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玄璟是在不久後得到童毅然服毒自殺的消息的。那時候。他正在自己的房中看書品茶。嫋嫋的香氣隨著茶上白氳升起,整個房間裏一片寧靜安詳。


    但這個消息,卻徹底打破了這種安詳。


    自得到童毅然自殺身亡的消息後,餘玄璟原本平靜的神色便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滿臉怨恨與不甘。


    是的,怨恨,而且不甘。


    餘玄璟覺得自己有足夠的理由怨恨童毅然,這次他既然落到了自己手裏,一定要讓他生不如死。但沒想到,他竟是那麽幹脆,那麽驕傲,在失敗被捕的當天,就依然結束了自己的生命。這讓餘玄璟對他的怨恨更加深重,卻又無法排遣。


    自從得知自己的父親,是因為幾個皇子爭權而被犧牲,幕後操縱的黑手正是南平侯後,餘玄璟就開始想方設法報仇。但他失敗了。那時候的他,過於天真,不知道人情世故總是易變的。當初他是禦史令的公子,自然人人追捧。而後來。他卻隻是一名罪臣之後、在逃囚犯,誰還會幫助他呢?幾次被欺騙出賣後,餘玄璟終於漸漸清醒過來。最後一次,當他滿懷希望找到父親當年最好的兄弟,意圖請他幫忙為父親平反時,卻再一次嚐到了人情冷暖的變故。那位從前總是拉著自己親熱得不得了的夫人冷嘲熱諷,那位從前待自己如親子的伯伯雖然沒說什麽,但當晚就帶了人來抓自己。


    餘玄璟推開窗,深吸了一口窗外清冷的空氣,控製自己不再去回憶。但那些醜惡的臉嘴不停在眼前浮現,那些冷嘲熱諷不斷在耳邊響起,最後,一切定格在了那一夜。那一夜,父親讓家裏最忠心的老仆將自己帶走。夜色裏,父親原本挺拔的身軀微微有了些佝僂,而他臉上的神情,卻似乎被一團黑霧籠罩住,怎麽也看不清。隻有那目光,那滿是慈愛期望的目光,是那麽清晰,清晰得刺眼。


    “好!好!童毅然,你夠狠,不僅對別人,對自己也一樣狠!你死得如此快,到是你的運氣了。不過,其他人卻別想有你這般的運氣!”餘玄璟咬牙低聲自語,猛然轉身。拂袖而去。桌上的茶盅應聲翻倒,已然冷卻的茶水在書桌上蔓延開來,暈濕了桌上的書頁。


    這一夜,明瑞公主府主臥房內燈光通宵未滅。


    傍晚時分,明瑞公主離開常年祈福的小祠堂,夜裏又招來了許久不見的駙馬沈屏。這讓自娶來公主後從未得到一個笑臉的駙馬受寵若驚。而讓他更驚的是,當公主揮退左右後,一個麵沉如水的青衣男子竟從公主寢帳後走了出來。


    沈屏開始還以為是公主的姘頭,驚怒過後也有些無奈。但仔細多看幾樣後,沈屏驚恐的發現,此人竟是前禦史令公子,失蹤多年的餘玄璟!


    也是在這時,沈屏發現自己已不能動彈,甚至連聲音都發不出,隻能轉動著眼珠子。


    明瑞公主目光如水的注視著餘玄璟,沈屏從來沒有見過明瑞公主如此溫柔的表情,和他見麵時,明瑞公主總是冷著臉,高高在上的樣子。而這時,她那麽柔順的站在餘玄璟身後,好像一個最最乖巧的小妻子。在仰望著自己心愛的丈夫。他就是她的天,她的地,她的所有。


    一時間,沈屏心中滿是苦澀,竟連驚恐也忘記了,直到那個低沉好聽的聲音慢悠悠的響起。


    “沈公子,沈少府,多年未見,我還以為你已不記得我了呢。”


    沈屏回過神來,驚恐立刻又充斥心中。冷汗從額角滑下,刺得眼睛生疼,那明黃的帳幔也顯得愈發刺眼。沈屏不由用盡眨了眨眼。


    沈屏狼狽不堪的樣子似乎讓餘玄璟心情好了許多,以至他說話的聲音都輕快了不少:“沈大人,你似乎很不舒服自在呢。哦,難道是因為突然見到舊友,所以心中激動呢?嗬嗬,我也和你一樣呢。想當年,你我兩家世交,我們之間也情同手足。唉,現在回想起來,還是讓人非常懷念呢。”


    沈屏聽得冷汗直流,渾身都變得粘糊糊的,冷風一吹難受得慌。當年的事雖然是父親大人一手主持的,但沈屏多少也參與了一些。陷害當時剛正不阿的禦史令,換取沈家的利益繁榮,沈屏並不後悔。特別是因此娶得心儀已久的明瑞公主,更是此生無憾了。但沈屏並不是一個果敢的人,他害怕傷痛,更害怕死亡。在死亡已如此接近的時候。他不可能保持鎮定。


    “沈大人,你怎麽流了這麽多汗呢?看來這裏是太熱了呢。”餘玄璟假意環顧房間一周,走到一角抬起一隻雕刻精細的金盆,將裏麵的半盆水全部澆到了沈屏身上。


    沈屏青白著臉哆嗦起來,他這個樣子再次取悅了餘玄璟。


    “沈大人,是否太冷了?喝杯熱茶暖暖或許就好了。”


    明瑞公主適時的端上一杯熱茶來,餘玄璟將茶推到沈屏麵前,慢慢掏出一包粉末來,打開倒進茶杯了攪了攪,捏住沈屏鼻子將茶水灌了進去,一邊輕笑道:“好了,沈大人請用吧。你是不是很像知道我放了什麽進去?嗬嗬,這可是我從北地匈奴巫師那裏要來的神藥,配茶喝了,可以讓重傷之人堅持三天之久。雖然期間服了神藥的人不能動哪怕一個手指,但真的不論如何重的傷,都不回死。”


    沈屏現在很希望餘玄璟立刻殺了自己。但餘玄璟顯然不會如他的願,十年的仇恨煎熬,加上童毅然死的刺激,餘玄璟急切的需要一個宣泄情緒的缺口。而沈屏很顯然就是這個倒黴的缺口。


    在明瑞公主的幫助下,餘玄璟沒有驚動任何公主府的人,就將駙馬秘密帶回了原本的禦史令餘府。當年被滅族抄家後,這裏也被官府抄查另賣。餘玄璟便讓老仆找人又買了回來。這些年,餘府一直空置著,隻偶爾會有老仆的後人來打掃一番。


    餘玄璟將沈屏帶回餘府後,關在了早已廢棄的柴房裏,直至天際開始發亮,才結束雙方的“敘舊”。將沈屏交由已故老仆的孫子看管著,餘玄璟整理一番後,才施施然回到了翔兒處。


    翔兒因憂心周祈雲和三絕的安危,幾乎徹夜未眠。寧王爺不軌之心已是昭然若揭,另翔兒沒有想到的是,這平日裏不顯山不lou水的小小少年。竟已將朝廷和京都牢牢控製在了手裏。他必然是會對周祈雲動手的,翔兒清楚的意識到了這一點。在周祈寧的身上,翔兒已然看到了一位真正的君主所應具備的所有潛質。他不會允許那些會對他造成威脅的人或物一直存在,讓他妥協的唯一原因,隻會是利益驅使。


    平心而論,周祈寧確實要比周祈雲更適合成為大未的皇帝。擁有遠超這個時代眼光的翔兒,自然明白,周祈寧成為皇帝,對於整個大未,甚至於整個曆史進程而言,都是有著極為積極的作用。但人之所以為人,正是因為擁有感情。理智上能夠理解,並不代表翔兒就會支持。若是周祈雲自願讓出皇位,翔兒自然不會有任何異議,但現在卻是周祈寧硬要從周祈雲手中搶過皇位,這翔兒就不能坐視了。


    或許,態度應該更強硬一些。


    翔兒暗自思考著接下來麵對寧王爺時,應該采取的態度做法,餘玄璟便緩步進了大廳。翔兒抬頭看了他一眼,笑道:“餘大哥,可是有何好事發生?怎的一臉笑意。”


    餘玄璟暗責自己太過沉不住氣,一邊悠然道:“自然是有好事發生了,南侯叛亂之事暫時解決,大未重歸平靜就在眼前,百姓也總算快要可以過上幾天安全舒心的日子了,這還不是喜事嗎?”


    翔兒聞言一笑,但很快笑容又黯了下去:“唉,餘大哥,寧王爺的意圖如此明顯,隻怕,讓這天下重歸平靜還需多等些日子了。”


    餘玄璟在翔兒下首坐了,低頭抬起茶杯,複又放下,如此反複數次,直待翔兒注意問起,才慢慢抬頭猶豫的看著翔兒,道:“翔少爺。不知你可想過,如何才能保得當今皇上平安?”


    翔兒沉默片刻,才道:“餘大哥,你覺得如何是好?”


    餘玄璟側頭看了看廳外院中正在清掃的下人,轉回頭凝視翔兒,壓低聲音道:“事已至此,恐怕隻有一條辦法可行。”


    “願聞其詳。”


    “翔少爺,現在宮中情況已打探不到,這對讓我們非常被動。因此,我們若想保得當今皇上安全,隻能反客為主!”


    餘玄璟說完,便緊盯著翔兒。好一會兒,翔兒才抬頭道:“如何反客為主?”


    餘玄璟暗鬆了口氣,道:“很簡單。如今我方城內便有足足一萬人馬,城外還有三萬多,加上南侯那邊可以掌控使用的,便有近十萬了。而京都裏不過隻有兩萬人馬。這般巨大實力差異,足以使我們神不知鬼不覺的控製京都和皇宮。到時候,自然便是翔少爺你說了算。”


    翔兒愣了愣,疑惑的觀察了餘玄璟一陣,見他依舊一副事不關己的平靜模樣。這確實是一個可行的辦法,但若被有心人利用,很可能再起大亂,畢竟南侯一方目前兵力還是要強過己方。而且,若是起事之前透lou出了任何一絲風聲,於自己到無甚大礙,但周祈雲和三絕的處境,恐怕就不是那麽妙了。


    聽了翔兒的顧慮,餘玄璟淡淡一笑,道:“翔少爺,南侯軍隻是作為以防萬一之用,而且那幾萬軍隊並不齊心,基本上沒什麽威脅。至於你擔心的走漏風聲,我們便以整軍準備回屬地為由,光明正大的調動兵馬,實際計劃隻告訴你能絕對信任的幾名將領。同時,可以派人隨時監視寧王爺的動靜,必要時讓一隊精英小隊衝進皇宮保護皇上等人。你覺得這樣是否可行?”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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