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亂掏出一張卡刷了幾下。兩扇玻璃門那陳舊的機械構件已經不再精密,它們移動時顫栗著發出類似呻吟聲音,門打開了。白墨站在門口猶豫了一下,他望著離自己不到五步遠的atm機,仔細地端倪了一下內裏的角落。幸好,並沒如他想象中一樣,某處還殘留著駭人的“6e0000”的色調——那通常是在photoshop中被用於繪畫鮮血的顏色。


    他深吸了一口氣,緊緊捏了捏手中的卡,似乎這對忐忑的心緒有所改觀,他鼓足勇氣提起腳,但在他邁進去時,那兩扇玻璃門似乎惡作劇一樣地迅速合攏,在即將把他夾成兩半時,卻又停下來呻吟著慢慢退開。


    白墨的額上盡是密密麻麻的汗水,他沒有回頭去看那兩扇門,那是因為在可能的情況下,通常沒人願意在下屬麵前丟臉。努力地移動沉重的雙腿,直到把卡塞入atm裏時,他才發現手指已青灰得如鉛一般,他知道自己的臉色不會比這好上多少。


    老舊的atm機如同老舊的玻璃門一樣,過了大半天仍沒有反應,等了許久才跳出一行字“本機暫時無法受理貴卡,請與發卡行聯係。”白墨取出吐回來的卡,他驚奇地發現這是一張咖啡廳的vip卡,卻不知剛才是如何刷開自助銀行的門?也許是刷開門以後,習慣性地把卡塞回錢包裏,而


    走到atm機前,再掏時弄錯了吧,白墨在心裏安慰自己。他知道如果現在離開,很可能關於這個自助銀行的傳言,會嚴重地幹擾他以後的生活,他必須在這裏取到錢,以證明一切不過是無聊謠傳。他仔細地從錢包裏拿出這個銀行的卡推了進去。


    謝天謝地,終於出來了要求輸入密碼的界麵,白墨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他平靜了下來,熟練地輸入了密碼,然後選擇了“取款”的選項,鍵入三千塊。白墨仔細地再瞧了一下取款機磨得發花的麵板,沒錯,上麵是寫著一次最多能提三千。白墨按下了“確定”鍵。


    atm機開始轉動起來,它“嘩啦啦”的發出聲音,這讓白墨有點高興,用過atm機的人都知道,這是在數錢的聲音,說明這台機子可以提到錢了。但這種快意並沒有維持多久,因為哪怕是提一萬塊,也該數完了,但它仍在繼續著。


    並且它發出聲音越來越大,愈來愈急,幾乎接近咆哮,甚至白墨覺得整台機器都似乎在震動起來,它仿佛有了生命,正在慢慢的蘇醒,準備吞噬主動送到它麵前的獵物……,白墨心裏的恐懼已讓他無法呐喊出聲,他驚恐地後退,後退,直到重重地撞到玻璃門上,本應有人走到跟前就打開的玻璃門,緊閉著。


    他發現自己被囚禁在這個空間裏了,而那咆哮著的a


    tm機幾乎在下一秒就要向他衝過來,他唯一的念頭就是後悔自己為何讀過《克裏絲汀》這本小說,否則的話也許無知可以讓他無畏一些,但他連把抱怨呐喊出來的力氣都被恐懼抽盡,他幾乎就要崩裂了!


    但在這時,它停了下來。白墨喘息了一會,直到確定它不再動了,不再發出今人恐懼的聲音,才慢慢地走近它,但當靠近以後,讓白墨發出了幾乎斯裏徹底的大笑。因他見到了整屏的藍色,還有一個輸入的長方框。


    白墨用一種類似顛狂的神態指著它大笑道:“你錯了,在這上麵,我從不害怕。我也許不是一個的程式員,也許我水平也遠算不上黑客,但我卻絕對是一個合格的係統檢測工程師。”


    他決定接受這個挑戰,是的,他認為是一個挑戰。他甚至不去考慮為什麽atm機會無端出現這個怪異的界麵,因為他本就是一個讀計算機專業,他本來就是寫程式的,他見到這個界麵的第一反應是就是挑戰,盡管這長方形輸入框沒有寫明要輸入什麽,但白墨覺得,這一定是輸入管理員的帳號。


    他快速地按著數字鍵盤,調出自己要的英文字母,輸入expert,確認。在新跳出的長方框裏,他輸入了一個it行業中,測試程式時慣用的密碼,按下確定以後,彈出了一個“error”的字符—


    —密碼錯了。於是他再次輸入expert,然後換了一個測試時常用的密碼,好了,他成功進入一個字符界麵——如果用慣微軟係統的,也許應該說類dos界麵更好懂一點。


    “發財了!”白墨按捺不住興奮大笑起來。但就在這時,他清醒了,方才的狂熱從頭腦裏消退,他想起自助銀行的幾個攝影頭正對著自己。不,不,這不是一個發財的機會,白墨對這個隻要再瞧上三秒,一定可以認出來是哪種操作係統的字符界麵,快速鍵入了一個退出專家模式的命令。這似乎是一個悖論:如果認不出是哪個係統,如何知道退出命令並鍵入?不,這不可能。


    但白墨卻堅持他沒有認出那個操作係統,因為他不想招惹麻煩。


    atm機黑屏了一會,重新亮了起來恢複正常。然後那個存取錢的口子打開,裏麵是一疊碼得整齊的鈔票。白墨喜出望外,連忙拿錢,但卻不料怎麽拿也扯不上來,這讓白墨十分著急,眾所周知,如果過了稍長些時間,這個出錢的口子就會被重新關上,並且連卡也會被吃掉,所以白墨著急地用盡全身力氣往上一扯。


    漫天的鈔票在空中飛舞,atm機吐出他的銀行卡,白墨急急收好卡把錢一張張地撿了起來,白墨把跟前的鈔票撿了,怕有漏掉在角落裏,便細細地點了一下鈔票的數目


    ,點完以後卻讓他皺起了眉頭,於是他重新再點了一次,還是三十一張。於是他猶豫了,他呆立在那裏不知是把這多出來的一張放在取款機上,還是帶走?


    白墨想了想,拔打了銀行的電話,告訴了他們提款機的異狀,當然包括他進入過expert模式在內,因為這一切攝影頭都記錄著,不說出來也不過是自欺欺人,銀行的工作人員感激地向他道謝,正當白墨準備告訴他們還多出一百塊時,突然聽到電話那頭銀行某個工作人員在說:“是啊!就是那台機,從上周日出事以後,總是報障,現在居然有用戶能進入專家模式了……”


    任由電話那頭的銀行工作人員一再的感謝,和再三的問:“先生,還有其他什麽事嗎?”,白墨卻已經不會回答,他呆在那裏一動也不會動,因為他聽到“從上周日出事”,這麽說,黃毛強講的上周日的事,卻就不空穴來風了,這個銀行真的有古怪,白墨突然想起,也許自己應該快點離開,快點離開這個從進門到現在,無一處不是透著恐懼和怪誕的地方。


    但是白墨走到玻璃門前,卻無論如何跺腳也打不開門,而在裏麵也找不到刷卡開門的地方,這更讓他心驚肉跳,他把手指伸到門縫裏用力的向外搬,或許在電影裏某個肌肉型的主角可以這麽打開門,那怕是電梯門。但無疑


    白墨絕對沒有混身肌肉,而這也不是電影。可是門外的黃毛強,卻仿佛絲毫也沒有發現他的窘境,似乎正在和誰打著電話。


    他開始陷入絕望,但他不願就此放棄。後退了幾步,白墨大叫一聲,就要把身軀向那玻璃門撞過去,這時門打開了。是一個老外刷了卡走了進來,白墨匆匆扔下一句“thank,godsaveyou!”,然後就在那老外如同望著怪物的眼光裏抱頭鼠竄。


    他跑到黃毛強身邊,已實在不敢再向身邊的自助銀行望多一眼,扯著黃毛強快步跑到大廈的大堂,耀眼的陽光灑在身上,白墨感覺這比被絕色美女的愛撫更使他舒暢。他捏著那疊錢,甚至還沒有把它們裝進錢包或口袋裏,就這麽拉著打電話的黃毛強走出大廈。也許現在沒有誰,比他更期待被搶劫,是的,他很希望有人來把這疊從那怪異自助銀行裏取出錢搶走吧,這樣也許會讓他感到平安。


    這時黃毛強用哭腔對電話那頭說:“我不過是打一份工啊老板!我又不是加入黑社會!我又不是紀律部隊的,我打一份工拿一份薪水,你為啥硬要逼我搭上命?我可是獨生子女……”顯然對方不想聽他囉嗦已把電話掛了,黃毛強滿臉驚恐,連臉上的肌肉都不停地**著,他緊張地對白墨說:“白總,大哥!我真的不想去出差了,我們很


    倒黴了……你自己瞧瞧吧,你要敢出行,我舍命陪君子。”說著他把手機遞給白墨,屏幕中是一個即時用手機攝影頭拍攝的短片。


    白墨接過手機疑惑地望著黃毛強,後者示意他打開那個短片,白墨就這麽一手捏著錢,一手拿著手機在大廈門口按下了播放鍵。於是分辨率比較低的短片開始播放:


    背對鏡頭在門前跺腳的白墨,仿佛聽到什麽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臉,然後匆匆掏出一張卡在門邊刷了幾下,門被打開,白墨站在門前猶豫了一會,一切都很如實的被攝下。


    這時白墨的手突然顫抖了起來,他見到畫麵中:在門裏的atm機邊上似乎有一個若有若無的影子,在輕輕向他招手,然後他走了進去,隨著那個影子的招手走到atm機前麵,放進了銀行卡,畫麵搖得很利害,當穩定下來了,那個影子愈加清晰了,連四肢都可以分得出來,就站在他身邊,似乎在得意的大笑!當他伸手進去取錢時,那個影子也向裏麵伸出了手,短片到這裏就完了。白墨的眼神變得迷茫而無焦點,哆嗦著的嘴角不由自主的垂下一絲涎水,如果不是邊上的黃毛強扶住他,很有可能他會癱倒在這大廈的門前。


    他被黃毛強扶到大廈門前的長凳上坐下。海青東就坐在長椅上,呆呆的一言不發,直到黃毛強不知喚了他第幾聲,


    白墨才稍有知覺的鬆開握緊手機的手,由黃毛強把電話拿走,他摸索了全身上下,卻不知煙掉到哪兒去了,也幾是剛才在自助銀行裏遺失的。


    黃毛強無奈的歎著氣,把一根點著的煙塞在白墨嘴唇間,在他不停提醒下,白墨總算醒起要把鈔票收進口袋。但白墨已被一種深層的憂鬱籠罩,他鐵灰的臉色和哆嗦著的臉部肌肉並不能完全把心中的恐懼釋放出來。心中也同樣留存著恐懼和驚惶的黃毛強,站在白墨身邊毫無營養地安慰了他幾句,便說他去買煙急急地離開了。


    奇怪地是,在黃毛強離開以後,白墨似乎馬上就稍為可以控製自己的情緒了,他的手一點也沒有方才的顫悠,抹去嘴角不雅的涎水之後,他笑著點了點頭,也許黃毛強是懼怕自己身上黴氣沾染到他,但在都市裏,這卻絕對不能成為指責別人的理由。


    嘴角的煙已燃了三分之二,白墨再一次翻遍身上的口袋,也找不到自己的煙到了哪裏去了。他隻好走去7-11便利店,但不料7-11那種特醇的三五煙已經斷了貨,白墨走到旁邊兩家小店,卻都沒有他抽習慣的這種煙。這時想起,昨天聽黃毛強說過,後巷有一家賣煙的小店有賣這種三五煙,白墨冷笑了一下,便信步繞過大廈去找那家小店。


    白墨很快就找到了這家店麵,他要找的煙


    就擺在顯目的位置。白墨從兜裏掏出一百塊給那店主說:“拿一條給我吧。”店主殷勤地笑著應了一聲接過錢,但他那和善的笑臉在一瞬間變得猙獰起來,他憤怒地用雙手抖著白墨給他的錢罵道:“你什麽意思?你打扮得斯斯文文的,怎麽能做得出這種事?你給我說清楚,要不我就報警!沒錢就用紙錢?”


    店主激昂的語調讓周圍開店或路過的人全圍了過來,白墨的汗水如同小河一般從額角淌下,因為不單是被圍觀的尷尬,更因為他不知道怎麽解釋現在發生的事情:店主手上拿著的是一張冥幣!而白墨也清楚是剛剛自己遞過去給他的!店主的雙手沒有離開過白墨的視野。


    無力地呻吟了一聲,白墨喃喃道:“我不是……”但他的聲音很快被圍觀人們的指責聲淹沒,甚至他已經被某個義憤填膺的群眾揍了一下,白墨急促地喘著氣,驚慌失措地把兜裏那一卷三千塊的鈔票,連同兜裏幾十塊零錢,就在眾目睽睽之下拍在小店的櫃台上。


    白墨掏出錢的意思,不外是希望讓從那令人驚恐的atm機上取出的錢,全部離開自己的身上,以免那莫名其妙黴運纏繞著自己。但周圍的聲音卻因此靜了下去,這使白墨喃喃的自辯顯得清晰起來:“我就在前麵大廈上班,我這些都是在取款機取的,我真的不是沒錢,你要


    的話全拿去好了,不要來搞我,放過我吧,我很倒黴了……”


    有好心的人攙住隨時可能倒下的白墨,這時人們才發現白墨胸前吊著的寫字樓工作卡。於是民眾的聲音開始轉向於同情白墨:“你瞧人家是斯文人,不會做出這種事吧?”


    “老板你說他白撞,他到底白撞了你什麽?沒有?沒有你叫個啥?欺負老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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