人說,恐怕今後就會再也沒有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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