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羽忿忿地道:“主上,我們的人手不弱於她,怎能不戰而退?”


    展蹠嘿然冷笑:“我們是盜,幹的可不是攻城掠地的買賣,事不可為,便該及時身退,知不可為而為之,即是不智。戀戰不去,所為何來?”


    說罷,他大喝一聲:“速退!”


    展蹠是中國史上第一個為黑道、綠林道定下道上規矩的人,一共五條,一是踩盤子務要詳盡,把準備下手的目標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二是臨戰勇敢,奮力爭先,不可畏死;三是道上兄弟要講義氣,敵若勢強,不可背友先逃;四是見機行事,轉寰如意;五是獲得財帛,分髒要均。


    這五條道上規矩,葉羽做為他親近的屬下自然一清二楚,一聽他聲色俱厲,再不遲疑,立即凜然聽命,立即喝道:“任家有備,事不可為,速退!”立即率著左右潮水般退去。


    任冰月一見對方動靜頓時愣住,她這三百家將都是自幼配合演練,彼此熟稔之極的人,最是精通聯手作戰,三百人足以發揮出五百人的威力。今晚姐姐把兵力全都交給了她保護兵甲車輛,她排布下如此陣勢,本想做件大事在姐姐麵前露一手,怎麽敵人不戰而退了?


    台下十五個小方陣的家將們也措手不及,隻零星射出幾枝羽箭,傷了幾個強盜,於展蹠人馬卻無什麽大的損害。任冰月急急道:“快,給我追上去,莫要放跑了他們。”


    左右家將徐水和仲常連忙勸道:“二小姐,大小姐吩咐,我們的使命便是保護兵甲車輛,寸步得不離開,不得有一件兵器落入展蹠之手。如果拔軍追擊,陣勢自亂,萬一展蹠趁勢反攻,恐怕於我們不利。”


    任冰月想起姐姐嚴詞囑咐,頓了頓足,追殺的命令終究未敢發出,隻得看著那些盜賊從容退去。


    展蹠退出任府後院,回頭一看,見任家家將陣列整齊,隻在院中守候,並無一人衝出來廝殺,不禁暗歎一聲,他縱橫齊魯,還從來不曾逢此大敗。他知道任家勢力非同等閑,是以早早做了準備,調集的都是各處盜賊精英,料想這百車兵甲一定可得,如今消息泄露,對方早已有備,糾纏過久,本地牧守再引軍夾攻的話,縱然奪到了兵甲車輛,也來不及運出城去了。今日已是全無機會,展蹠隻得死心作罷。


    一時鳴金四起,那時盜賊還沒有“風緊,扯呼”、“點子紮手,並肩子扯活”一類的道上切口,喊的不是“密碼”,而是“明碼”,一時到處都響起:“對手太強,速退出城”的叫喊聲。


    前方苦苦支撐的古君海一聽消息,打一聲呼哨,便引著所部四散而逃,慶忌兵力有限,此時是夜間,四下路徑他又不熟,也不分兵追趕,隻在前門外齊聲大呼:“慶忌在此,大盜展蹠逃之夭夭了。”


    慶忌使人這麽喊,倒不是為了吹噓自己名聲,而是為了讓街坊四鄰全都聽見,明日市井間傳揚來,那就是他慶忌和展蹠在此一戰,把任家撇開了去,以免任家私售兵器的消息泄露出去。


    眼見各處盜夥紛紛退卻,慶忌收起兵器,微喘著粗氣看向任若惜,任若惜殺了這半天,手腳都有些軟了,額頭滿是細密的汗珠,幾綹青絲都粘在潔淨的前額上,白晢的臉蛋上一酡嬌紅。


    她正舉手拭汗,瞧見慶忌向她望來,不由啟齒一笑。慶忌走到近前,低聲道:“任姑娘,請速帶你的人回去,明日天明,依計而行。”


    任若惜正待說話,心裏驀地幽幽一顫,明日,就要與他各奔東西了,從此天遙路遠,還能有相見之日麽?任若惜思之不禁黯然,不知什麽時候起,慶忌這個她千方百計想要回避的人,在她的芳心中已經悄悄印下了一個影子。


    可是此時滿地死屍,眾目睽睽,縱有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任若惜嘴唇翕合幾次,終於垂首,隻低低說了一聲:“多謝公子高義。”


    “公子,您的矛!”


    阿仇找到了慶忌的長矛,他看不出慶忌與任若惜兩人麵麵相對的隱隱情愫,冒冒失失地呈了上來。


    慶忌白了他一眼,“惡狠狠”地去抓長矛,手指剛剛搭上矛杆,一隻柔荑已搶先握住,慶忌和阿仇齊齊一愣,任若惜抓矛在手,自懷中掏出一方繡帕,仔仔細細地將矛杆上的血跡慢慢拭淨,風輕輕吹著她散落下來的一綹頭發,於這血腥之中別有一番溫柔滋味。


    拭淨了矛杆,任若惜才雙手捧矛,送到慶忌麵前:“多謝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告退!”


    慶忌略微出神,隨即接過長矛,低聲道:“姑娘不必客氣,速回宅去吧。”


    任若惜深深地望了他一眼,轉身而去,牆上窺伺動靜的莊丁傳下訊號,大門洞開,任若惜當先走入,任府家將抱起戰死的同伴跟在後麵。


    慶忌當街站著,隻見任若惜走進門去,遽爾轉身,站在門下靜靜地看著他,那雙明亮的眸子瞬也不瞬。任府家將魚貫而入,大門又緩緩閉攏,“砰”然一聲,隔斷了彼此的視線。


    慶忌把那幽怨複雜的眼神盡收眼底,大門一關,慶忌便“嘿”地一聲,把矛往地上一頓,雙手攥緊,心中狠狠發誓:“有家難歸、有國難回的日子真是痛苦。大丈夫一朝無權,便連個喜歡的女子也不能追求,就算為此,我同他闔閭也是鬥定了!”


    不知是不是融合了兩人的記憶,現在有點雙重性格,豪情抒罷,慶忌的心思便下了道,**蕩地想道:“他朝我若得國,能納此女為妃,讓她夜夜為我拭‘矛’,豈不妙哉?”。


    慶忌嘴角一絲“無恥”的笑容還沒露出來,就聽遠處叱喝連聲,一串燈籠火把遙遙奔來,中間一輛戰車,戰車輿側插著可供替換使用的戈、殳、戟、酋矛。戰車上居左一名甲士手執弓箭,居右一名甲士手執長戟。


    前方座上端坐兩人,左邊是禦者,右側是主將。車到近前,禦者一勒馬韁,四匹健馬長嘶止步,右側端坐的主將扶車而起,此人年約五旬,濃須垂胸,頂盔掛甲,手執一杆大矛,他威風凜凜四處環顧,嗔目大喊道:“此處出了何事?大盜展蹠何在?”


    慶忌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看到這位老將軍,他不知怎地想起了警匪片裏總是姍姍來遲的香港警察,胡惠中、李賽風……


    唉……,想起前塵舊事,心中沒來由的便會湧起一陣傷感和惆悵,往事不堪回首,月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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