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上下打量這女孩一番,撚須微笑,連連搖頭:“小姑娘,這可是築城啊,你能幹些什麽,去去去,一邊玩去,不要擋在老夫這裏礙事。”


    “我怎麽就不能做事?”那小乞丐不服氣地一指剛剛被錄取的那名健婦:“這位大嬸是女人,我也是女人,她可以為什麽我就不可以?”


    那時候女子可以和男人一樣從事各種體力勞動和職業,甚至有些人口較少的諸侯國,所列的三軍軍陣,就是青壯一軍,老幼一軍,健婦一軍,便連女人都要上戰場打仗的,築城挖河這類事情,女子去工作賺些家用,是很正常的事情。


    那管事聽了這女孩說話,不禁失笑,這女孩兒口氣雖有些衝,偏是天生長了一張討喜的麵孔,雖然臉蛋髒兮兮的,但是眼神靈動,宜喜宜嗔,那管事不覺她厭煩,反倒有些喜歡了這個性情爽直的小姑娘,便笑道:“嗬嗬,小姑娘,她能挖渠蓋房,能伐木鋪路,你那細胳膊小腿,能做什麽?”


    “我?”小姑娘眼珠骨碌碌一轉,說道:“我可以做飯啊,可以幫泥瓦匠打打下手啊,我還可以幫大叔你洗衣服啊,怎麽樣,這麽能幹的人才不太好找吧?”


    “哈哈哈哈……”,那位管事笑得前仰後合,他用毛筆點著麵前這小姑娘,樂不可支地道:“你這丫頭,倒是長了一張巧嘴,罷了罷了。就讓你吃口閑飯好了,哈哈,來來,這個牌子給你。”


    管事在牌子上飛快地寫了一個“膳”字,著人在後邊燙上成府印記,遞給了那個女孩。女孩眉開眼笑,甜甜地道:“謝謝大叔,大叔是好人,行好事。一定長命百歲,子孫滿堂。”


    女孩說完便握著竹牌興衝衝地擠出人群,那管事笑著搖搖頭:“這丫頭,人挺機靈,說話又甜,可惜了,這麽小就要一個人出來謀口食。”他說完便把臉一板,對眼前挺胸腆肚的那個壯漢問道:“你。說說,能幹什麽?”


    女孩擠出人群。把竹牌揣在懷裏,頭一抬,忽見城門方向慶忌和英淘騎馬並轡而來,噙在她嘴角的一絲輕鬆笑意立刻消去,她急忙一轉身,踮著腳尖向人群裏看,扮成一個看熱鬧的人。


    慶忌騎著馬慢悠悠地入城,看到城門邊如火如荼征人場麵。滿意地點頭一笑,他絲毫沒有注意人群中地那個小乞丐,與英淘說著話,兩個人從人群前慢慢地走了過去。


    女孩回頭一看,冷冷一笑,靈動的眼珠四下一掃,也快步離去了。


    這個時候,曲阜,宮城,三桓剛剛自宮中出來。三人唬著一張臉,麵有不豫之色。彼此並肩而行,誰也不看誰一眼,出了宮城各自登車,車馬啟動的時候,滿朝的公卿大夫才從後邊陸陸續續地走了出來。


    季孫意如登上車,往椅背上一靠。撚著胡須冷冷一笑:“叔孫玉。嘿!還真拿自己當個可以指點江山的人物了,老夫也不反對你。隻消不表態、不點頭,照樣有許多會看眼色的人站出來反對你,你這小子,能奈我何?”


    按照三桓與慶忌的私下約定,為平息魯君去世後魯國的亂局,三桓達成同盟,季孫意如交出執政之位以洗刷自己清白,而叔孫玉和孟孫子淵則放棄趁機打壓季氏,引發魯國內戰的危險,條件是新君由叔孫玉來指定,雙方各讓一步,各取一利。然而如今事態稍見平息,季孫意如便又起了爭風之心。


    魯君之死合三人之力聯手掩蓋,已經被平息下去,他也不怕叔孫玉這個如今成了同謀地人此刻再來翻舊賬,這些天不止許多朝中的公卿大夫上門求見,還有那些先君的公子們也爭先恐後地投效到他的門下,希望他能支持自己成為魯君。


    季孫意如誌得意滿,仍以魯國第一人自居,通過了解盤查,他本來已經挑中了一位公子姬巒,這位公子同樣也是庶出,不過他的母妃是魯君姬稠的側室,在庶出的這些公子們當中算是出身比較高貴的,同時在這些公子當中,他年歲最大,乃是長兄,即便不講自己地私利,按照立長不立幼的規矩也合乎情理。


    季孫意如本以為叔孫玉與他地選擇會不謀而合,又見這位姬巒公子對自己謙恭有禮,便受了他的厚禮,答應扶保他做新君。其實他打的主意隻是既不折威風,又不必出頭,隻是順水推舟,等叔孫玉宣布推舉這位公子做新君時,自己出言附合便是,誰會知道他們之間的幕後交易?還不是認定了一切出於自己授意?


    誰料他派了仲梁懷去與叔孫玉通氣的進候,叔孫玉正在家裏大發脾氣,這幾日登門求見的人寥寥無幾,即便是有,也是請他在季孫意如麵前為他們說項,沒有一個認定了他才是能決定魯國新君人選的大人。就在這時,季孫意如又跑來向他遞話,說自己相中了一位公子,季孫意如仍自居三桓第一的嘴臉,徹底激怒了叔孫玉。


    是可忍孰不可忍,他決定一定要還以顏色,季孫意如選地人便決不能用,這倒不是意氣之爭,而是要讓滿朝公卿看清楚,他選擇的人,與季孫意如無關。這是一個****上的訊號,表明他的權力已不在季氏之下,甚或在其之上,那樣的話,那些見風使舵的官員自然會改換門**,投效到他的門下。


    叔孫玉仔細調查了魯君所遺所有公子的資料,然後買通季孫意如的門房,要來了求見過季孫意如的所有公子地名單,兩相對照,發現隻有一個叫姬宋的公子不曾去求過季孫意如,當下想也不想。連這人的情形都未做調查,便立即決定擁立此人。


    等他在朝堂上提出這個人選之後,季孫意如門下地大夫指責這位公子有失孝悌,父喪期間不在靈前守候,他才知道這位姬宋公子如今不在曲阜,如若不然,他未必就不會去投奔季孫意如,但是話已出口,若再收回不免失了威風。叔孫玉也隻得堅持要立此人。


    當年父輩之間的立君戰爭在他們之間再次打響,滿朝文武都在看著,看誰提出的人選能夠當上魯君。季孫意如親口答應過,新君之立由叔孫玉決定,所以他不便公開出麵反對,但是授意自己的心腹給叔孫玉拖後腿,那是在所難免了。


    姬巒與姬宋比較,姬巒地母氏身份較為尊貴。又是長子,由他繼位順理成章。叔孫玉強要提舉一個身份卑微、又非長子地人,可謂名不正言不順,任他辯才如何出眾,也無法反駁這些質疑。


    季孫意如態度曖昧,他那些心腹手下你方唱罷我登場,輪番出來向叔孫玉詰難,其他保持中立的公卿大夫看出紛爭又起,為明哲保身計。在事態沒有明朗之前,誰肯出言擁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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