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忌仍在專注地思考著他的問題,吳國周圍其他鄰國中,宋、陳、蔡三國沒有力量同吳作戰,也沒有那個理由,但是可以盡力讓它們保持中立,這一點也不難辦到。至於越國……,慶忌隻略略一想,便把它拋到了腦後。雖說敵人的敵人就是我的朋友,不過他對越國這個小流氓實在一點好印象也沒有,尤其是那個肯吃屎的勾踐,也許是因為熟知那段曆史的關係,他對這個還未當上大王的陰人下意識地有點忌憚,那種感覺,就象他寧可麵對猛虎,也不願麵對毒蛇時一樣。


    至於吳國內部,也要盡可能的爭取一切力量,任家這樣急於與其他大國權臣建立關係,看來在吳國的處境非常不妙,也許該派人同他們接觸一下,說不定任家就會成為自己在吳國內部的一個強有力的幫手。還有季子,季子的威望就是一支強大的軍隊,雖說他現在賭氣自閉於封地,影響已大不如前,那也隻是相對於他的過去而言,隻要他登高一呼,照樣可以號召許多吳國老臣附從響應。但是這枚棋子不到時機無法啟用,在季子心裏,整個吳國的穩定遠遠超過個人恩怨是非,如果沒有強大的實力做後盾,讓季子認識到戰爭已不可避免,自己也決不會輕易落敗,他是不會出頭的。


    雨似乎小了一點兒,刷刷的聲音刷得人心底發涼,慶忌從如潮的思緒中清醒過來,微微地歎了口氣,越是想到未來的規劃和發展,他越是感到自己現在急缺人才。聯絡各國,需要能言善辯的好手;訓練士卒,需要才能卓越的將領,可是自己手下現在就缺少這樣能獨擋一麵的人才。


    英淘雖然可以栽培。但是現在還隻是一隻潛力股,他的經驗太少,而梁虎子與冬苟等人隻能做做衝鋒陷陣地事,絕非大將之才,他需要的是能夠上馬管軍下馬管民的傑出人才,可是以自己如今的處境,除非別人主動來投,想挖掘人才談何容易。別的不說,就說眼前這個一門心思想要當官的孔丘,與自己還算是好友呢。如果想把他拉進來做自己的幕僚,恐怕他也絕不會答應。


    還有軍隊,軍隊的建設尤其重要,什麽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打了勝仗之後再說這些吧。戰場上起決定作用的最終還是兵力的強弱,自己懂些什麽練兵之法?大概隻曉得練練隊列加強士兵地服從感,可那是當務之急嗎?


    而且這支軍隊也不能讓他們整天練兵啊,現在的經濟體製,就是一個國家都養不起多少常備兵,招來了人。也得要他們拿出很多時間來務農經商以求自給自足的。以自己的財力,或許可以訓練一支精銳之軍,人數卻不會太多,頂多千把人,關鍵時刻用來做衝鋒陷陣地突擊先鋒。


    慶忌本非“唯武器論”的信徒,這時卻不禁把腦筋打到了武器改良上。可惜啊,他不了解這方麵的知識,他首先想到的就是火藥,但是在漆城時他就向魯姓工匠打聽過了,這世上現在還沒有發明硫磺呢。他可不知道怎麽提煉硫磺,在他那個年代,這些基礎性的東西都是拿來就用的,何曾認真研究過它的原理。


    而且就算知道怎麽提煉硫磺,他仍然是一個門外行,僅憑他掌握地一點知識,要想發明火藥談何容易,一切他都得從頭開始,提煉、合成、試驗、規模生產、檢控、貯存、運輸、等等一係列問題。相應的管理、安全防護等等,這些條條框框全建立起來,還隻是發明了火藥,還沒有製成武器。要想真正用於戰場仍有一堆新的問題等著他解決。


    等他搞定了這些破事,所得到的怕不僅僅是一盒黑火藥了,一個遠遠超過現時代的科技工業體係的雛形也差不多全建立起來了,他行嗎?就算他行。那得多少年以後了?而且那時的威力也不好說啊。猶記得,火藥從發明以來。宋朝便開始應用於軍事,不斷改良、完善,但是一直到了明末,沙場上的主戰兵器仍然是冷兵器。要考慮實用啊,不能選最先進的,隻能選最容易製造並且最容易被大眾使用的。太早超越時代地產品有其先進性的同時必然有著更大的弊端,尤其是在古代。因為現代科技趨向於技術發展應用,是先有意識地去發明、創造,然後應用。這是有規劃、有目的,所以井然有序。而古代則是應用發展技術,也就是說先在實踐中應用了某些東西,然後才會有人來研究它是怎麽生成的,它的原理是什麽。


    慶忌想到這裏,又是暗暗一歎,暫時放下了煩心事,這時他才發覺雨晰晰瀝瀝,越來越小,而且成碧夫人那邊一點動靜都沒有。慶忌好奇地問道:“夫人?”


    “嗯?”聲音幽幽,有些低沉。


    慶忌問道:“夫人,怎麽這麽沉默,在想什麽?”


    成碧夫人長長地舒了口氣,幽幽地道:“在想事情呀。”


    慶忌逗她道:“在想什麽,在想怎麽賺錢嗎?”


    成碧不答,過了半天,才輕輕地道:“小時候,家裏非常窮,經常吃不上飯……”


    慶忌沉默下來,靜靜地聽著,成碧似乎陷入了回憶當中,用夢幻似的語調說:“有一年,齊魯邊界又開戰了,爹爹被拉去打仗,那時候正是秋收時節,偏偏又下起了暴雨,象今天一樣,不同的是,雨下了大半天還不停……。我娘擔心地裏的莊稼被毀掉,那可是一年地口糧,還要上繳季氏一大半,如果都毀在地裏,一家人就沒法活了,所以就冒雨趕去地裏搶收糧食。


    唉,我在家裏好餓,天上不停地打雷,怕得要命。家裏隻有我,還有才滿月的弟弟,我也才六歲而已,抱著弟弟,我就隻會不停地哭,嗓子都哭啞了,娘還沒回來,我怕的要死,就把床單裹在身上,因為沒有衣服穿……我把弟弟丟在家裏,光著腳,一個人在雨裏跑呀,跑呀,隻想去把娘找回來。


    我家不遠處有一條淺淺的小河,隻漫過足踝,平時都是淌水過去的,可那天,水漲了,那水好冷好冷,我淌到河中間的時候,兩條腿凍得一點知覺都沒有了,再也邁不動一步。暴雨還在不停地下著,河水慢慢地漲高,我覺得自己已經是一個死人了,全身都沒了知覺。嗬嗬……到底是小孩子,那時也想不到會淹死,就隻想……離開這麽久,找不到我娘,弟弟又沒人照看,娘回來一定會打死我的……”


    “那你後來怎麽……”


    “應該是我命不該絕吧,村上有個人也去地裏搶收糧食回來,看見了我,那時水已經漫到我大腿根上了,他衝進水裏,把我抱了出來,這才撿回一條命。隻是從那以後,隻要陰天下雨,我地腿會酸痛難耐,痛楚難當,恨不得放進火爐中才舒服。也就這兩年,才開始輕微了些……”


    慶忌聽地動容,竟不知該如何安慰解勸。成碧夫人幽幽一笑,又說:“娘為了撫養我們,吃了許多苦。還有我爹,那場仗打回了,就斷了一條腿,所以……後來爹把我賣掉,我一點都不恨他,我知道他也苦……”


    慶忌的眼睛有點濕潤,他默默地站起來,走過去,隻見成碧夫人軟弱地倚坐在大樹地氣根上,背靠著樹幹,仰著一張俏臉,閉著眼睛,那輪廓分明的俏麗側麵,今人覺得有種淒然之美。她白淨無暇的臉蛋上,有幾滴晶瑩的水珠,不知是樹上落下的雨水,還是她的淚水。


    雨停了,森林中有種潮濕中透著腐葉氣息的味道,陽光重新綻出了笑臉,金輝灑滿林間,慶忌深深吸了口氣,向她伸出了手,溫柔地說:“雨停了,太陽出來了,我們下山去。”


    成碧張開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眼睛裏還有一抹揮之不去的哀傷,但是慶忌隻說了一句話,她便“噗哧”一笑,那嬌顏象帶雨的梨花,迎著絢麗的陽光綻然開放。


    慶忌說的是:“還賴著做什麽,難道正披著床單光著腚?大不了,哥哥背你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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