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蠻臉色蒼白,踉蹌退了兩步,扶住門框,那手中的劍已垂了下來。在她心中,從幼小到長大,從來都是慈眉善目、完美無暇的娘親,突然成了一個為了爭寵暗使家將刺殺一個無辜弱女的殘忍凶手,這樣的打擊,幻滅了她心中最美好的形象,讓她再也無法承受這種打擊。


    “你騙我,你一定是騙我……”季孫小蠻不敢正視這現實,她舉起劍,卻似無力握穩,劍刃輕輕地顫晃著。


    “我沒有騙你!季孫子菲沒有子嗣,我甫懷孕,她便下此毒手。就因事敗,不容於季孫子菲,艾夫人才羞慚自殺,成碧何辜?”


    成碧夫人輕輕係起腰間絲帶,眼中也露出一絲恨意:“那個受命來刺殺我的人,就是魯國第一劍客,季氏門下第一高手袁素,如今的魯膾居老板袁公。不然,堂堂第一流的劍術高手,你以為他為什麽要變成一個猥瑣市儈的酒家老板?”


    她的語鋒犀利起來,冷聲道:“因為他一劍刺下時心生憐憫,避開了我心頭要害,有負艾夫人使命,是為不忠;堂堂魯國名劍客,卻對一個孤苦無依的弱女子橫下毒手,害得她……,她幾乎慘死,是為不義。如此不忠不義,他才封劍自晦,做了一個酒家老板,醉生夢死這許多年。”季孫小蠻倉惶大叫:“我不信!”


    她連連後退,已是滿臉淚痕。自被人窺破行藏,她便改變了讓成碧夫人身敗名裂生不如死的念頭,早早躲進這幢叔孫搖光住過的宅子,這幢宅子是穀中目前最為華麗的住所。她料定成碧夫人若是歇息休憩必來此處,可是想不到今晚卻聽到了這樣一個讓她無法忍受的消息。


    她流著淚後退,突然發一聲喊,轉身狂奔出去,身形如電,奔至牆頭時。甩袖一揚,袖中不知飛出一件什麽物事,嗖地一聲勾住牆外一株大樹橫幹。借力一扯,整個身子便如飛鳥一般騰空而起。淩空飛去。


    “什麽人?站住!”院外巡戈地士卒陡然發覺一隻大鳥似的東西從夫人住處飛出來,隻一沾地便疾若靈猿,奔入暗影之中,不禁大駭追去。


    成碧夫人有些踉蹌的走到門口,軟弱無助地靠在窗扉上。手輕輕按在腹部,望著天空冷冷一輪清月。淒聲道:“你恨我,我又該恨誰?那一劍雖未殺了我,卻殺了我未出世的孩子,你以為我想要現在的一切?我寧願放棄所有,隻要能讓我從不曾有過在你季氏門中所經曆的這些噩夢!”


    成碧說完,忽地轉身扶著門扉,香肩抽*動,無聲地飲泣起來……


    **停止了。院落外加強了防衛。成碧夫人地房門關上,月光將一天清冷重又撒遍大地。靜謐的氣息籠罩了山穀。院中大樹上,慶忌悄悄現出身形,坐在一枝橫亙的粗大樹幹上,他把窩弩掛在一旁,雙腿懸在枝幹下,輕輕搖晃著。


    夜露打濕了他地衣衫,許久許久,他才輕輕地歎息了一聲……


    季孫小蠻這一去,如鴻飛冥冥,再也沒有音訊,連她留在杏園客棧的行李都沒有拿。雕鳴等人又苦候了兩日全無消息,隻得垂頭喪氣地回曲阜複命。


    成碧夫人因為季孫小蠻地到來勾起的慘痛往事影響了心情,情緒低落數日後也重新振作起來。人畢竟不能為了過去活著,有未來,才有希望。


    難捱的夏日時光漸漸過去了,秋風悄悄吹黃了樹葉,林野間一片凋零。一座雄偉的飛狐城已然矗立在山穀險要之中,山門前一條大道上車水馬龍,盡是南來北往的鹽商,其中大多是季氏門下自營地分號。


    山下修建了一條河道,從山上瀉下的湖水,直接引入東邊地浚河,原來北向齊國的那條大道上修架了一座石橋,這樣水流貫通,連碼頭都省了,從沿海運來的食鹽可以直接運抵飛狐城下,在此儲藏,裝車起運,再販往西方諸國。由於三桓駐軍在附近各處城邑駐紮,蒙山蒼霞嶺上平靜下來,許久沒有動靜,當秋風漸起的時候傳來消息,齊國那邊又發生了一起攻城掠寨的大劫案,近千大盜夜襲一座小城,掠走了大批財帛女子。


    強盜公然劫城,當今天下,除了展蹠沒有第二人具備這個實力,慶忌和三桓派駐在附近的將領們聞訊都暗暗鬆了口氣。事情很明顯了,展蹠見事不可為,已經悄悄離開蒼霞嶺,再度幹起了劫掠天下的買賣。


    三桓縱容展蹠為盜,坐看他的勢力越來越大,原本就是有意為之。魯國不以武力為憑仗,常受周圍諸國武力騷擾,出了展蹠這個大盜,為了保境安民,各國諸侯不得不安排大量駐軍守在一些富庶之地和交通要道上,分散了大量兵力,這是魯國三桓所樂意見到地。因此在聽說展蹠又去齊國劫掠地消息之後,三桓對展蹠蒼霞嶺老巢也有意識地保持了安全距離,默許他的存在,但也不容他擴大地盤,雙方暫時達成了一種默契。


    此時,飛狐嶺內穀中卻是殺聲震天,一隊隊士兵地訓練正如火如荼。此時穀中士兵約有三千人上下,都是身體強健、能吃苦耐勞的貧苦子弟出身。


    慶忌四處招兵買馬,打的是運鹽壯丁的幌子,待他招來了人馬,在訓練中再挑選身體強壯,身份清白的送上後山,完全按照軍事化標準進行訓練,這就是他用來組成軍隊的班底。


    鹽車要運送到各國,山高水遠,路途迢迢,一路上山賊水盜不勝其擾,是需要大量武裝力量護送的。一般來說,發往各國的食鹽每起運一次至少一百車,正副禦者就得兩百人,護鹽壯丁最少也得三百人,因此慶忌招上數千人馬並不稀奇。


    每支人馬略有小成,便遣出去做鹽丁,長途拉煉,又能賺錢,而空下來的名額再招收新兵,因此慶忌真正招收了多少兵馬,外人是無法估量出來的。這些兵丁除了一天三遍的習練武藝,還要開辟山田、采摘野果、釀製美酒、伐木出售、狩獵野獸,出售皮貨,一方麵在這些活動中強健體魄,一方麵可以做到自給自足,免致坐吃山空。這是慶忌效仿展蹠,自給自足的舉措。


    那時對軍隊的訓練其實極為有限,需要他們掌握的東西並不多,能擊鼓而進、鳴金而退聽從號令就具備了基本標準,何況那時是全民皆兵,這些體魄強健的士卒本來就有技擊基礎和基本的從軍知識,稍加訓練就能做戰。


    不過慶忌的訓練還是有所側重的,那就是攻城戰。那時城池是一國一地政治、經濟、文化中心,人口密集,地位顯要,在正常的兩國攻伐戰爭中就是戰爭的必爭之地。而且農夫家無餘糧,每年所產糧食大部分都要交納給封邑主人,運入城池,城中隻要有活水,憑積糧即便困上兩年也安然無事。


    而且在野外攻的一方既無雄城險要可守,又禁受不起長途運送糧草的消耗,同時對方還可據城主動發起反攻,打消耗戰或者農村包圍城市在當時的經濟條件下是不切實際的。以前古書上常講某城是兵家必爭之地,其實那城池周圍又無長城,為何攻伐的一方在實力不能遠超對方的情況下不能圍而不攻或者繞城而過,徑自攻打下一目標?原因就在於此。


    以姬光已經掌握吳國政權,慶忌才是顛覆一方,雙方實力絕不對等的情況下,他更得主動發起攻城戰,而且還要以閃電戰術盡快取得成功,否則對方完全可以從容調度,調遣各路大軍形成圍剿之勢,所以士卒的主要訓練科目,都是圍繞攻城進行的。在各種攻城方式的運用、攻城器具的使用上,慶忌便下了很大功夫。


    城池都是封閉式的堡壘,不僅有牢固厚實高大的城牆和嚴密的城門,而且城牆每隔一定距離還修築墩、台樓等設施,城牆外又設城壕、護城河,可以說層層設防,森嚴壁壘,要攻陷城池談何容易,這就需要用到大量攻城器具,主要是攀登工具,挖掘工具以及破壞城牆和城門的工具。


    慶忌軍中的訓練項目主要是臨山築攻、鉤梯爬城、挖掘地道,使用的工具有雲梯、樓車、衝木、蛾傅、軒車、噴等等,其中有些攻城器具或者當時還沒有發明,或者還隻具雛形,缺陷重重。慶忌依據自己掌據的見識一一予以發明,完備。由於他此前已經發明過牙刷、石磨、平底炒鍋等物,在士卒們心目中,這位陽斌陽大管事乃是一位擅長機關之學的才智之士,倒也無人因此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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