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哪裏像陰麗華了?陰麗華是原配,她從頭到尾都是妾吧?”她真會往臉上貼金,薑微翻著《閨訓》,這的作者除了安貴妃,也把趙鳳翔的安皇後、安太後、何太後和阿姑都寫進去了,但這些不是皇後就是太後,就是先帝生母都沒有寫進去,她就一個貴妃有何德何能能跟這些人比肩?


    “陰麗華不也是從貴人到皇後的嗎?”趙恒輕點前麵幾位,“這些漢朝皇後大部分都是妃妾而後上位的。”景帝王皇後、明帝馬皇後、和帝鄧皇後都不是一開始就當皇後的。


    薑微放下書冊,“所以她是想走那些先輩的路?”這話講得有些重了,幸好房裏也就她和趙恒兩人,她才敢如此肆無忌憚。


    趙恒點點她的額頭,“走吧,該進晚膳了。”


    薑微卻有些憂心,“阿兄,現在外麵真沒事嗎?”她眼下目光所及之處一片花團錦簇,每個接觸自己的人都告訴她現在一切都好,但是真的嗎?真的一切都不需要擔心嗎?或許祖翁的丁憂給薑家帶來了不少麻煩?


    趙恒莞爾,“放心,我不會隻讓你當太子妃的。”他也不準備隻當太子。


    “你莫哄我。”薑微指著那本《閨訓》,“沒上麵授意,不可能有人會寫這本書,可她為什麽之前不出,就現在出呢?”這是不是代表她有所依仗了?她依仗是什麽?還不是皇帝,“阿翁、叔祖翁丁憂了,翁翁現在就領一個太傅的虛職,我大舅現在是左侍郎,可上麵還有崔中書令,右侍郎是靖王妃的父親,崔家跟郭家、安家都有聯姻,本來就是中立的,行書省是安竣在掌管,現在尚書省接替的人是衡山公主的家翁吧?”很多事薑微不是不懂,她隻是不說而已,因為這些事不需要她去想、不需要她來操心,其他人都會幫她打點好。


    “對。”這些事瞞不住薑微,瞞了隻會讓她更擔心。


    “那這樣我們是不是很危險?”別看薑家掌兵,但天下的兵權還是在皇帝手裏的,尤其是眼下這情況,天下安定、皇權相對集中,就算想要造反也沒那麽容易,大部分人是肯定是不願意有戰事的,而且京城一旦混亂,沒個可以安撫天下的借口,地方各地豪強也會紛紛起事,又不是說隻有你一個人能造反、能養兵,其他人都是傻子不成?而且皇帝手中還握著大秦最精銳的部隊——就在京郊駐紮的虎賁營。這隻軍隊才是曆代皇帝手中的殺人銳器,當年趙鳳翔數度出生入死,全仰仗虎賁營救,能進入這隻軍隊的人基本都是皇帝的嫡係,統領曆代都是皇帝。


    “沒那麽危險,你忘了我是太子。”趙恒說,他是太子,在沒有一個真正站得住腳的理由麵前,趙旻想廢了自己也不容易。


    薑微撿起這本閨訓放入了自己的博物架,趙恒牽著她去膳廳用膳,“你今天又人做了什麽?又琢磨出一種青草汁?”趙恒逗她開懷,他很喜歡跟胖丫頭一起進膳,當然胖丫頭不讓他吃些奇怪的東西就好了。就比如說她最近新想出來的青草汁,說是鮮榨了馬上喝下去對身體好,那味道連茹素的沈奕都受不了,但這丫頭每次用烏溜溜的大眼睛望著眾人,一臉擔心他們身體的樣子,讓所有人無奈隻能捏著鼻子喝下去,然後看到她滿臉的歡喜欣慰,就覺得其實也沒那麽難喝,喝習慣了就好。


    “那是小麥苗鮮榨的汁液,喝了對身體好。”薑微說,“你喝了那杯汁液後少吃點蔬菜也行。”薑微沒有阻止趙恒吃肉,他還在長身體,吃得多是必然的,但綠葉素也是要補充的,青梅精、小麥苗汁都是她突然想起的堿性食物,多吃對人身體有好處。醫療技術不好的古代,薑微總希望家裏人的身體都健健康康的。


    趙恒無奈,要不是她也是每天都吃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他真懷疑這丫頭是不是在作弄自己。


    飯桌上薑微親自給趙恒剝了一個粽子,讓太子殿下心懷大悅,也不讓宮女動手,給她完整的剔了一條塘鯉魚出來,鰣魚和塘鯉魚都是南麵的東西,中原不常見,也就宮裏到時節有進貢。薑微上輩子是典型的南方人,愛吃湖鮮江鮮,她晚飯基本不進葷腥,偶爾如果有時鮮會吃些清淡的魚蝦。趙恒見她喜歡,就年年早早讓人去南方打撈了送來,也練就了一手剔魚骨的好本事,這也不是什麽難事,一學就會了。小夫妻兩人一人吃肉粽子、一人吃著無骨的魚肉,臉上都是笑容,皆大歡喜!


    進完晚食,兩人又在花園裏散步半個時辰,薑微先去梳洗了,留下趙恒留在書房裏跟石靜說話,趙恒指著那本閨訓吩咐道:“去查查誰在搞鬼。”


    石靜點頭,又想起一事,“五郎——”


    “怎麽?”


    “有一事是有關薑家小七娘的。”石靜略有些遲疑,這也是五郎這些天讓他們打聽小七娘時無意間發現的,他不知道應不應該說。


    “她?她還有什麽事?”趙恒隨口問。


    “是關於小七娘和庾恒的親事……”石靜講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


    “你說這件事是薑七讓人弄出去的?”趙恒挑眉。


    “是的。”石靜點頭,“庾郎君以前並無男風之好,那溫郎君都是一直喜好男風,他們兩人以前相識但不相熟,兩人在一起好像就是小七娘撮合的。”石靜說的含蓄,用詞也以不確定為主,可他既然跟趙恒說了,就說明這件事他已經是調查清楚了,事實上他發現事實的時候也覺得不可思議。誰家未婚妻會去特意讓自己未婚夫跟一個有男風之好的人在一起,雖說薑七沒幹其他事,而她的未婚夫也的確被那人吸引了,還鬧出醜聞來了,他還是覺得理解不了薑七的想法,可用男人來試探自己未婚夫——這薑七不算後無古人,也前無來者了。


    趙恒第一次聽到有這種事,這薑元儀行事還真是讓他開了眼界,“這件事抹幹淨了嗎?”既然胖丫頭對她有好感,就順手替她善後一次吧。


    “我知道後就讓人抹平了。”石靜說,“但薑家那邊我沒插手。”


    “以後不用盯著她了。”趙恒說,即便她跟胖丫頭是一樣的情況,他也無法對薑元儀生出好感來,這人行事太過肆無忌憚,趙恒本身也是這種人,但他有本事給自己善後,而薑元儀沒有,卻胡亂闖禍,早晚咎由自取,趙恒可沒興致一直替她善後。


    薑府二房薑懌書房前,薑元儀有些忐忑的走入書房,看到薑懌正低頭看書,神情莫測,她心中莫名一跳,“祖翁。”她恭敬的上前行禮。


    薑懌指了指麵前,沒說話,薑元儀落座,書房裏長久的寂靜,隨著時間越來越長,薑元儀不安的動了動膝蓋,心頭跳動的厲害。


    薑懌放下書卷,看著孫女的目光帶著幾許疲倦,“阿綺,你為何要這樣做?”


    “什麽?”薑元儀心頭狂跳,難道事情暴露了?是什麽事?庾常還是郭老太的?郭老太不至於吧?她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親手做的,連鉤吻都是她無意間得到的,沒人會知道的。


    “庾恒。”薑懌忍著怒氣問,“你為何要設計讓庾二跟溫大在一起?”


    “祖翁,我——”薑元儀想辯解,卻被薑懌手一抬,他目光望向窗口,薑元儀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就見兩個被堵著嘴的人,她心裏一沉。


    “你還有什麽話好說?你如果不願意嫁給庾恒為何我第一次問你的時候你不說?為何要現在弄出這種事來?你知道被庾家發現後的下場嗎?”薑懌越問越失望,他不懂孫女為何要作出這種事。


    薑元儀心裏也懊惱不已,誰讓她一開始什麽都想到了,就沒想到庾恒跟趙恒名重了,她那次參加了薑微的婚禮後才突然想起來的,趙恒是肯定會登基的,庾恒肯定要改名,常不就是恒嗎?就算不是,她也冒不起這個險!所以她冥思苦想了半天,才想出這個主意,庾常應該是同性戀,那麽如果讓他跟一個符合他審美的男人在一起,應該能冒出火花來吧?薑元儀算腐女,可那也是二元次,她可從來沒想過要當同妻!


    “祖翁,我隻想試試看——”薑元儀低下了頭哭著說,“你們說他平時不近女色,我就懷疑了,我就想試試看——”


    “你就因為這個懷疑?”薑懌不可思議的問。


    “祖翁,我真不是故意的,我真沒有想到他會這樣的——”薑元儀放聲大哭,她也隻是想試試看,實在不行就找其他機會,反正一定要退婚,沒想到她一招就得手了,薑元儀真不知道是不是應該感慨自己運氣好。


    饒薑懌久經風雨,也被自己孫女詭異的思維怔住了,半晌無語。


    “祖翁,我真不是有意的——”薑微趴到了薑懌腿上大哭。


    薑懌揉了揉眉頭,“罷了,既然庾二真好男風,我也不會讓你嫁他。”


    薑元儀鬆了一口氣。


    “我已經跟郭家說好了,讓你嫁給郭家小六。”薑懌說,原本他不怎麽看得上郭家,但阿綺先前跟趙四有了風言風語,已經讓京城幾個大世家避之不及了,眼下又出了庾家的事,庾二固然名聲不好,阿綺也必然要受連累,想要再嫁高門大戶也嫁不了太過出眾的郎君了。薑懌當然不願意讓孫女嫁給平庸無奇的夫君,兩人婚後怎麽能幸福?


    薑懌思及此就惱孫女太衝動,她不願意為什麽不跟自己說?知道那件事為何不先告訴長輩?定要自作主張,要不是他發現及時,眼下薑家就跟庾家結仇了。郭家雖是寒門起家,但眼下家族枝繁葉茂,郭小六是他看著長大的,人品絕對沒問題,也不可能好男風,當初也是在他行孫女婿名單上的,就是出生有點虧欠,可眼下阿綺婚事一波三折,再折騰她就真毀了,還是早點定下嫁人。


    “郭家——”薑元儀目瞪口呆,怎麽可以!郭家不管是誰她都不能嫁!趙五上位後郭家很慘好麽!


    “阿綺,你記住,庾二這件事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下次你再敢如此行事,你就不要姓薑了。”薑懌第一次對孫女用這麽重的口氣說話。


    薑元儀臉色一下子白了,果然他心裏還是家族最重嘛?


    “你下去吧。”薑懌臉色有些冷淡,郭家的女兒跟不少世家聯姻,族人也娶了不少二流世家女,但阿綺這樣的身世還屬第一次,阿綺嫁過去肯定不會受委屈,薑懌看不上郭家幾個女兒,但他不得不承認,郭家的男兒都還不錯的,也不知道他們怎麽把女兒養成那樣,就因為郭家女兒比兒子少,格外嬌慣些?


    薑元儀步履虛浮的走了出去,郭小六她是見過的,也算她表哥,人長得是不錯,但整天懶洋洋的,一點都不是她喜歡的類型。


    薑家和庾家很快就默不作聲的退婚了,然後迅速讓薑元儀和郭家訂了親,一切流程都走的很快,必然要讓她馬上出嫁,以免夜長夢多,薑元儀想反抗,但她一個未出嫁的女兒,什麽都靠家裏,薑懌發話,還有誰能幫她?薑元儀就是房門都別想踏出半步。


    就是盧氏都勸女兒認了這門親事。當初她也曾有想過郭六,郭家對媳婦不錯,郭六自身條件又好,不是長子,不用去邊關,郭家又正在勢頭上,屬於寒門中的顯貴,差一點就能入氏族譜了,可後來有了庾二,她就沒想過郭六了,結果選出這麽一個人。盧氏眼下也有點急了,女兒再耽擱下去,就找不到好對象了,隻能將就了。


    薑元儀這時候才知道,自己引以為豪的人脈,在長輩眼中根本不值一提,隻要薑懌一句話,就可以把自己這麽多年的努力全部抹殺。


    裴大娘子過來恭喜薑元儀,卻看到雙目通紅的薑元儀,兩人抱在一起哭了一場,裴大娘子是真心感謝薑元儀,如果沒有她,裴家眼下都不知道要沒落到什麽程度。裴大娘子是紅著眼睛回家的,裴二回家的時候看到妹妹如此,詫異的問:“不是去恭喜薑七娘的嗎?怎麽哭了?”裴二自打陪楊庭意到京城後,兩人就沒回安東過,因為楊庭意回京本來就是為了成親的,眼下他已經娶妻,眼看著妻妾都有孕了,兩人也準備離開回安東了。


    “二哥,七娘子好可憐,先是遇人不淑,又不得已嫁了郭六郎君——”裴大娘子哭道,薑元儀是她唯一的閨蜜了。


    “郭六不好嗎?”裴二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郭六跟楊庭意不合,但以裴二的角度看,郭六人品才華各方麵都不錯。


    “但是郭六是武夫啊,他哪裏懂那些詩詞歌賦的東西。”裴大娘子說。


    裴二沉默,他以前也喜歡詩詞歌賦,但後來去了戰場生死之間才體會到,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他對裴大娘子道:“你多勸勸她放開心,郭六不是那種純粹的武夫。”他頓了頓,“還有以後別老去麻煩七娘子了,她畢竟還小,家裏的花費我會讓人寄回來的。”七娘子如果成親了,被夫家看到還要接濟裴家肯定心裏不樂意,七娘子對裴家有大恩,他不能給她添麻煩。


    裴大娘子柔順的點頭。


    薑元儀的婚事在緊鑼密鼓的舉行,趙旻也去了驪山別宮避暑,同行的還有後妃皇子公主和近臣。薑恪因丁憂了,也隨著長子一家一起去了驪山別院避暑,朝堂上一片寧靜。


    而此時京郊薑微的別莊裏,也有幾十輛車隊緩緩駛出別莊,一路往安西直奔,經過幾個月跋涉,在入冬前駛入安西都護府所在地交河城中,領頭的人滿臉絡腮胡子,身上的衣服都髒的看不出顏色了,但踏上交河城的領地,守門的兵丁都對他們露出了笑臉,連貨物都不查就直接讓人通過了,讓往來的商客很是不平,難免有人嘀咕開了,“這人是誰?為何能直接入城?”


    “還能是誰?是林都護府上派來的。”林都護就是林熙,他剛來的時候很多人不服氣,但礙著他未來駙馬的身份勉強忍了,不少人都應著林靖而叫他小林都護,而眼下那個“小”字漸漸的不被人提起了。


    “難怪。”不少人恍然。


    旁人的議論紛紛影響不到被薑微派來送禮物的人,交河城離長安遙遠,薑微一年也就兩次給林熙送東西,每次都是滿滿的幾十近百輛車,光是拉車的牲口每年就要消耗幾百頭,這還不算兩人平時的通訊次數,開銷委實不小,可即便這樣薑微還是一年兩次固定往交河城送東西,交河城具體是什麽地方她不知道,隻知道大約在新疆那一帶。林熙再三保證,那裏西域商人時有往來,十分繁華,他不會受苦的,可他這話能忽悠其他人,忽悠不住薑微。


    薑微這輩子沒出過京城,最遠去的地方就是驪山別院,可她知道她所在這個地方,是這個世界上最發達的地方,是世界上唯一一個國際大都市、世界的中心,其他的地方對於長安來說都是窮鄉僻壤,比如某個讓薑微討厭至極的島國,眼下窮得連讓人攻打的**都起不來。“打下來也是廢物。”這是林熙在認真研究過某島國各種資料後的原話,這結論讓“愛國”少女一度非常沮喪。交河城再繁華能跟長安比?在長安都買不到她想要的東西,交河城肯定也不行。所以每年春秋兩季都有車隊從京城出發到交河城。


    薑微送來的東西都是她莊子上自製的,有各種曬幹的果脯、蔬菜,有炒好壓製成塊的茶磚、有各種常備的藥材、有各色爽口的醃菜、有細軟的棉麻衣和專門給林熙製作的貼心姨媽巾,還有照明的蠟燭、塗臉的麵脂、梳洗的澡豆……種類十分多,薑微隻要一開腦洞,就有人去給她做她想要的東西,是故每次往安西送的物資都堆得滿滿的,車輛也越來越多了。趕車的是林熙留下的侍衛,他駕著牛車入都護府的時候,守門的護衛攔都沒有攔一下,等到了寬敞的校武場後就有人幫著把貨物卸下,將牲口牽走。


    “老賀,這次來的有點晚了。”都護府的管家拍著他的肩膀說。


    “出京的時候耽擱了下。”老賀咧嘴笑道。


    “走,洗一下去見郎君,郎君這幾天正好在府裏。”他壓低了聲音道,“估計就是在等你。”


    老賀和管家相視苦笑,阿郎等的那裏是老賀,分明等的就是送禮物的那位,可那位現在已經是太子妃了。老賀痛痛快快的洗了一個澡,換了一身幹淨的衣服,剃光了胡子去見林熙了。


    林熙正在書房裏看書,一年多的閱曆讓他氣度越發沉穩,如果說他之前還像一柄出鞘寶劍的話,現在就是深深藏在劍鞘中的殺人利器,不出鞘則已,一出鞘必然要見血,看到老賀他臉上露出淡淡的笑意,“坐吧。”他手中拿著的正是老賀這次帶來的禮單。


    老賀知道林熙想問什麽,“郎君,你上回讓我送回去的鮮果小娘子都很喜歡,棗子一天三粒就沒斷過,那紫柰也是一天一個,還有那甜瓜,聽白芍說吃完了小娘子還有些失望,還有葡萄……”老賀滔滔不絕說著從白芍處打聽來的消息,他一向是夏季從京城出發到安西,然後來年開春後從安西回京城,所以他有兩房媳婦,一房在京城,一房在安西,兩個媳婦都給他生了一個大胖小子,可把老賀美壞了。


    林熙知道阿識喜歡吃鮮果,卻不想她這麽喜歡吃,棗子曬幹了也不會壞,其他鮮果都不易保存,林熙送回去也隻是想讓她嚐個新鮮,卻不想她這麽喜歡,林熙暗忖今年讓人做成果幹吧,果幹能保存的久一些。


    “小娘子還讓我帶了不少小麥的種子來,說要讓人種麥苗,等麥苗長滿七天後收下榨汁,讓郎君一天喝兩杯。”老賀說起這件事的時候滿臉痛苦,他真當是好東西,還自己偷偷試了下,結果喝他當場就吐了,果然貴人的享受跟他們粗人是不同的。


    這件事阿識在信裏也提起了,林熙揉了揉眉頭,這丫頭不會把自己當牛了吧?不過她既然說了應該是好的吧,就比如薑微每每都逼自己喝紅糖薑茶,讓他注意保暖,眼下林熙也不覺得自己每月來一次有太多的不便。“京裏還有什麽事嗎?”林熙問。


    老賀愣了愣,絞盡腦汁的想著京城的各種趣事說出來。


    林熙聽了一會就揮手示意他下去,林熙從信匣中取出一封來信,這是京中趙恒的來信,上麵讓他在荒漠中種幾樣這裏特有的樹木,讓他推廣種植、飼養家畜,還點出了附近地方可以種植水果,用以改善當地民生,這實在很像阿識說的話,看來他們相處的還不錯,阿識很多話都跟他說了,林熙眼底有著笑意以及一絲很淡的苦澀,阿識似乎已經不需要他了……


    “將軍。”親衛的聲音從門外響起。


    “進來。”林熙將信件點燃後丟入香爐中。


    “那馬賊又抓到了。”親衛入內後向林熙行禮後稟告道。


    “把他帶進來。”林熙淡聲道。


    親衛應聲而下,不一會兩個精壯的大漢壓著一個不停掙紮的人進來,那人滿頭亂發,耳後有一道深深的劃痕,一雙晶亮的眼睛仿佛野獸一般,“我不會投降的,有種你就殺了我!”他用生硬的漢語說道。


    “那就照舊吧。”


    他話音一落,讓眾人都是一驚,所謂照舊就是把這人殺了,屍體掛在城外的樹上風幹,林熙初來交河城曾有這招震懾了不少人,能來這裏的人大部分都是刀口舔血的人,可再刀口舔血也是血肉之軀都怕死。林家祖孫三代世鎮安西,林祖翁、林靖不算善心人,但也不像林熙一樣,隻要不服從就殺,交河城有三家大家族就因堅決反林熙,而被林熙滅了全族,據說連家裏的一條狗沒有放過,最後所有的人不管生前如何地位,死後都跟奴隸混在一個坑裏埋了。


    他的行事不是沒人上報京裏,甚至還有禦史強烈抨擊,但皇帝都默默壓下了,眾人這才明白這小子後麵是皇帝,皇帝就是讓他來收複軍權的,無論用什麽法子,這認識讓不少人都安靜了下來。之後林熙又幹起了官的事,修水利、開農田,鼓勵開荒,對於老百姓來說誰當家都無所謂,隻要讓他們活下去就好。


    對於當兵來說更是隻要誰給自己更多的好處,他們就會賣命,什麽將軍個人魅力、對他們好……那些都是扯淡,利益才是最重,而林熙來了之後他們的福利待遇明顯提升,林熙不像林靖一樣貪,每次出去剿匪、或是攻打突厥部落的時候得到的好處都是讓部屬先挑,這樣的將領誰不喜歡?


    興對侍衛使了一個眼色,來人先把那人壓了下去,興才低聲問道:“將軍可有煩心事?為何要突然殺了馬賊?”


    這人是安西一帶比較出名的馬賊,來去如風,不少路過的商人都在他手下吃過苦頭。原本林熙也沒有在意,畢竟他來了安西後本身已經夠忙了,實在沒空費心去解決一個小賊,但是這小子好像跟他卯上了,他往京城送了兩次東西都被他搶了,姑且不論東西貴不貴重,那些都是他給阿識送去嚐鮮的,林熙嫌他太礙事,就讓興領了一隊人去圍剿他,他原想興也跟了他不少年了,對付一個區區馬賊還是手到擒來的,卻不想興差點交待在他手上,這才讓林熙重視了起來。


    從小薑凜就教他不要小覷任何敵人,他親自帶了一隊人深入荒漠,終於在一處廢墟抓了他,這人居然會說漢語,林熙見他本事不錯,起了收複他的心思,一番對話後,對他三擒三縱,此人一直不服輸,林熙之前也一直挺有耐心的陪他玩耍,眼下怎麽會突出此言?


    “厭了。”沒有為什麽,就是心情不好了,想見血了。


    “……”興不解,郎君今天心情不好?不會吧,小九娘不是才來信嗎?這不應該是郎君最開心的時候嗎?“郎君,你說的沙棘油我已經讓人提煉出來了,是從沙棘種子裏提煉出來的,是否——”興看著郎君神色稍緩,心中一定,果然還是小九娘管用。


    “林熙!”嬌嫩的女聲發著生澀的漢語發音。


    林熙剛緩和些的神色又緊繃了,興臉色更苦了,哪個王八蛋又把她放出來了!


    “林熙,你出來——”叮叮當當的聲音傳來,“你們讓開!”這話應該是對守在書房門口的林熙親衛說的。


    親衛堅定不移的守在書房門口,“你們——”梳著十來條小辮子的異族少女氣得直跺腳,她皮膚是淡淡的象牙色,嬌嫩細膩,五官深刻清晰,在交河城中絕對屬於數一數二的大美人。


    “你怎麽來了?”林熙打開書房門問,這異族少女是附近一部落首領的女兒,那部落首領是第一個歸順林熙的異族首領,林熙對他相對比較客氣,平時交易時也照顧上幾分,他不同此地人的俊美讓這異族少女一下子愛上了,整天跟在林熙身後團團轉,讓林熙煩不勝煩,他都說了自己已訂婚,未婚妻是大秦的公主,偏偏這異族少女絲毫不在意,隻要跟他滾一下帳篷,讓他在自己肚子裏留個強壯的種就好,這大膽配種的言論讓林熙徹底黑了臉,莫說他沒種,就算他有種也不可能當種馬。


    “你怎麽才出來——”熱娜歡歡喜喜的就要拉林熙的手臂,卻被林熙閃過,林熙大步往校武場走去。


    “哎,林熙你等等我!”熱娜連忙追上去。


    “你怎麽把她又放進來了。”興拉著管家頭疼的說。


    “為什麽不放?她可是我們這裏最漂亮的女孩子了,郎君來這裏也不短時間了,總要有個伺候的女人吧?”管家不以為然。


    “……”興突然想到郎君突然發火是不是身體憋太久了?或者該給他找個男人?但人選是個重要問題,或者選個漂亮的,讓郎君瀉完火就殺了?


    林熙走到校武場的時候,正好看到馬賊被人釘在校武場上,“他怎麽還沒死?”林熙問。


    侍衛一驚,興明明讓他們緩一緩再殺的,沒想到將軍真要殺了他,“我們馬上殺了他!”說著拔刀就要砍人。


    “等等——”阿虎啞著嗓子說,“我願意歸順你。”


    “沒興趣。”


    “等等!我知道一個秘密!大秘密!”阿虎眼見那長刀真要往自己身上劈,連忙喊道。


    林熙居高臨下的望著他,看著他的目光不帶絲毫情緒,阿虎知道這人是真要殺了自己,他咬了咬牙,誰跟他說什麽奇貨可居!這混蛋就抓了自己三次就要殺自己!中原人真小氣!“我隻告訴你一個人,但你必須要把我提拔成鎮副。”阿虎提出了自己的條件,他早不想當馬賊了,投靠安西軍是個不錯的選擇,所以他有意搶了林熙的物資,引出了林熙,想讓他對自己另眼相看,結果這廝居然現在就要殺了自己!


    “如果你值這些的話。”林熙說。


    熱娜雙目放光的望著霸氣側漏的林熙,“林熙你真不考慮跟我生個孩子嗎?我阿爹說了,如果我們有了孩子,我們的孩子就是部落的首領。”這才是真男人!又俊美又幹淨又英武,比起那些又髒又臭又粗魯的男人好多了。


    林熙麵無表情轉身的往軍營走去,“把她轟出去。”要不是看在她爹的份上,他早殺了這煩人的蒼蠅,或許是因為女人的緣故,林熙對男人對女人都沒有任何憐憫的感覺,在他心目中隻有三種人,敵人、非敵人以及親人——阿識是唯一的。


    “郎君!”興又匆匆的跑了過來。


    林熙腳步一頓,興低聲道:“京裏有人來了。”


    林熙轉身走入書房,書房裏已經站了一個外表十分不起眼的老人,那老人將一個密封的木匣遞於林熙後就走了。興也退了出去,林熙看著那隻木匣,神色陰晴不定,等打開木匣看清那張密旨上的內容時,他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趙恒在京裏到底搞什麽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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