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斌在車內與荊林、呂遷兩員副將敘話,耳聽牛車外歡呼不斷,阿仇連禁三次不止,便要出去見見部下。荊林和呂遷怕他受風,苦勸不止,席斌卻知道此刻人心要緊,再說他也想親眼看看自己還剩多少本錢,所以執意要出去。


    兩員副將無奈,隻好以被褥把他重重裹了,裹得象個蠶寶寶似的,然後由荊林、呂遷,以及他的貼身侍衛阿仇、再仇兄弟倆小心翼翼地把他抬了出來。


    席斌甫一出現,歡呼聲就戛然而止,把牛車圍得水泄不通的士兵們安靜下來,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他,靜了片刻,所有士兵齊刷刷單膝跪地,向他致以最隆重的軍禮,高聲喊道:“參見公子!”


    席斌遊目四顧,根據從慶忌那裏掌握的軍事常識,他目測了一下,估計隨在他身邊的部眾還有兩千多人。當初慶忌發兵時可是一萬五千之眾啊,席斌看的心中一慘。


    荊林見他麵上神情,在一旁低聲道:“公子,我們的戰船被姬光的舟師包圍,公子當時又昏迷不醒,情急之下,我們隻得帶著公子上岸遁走,連軍士們都來不及全部帶出。


    不過當時乃是夜間,姬光無法全殲我軍,相信還有大部人馬逃出,隻是一時走散,等他們知道公子仍在人世的消息,一定會趕來相見。”


    席斌默默地點點頭,他知道這支殘兵敗將需要靠他來維係,他要給予這些人的是信心和勇氣,而不是黯然神傷。一軍之主將如果垂頭喪氣,看在士卒們眼中會有放大效應,軍心一散,那便大事去矣。


    說起來,原本的席斌隻是一個劇組的劇務,未必有這種統帥心得,但是他已完全融合了慶忌的記憶和知識,依托後世的見識和慶忌的知識,對於為人處事自然能夠做到較為妥當。


    他令士卒起身,看著這支屬於自己的軍隊,臉上露出一絲微笑。士兵們有的已經沒有了兵器,有的已經沒有了甲胄,說是軍隊,現在的裝備比一夥土匪也強不了多少,但是他們的精氣神兒卻絕對是那種身經百戰的軍旅模樣。


    席斌暗自寬慰:“軍心士氣仍然可用,這才是最重用的!”


    他偎在荊林懷中,提起嗓門說道:“弟兄們,不必氣餒。這一仗,實非戰之罪。姬光小人,謀國謀人,都隻懂得刺客伎倆,真要是兩軍對壘,豈是我等百戰之兵的對手?如今天不亡我,該哭的就是他姬光了!”


    席斌的聲音提不高,他說一句,荊林和呂遷便高聲向士卒們重複一句,席斌做了一番思想動員工作,最後又道:“慶忌既然未死,便一定能帶領大家卷土重來,光複吳國!”


    荊林和呂遷帶頭呼喊道:“天佑慶忌!天佑慶忌!”


    席斌這番話說起來鏗鏘有力、擲地有聲,自然大振士氣。這一番話說完,席斌有些喘息,他示意荊林二人扶他坐下,低聲問道:“現在咱們到了什麽地方?”


    荊林和呂遷都跪坐在他身旁,荊林低聲答道:“公子,咱們現在過了魯國滕邑了,本來應該取道返回衛國,可是公子的傷勢太重,我們擔心舟車勞頓會有不測,所以想去魯國都城曲阜,請那裏有名的醫師為公子治傷。”


    席斌想想自己那兩千多名叫化兵,微微搖頭:“我們……敗的這麽慘嗎,怎麽許多人連兵器甲胄都丟了?”


    呂遷臉色一紅,有點尷尬:“公子,這……倒不是因為吃了敗仗。而是因為我們棄舟登岸時,不曾攜帶多少財物。如今既然托庇於魯國境內,又不能強取強求,隻好以甲胄兵器換取糧食,所以……”


    說到這兒,荊林也窘迫得低下頭去。


    那時代各國沒有多少常備兵,一旦打仗,都是按照兵書名冊從各家各戶召人,自備兵器盔甲和食糧。慶忌這支軍隊的武器製作精良,所以一旦出售大有市場,價錢還不菲,可是架不住吃飯的人太多,所以才鬧的現在許多士卒衣衫不整。


    席斌聽了也有些犯難,思想片刻,他才搖頭道:“這樣可不成,回衛國的路還長著呢。我傷勢未愈,行進緩慢,如果全軍隨我行走,不知何時才能回到衛國。你二人馬上整頓全軍,留兩百人給我,其餘人馬有你們帶走,立刻趕回衛國艾城。”


    “甚麽?”荊林和呂遷大吃一驚:“公子,拋下您我們怎麽放心得下,這萬萬不可……”


    席斌肅然道:“糊塗!若是魯國欲不利於我,就憑我們這兩千殘兵又濟得了什麽事?你以為我要你們盡快趕回去,隻是怕這兩千人路上沒有吃穿麽?艾城是我們的根基,若是我們遲遲不歸,人心必然離散,等我們回去,艾城就要變成一座空城了。根基不失,我們才能卷土重來,你們重任在肩,這可是頭等大事。”


    他喘了口氣,又道:“再說,帶著兩千衣甲不整的士卒,反讓魯人看輕了我。聽我吩咐,你們速速帶人回艾城,我去曲阜,一麵養傷,一麵交遊魯國百姓,或許能遊說他們助我們一臂之力。”


    這時代的百姓指的是公卿而非庶民,許多庶民還根本沒有姓氏呢。


    荊林和呂遷對視一眼,同聲說道:“好,那我留在公子身邊,讓他回去。”


    兩人說完,一齊向對方瞪眼。


    席斌蹙眉道:“你們都回去,沒有你們坐鎮艾城,我如何放心得下?現在是在魯國境內,我帶兩百兵衛,足以防身了。”


    “公子……”


    呂遷還待再說,席斌肅然道:“這是軍令!”


    荊林和呂遷猶豫了一下,才勉強叉手道:“諾!”


    荊林忽地想到一事,連忙稟道:“公子,我們在滕邑時,聽到一些傳聞,說公子掩餘、燭庸都還活著,他們現在逃到楚國去了。姬光也在搜尋他們的下落。”


    掩餘、燭庸?


    席斌呆了一呆,才記起這兩個人是慶忌的親叔叔,與吳王姬僚一母同胞。伐楚的時候,他們和慶忌同掌兵權,姬僚本來也是在楚國作戰的,他使了調虎離山之計,把慶忌和兩位公子引到楚國後,自己藉口受傷回國休養,趁機謀殺吳王,篡奪了王位。


    有了這兩個人的消息,席斌不覺大喜,這兩人在吳國久掌兵權,素有人望,而且對他父王姬僚忠心耿耿。姬光屠了他們滿門,這兩位公子和自己正是同仇敵愾。當初楚軍趁機反撲的時候,三人倉促之間各自突圍,本以為他們已經死了,想不到他們本來是去伐楚的,結果最後反而是投靠楚國保命。


    席斌立即道:“馬上派人去楚國尋訪他們下落,把他們接到艾城來。”


    荊林道:“聽說,伍員(子胥)也派了人去楚國尋找他們,想要斬草除根。兩位公子現在不知托庇在何人門下,要找到他們恐怕非常困難。”


    “伍子胥……”


    席斌冷笑一聲,這位史上有名的複仇男神一直是以忠臣形象記載在史冊中的,現在的席斌當然知道他幹了些什麽齷齪事,伍子胥被楚王滅了滿門,從楚國象喪家犬似的逃到吳國來,是他的‘父親’吳王姬僚收留了他,給他官做。


    伍子胥急於借吳王之兵伐楚報仇,但是吳王姬僚雖然也在同楚國作戰,考慮到自己的實力還不夠強大,所以做不到伍子胥的要求:攻楚國都城,滅楚國之君。就因為這個,他就忘恩負義,轉而投到野心勃勃的姬光門下,幫姬光出謀畫策,又招納刺客殺了姬僚。


    此人心中隻有報仇一個念頭而已,隻要報家仇有需要,他今天能親親熱熱叫你一聲大哥,明天就能一刀宰了你。席斌如今就是慶忌,立場不同,對他當然沒有好感。


    他想了想說:“找他們不好找,那就讓他們來找我。派些人去楚國,扮成樵夫漁人,四處散播本公子在衛國艾城的消息,他們聽到消息,一定會來見我。”


    “諾!”荊林二人又應了一聲。


    席斌放鬆了身體,說道:“好了,你們現在就挑選士卒,派些機靈的去楚國,留下二百人隨我去曲阜,其他人帶回艾城去,務必保住根基。”


    荊林和呂遷叉手領命,跳下牛車整肅隊伍,開始挑選人馬。


    席斌有些疲倦了,他讓阿仇和再仇兩兄弟把他抬回車內,墊高了後腦,聽著外麵軍士隊列的腳步聲,心想:“如今情勢如此,我這撿了一條命的人還顧忌甚麽?就轟轟烈烈幹他一場吧!當年紅軍敗走三灣進行改編的時候,也不過區區七百餘人。如今怎麽說我也有兩千人馬,我這點星星之火,就不能燎一次原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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