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國首都,向來都是江山命脈之所係,如果都城所在地選擇的不好,對江山社稷的存在來說,便是一個致命的缺陷,危急時刻,很可能一個本不該輕易滅亡的國家便因選擇的國都地理上沒有優勢,從而輕易覆亡


    越國的都城如何呢?越國的都城在會稽。會稽近海,距都城沒有多遠便是一個海灣,出海捕魚在當時還沒有這個條件,更談不上經商碼頭,因此海灣非常荒涼,連個地名兒都沒有。很多年以後,這個海灣才有了名字,那時它叫杭州灣。


    英淘率領的大軍便是從海上折入杭州灣,在靠近越國一側的海岸線登岸了。


    慶忌伐吳時,孫武便曾利用海船長途迂回,繞過夫差防禦的主要方向,自其腹心登岸作戰。從海上運兵,這才春秋時代是史無前例的作法,這件事對近海的越國造成了極大震動,有些頗有遠見的大夫甚至曾經進言,請求國君將都城內遷,因為他們感覺到一直以來是天然屏障的海疆從此不再安全,綿延無限的海岸線根本無從防禦,誰也不知道強敵會在哪一天,會在什麽地方登陸,從而繞過他們陳於邊境的大軍直取都城,原本的天然屏障反而變成了易受攻擊的一個軟肋。


    然而遷都豈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一旦遷都,許多本地公卿世族的利益就要受到重大影響,因此這件事還沒有得到絕大多數的公卿大夫們支持,暫且擱置了下來。


    勾踐心細如發,他雖然不知道吳軍北伐根本就一開始就是對越國設下的一個局,還是顧慮到了大軍傾巢而出,內部空虛的萬一之險。因此對集中了吳國大批戰艦的南武城派出了許多斥侯密探,嚴密監控那裏每一艘戰艦地進出。但是饒是勾踐機敏多智,也沒有想到做為整個滅吳計劃的重要一環,慶忌早已派人同魯國取得聯係。向魯國借船運兵了。


    當英淘率軍在杭州灣登岸時,海邊的漁夫們詫然看著數不清的大木船飄搖而來,眼見從未見過地如此奇景,一個個驚得目瞪口呆。


    吳軍根本不去理會這些在近海打漁的漁民,他們一隊隊離開木船,大模大樣的走到平坦的沙灘上,在伍長、兩司馬、卒長、旅帥等各級軍官的號令和大旗指揮下井然有序地排列著隊伍。


    孫武在飛狐穀時曾按照低階軍官的標準對每一名士兵進行訓練,這些士兵經過伐吳之戰的戰火洗禮,已經成長為一個個合格的軍官。頗具指揮能力,在他們的指揮下,整支隊伍迅速集合完畢。


    隨後英淘開始調兵遣將,他派出由兩名旅帥統領地一支人馬攻向吳越邊境處的越軍駐地。自從越軍主力進入吳國作戰後,留守在禦兒城對麵越營的士卒已經不多,而且大多是老弱殘兵。這兩旅人馬已足以解決他們。


    英淘又派出一卒人馬,和四十多名東夷神箭手一齊護送丹烏從陸路繼續向南挺進。這四十多名東夷箭手人人挎弓背箭,另一側肩頭都挎著一個沉重的包袱,裏邊都是些珠玉財寶。他們此番深入越國南部,肩負著一項很重要的使命:招安。


    越王允常姓姒,姒氏一族原本居於北方,在今齊國境內,由於齊、魯、吳等國相繼建立並強大,在周王朝建立前便已存在的商朝諸侯國越國被迫一步步向南遷徒,直至來到如今地越國地帶,並在這裏定居。


    說起來。他們也是越國的外來一族。當地本有許多自古在此生活地本地民族,其中最大的一支也是夷人後裔。世人稱之為三夷。


    但這僅是世人為了和淮夷、東夷不同居住地的夷人區別開來才如此稱呼,在三夷人心裏。卻是自認和東夷、淮夷同為少昊後裔的夷人一族的。越國對這支國內人口最龐大的異族始終視為異類嚴加防範,對他們的統治也比較嚴格,吳國近年來向越國索要的大量木材、礦石,便被越人做為徭役分攤到了這些夷人身上,讓他們入深山伐木、進山洞刨石,艱辛的生活、繁重的勞役令三夷人對越王允常地統治極為不滿。


    此次嬴蟬兒派丹烏隨英淘大軍南下,便是要以夷人之王地名義,派使者與三夷族的首領接觸,勸說他們揭竿而起,消滅姒氏政權。他們是本地民族,又是越人中地一支主要力量,如果能勸得三夷造反,奪取越國並迅速穩定越國便絕非難事。


    安排了他們離去之後,英淘便親率主力大軍,自杭州灣出發,在早前曾多次深入越國充當斥侯熟悉越國路徑的秘探們帶領下直撲會稽城……


    會稽越王宮,群臣畢集,驚惶失措。


    越王允常鐵青著臉色坐在上首,他剛剛派出信使火速去召勾踐率兵回國,但是遠水不解近渴,麵對來勢洶洶即地吳軍,允常實是一籌莫展。


    群臣議論紛紛,有勸大王立刻逃上會稽山的,有勸大王移駕句無的,甚至還有人異想天開,勸允常先逃亡楚國的,七嘴八舌莫衷一是,吵得允常暈頭轉向,他不由大吼一聲道:“統統住嘴!”


    隨著允常一聲大喝,朝堂上頓時肅靜下來,剛剛還爭得麵紅耳赤的大夫們紛紛向允常望去。允常重重地喘了幾口大氣,努力平抑了一下呼吸,放緩語氣問道:“吳軍突出其來,直撲會稽。我越國大軍在外,內部空虛,該如何抵禦強敵,還望諸位大夫群策群力,商量出個得宜的辦法來。大敵當前,我們切不可意氣用事,自亂陣腳。若成大夫,你先說,如此情形。我越國該如何應變?”


    若成踏前一步,沉吟著說道:“大王,我吳國精銳盡出,留守會稽的都是老弱殘兵。難敵吳國虎狼之師,以臣看,我們應當堅守城池,避免會戰,發動國人上城堅守,直至太子率兵返回。須知楚國費無忌還率大軍在吳,吳軍必不敢在此久戰,因此隻待太子率大軍返回,則吳軍必退。”


    允常聽了微微點頭。大夫計研立即閃身出來,高聲說道:“大王,臣以為此計不妥。”


    “怎講?”


    “大王,太子率精銳方出,吳軍便突然出現,顯然是有備而來。看這情形,恐怕我們是中了吳王之計了。否則他們斷不會來的如此迅速。若是吳國有意誘我大軍入吳,恐怕太子那裏也是凶多吉少,更遑論等待太子率兵回援了。我越國水網密集,不利於吳軍迅速移動,我們應充分利用這一點,退出會稽,以江河湖泊為掩護,與吳軍周旋,等有了太子的準確消息,再做對策。”


    “笑話!”大夫苦成冷笑道:“讓大王棄了都城。豈不更失憑恃?到那時就算太子率軍趕回。我們狼狽於山川沼澤之間,太子急急趕回兵勢又鈍。反是吳軍占了我越人的城池,養足了銳氣據險而守。如何再做反擊?”


    他向允常拱拱手道:“大王,臣以為,若成大夫地計策可用。我會稽城雖年久失修,城牆低矮,但是吳人乘船而來,疾攻會稽,求的是兵貴神速,必定不會攜帶大型攻城武器,我們若馬上開始準備,未必不能把會稽打造成一座堅城,縱然不能守上數月一年,要守到太子率兵歸來總還是可以的。


    如今吳軍突至,舉國為之震蕩,國人已是無限恐慌,若是大王不戰而走,棄城而逃,國人鬥誌頓消,必然四處逃散,那時如何收場?又談什麽反攻?”


    大夫皓進思索良久,上前說道:“大王,太子領兵伐吳,已傾盡我越國精兵,又有楚國費無忌率領數倍於我越軍的人馬同行,照理說,吳國現在自顧不瑕,萬無反攻我越國地可能。常言道殺人一千、自損八百,吳王再如何驍勇,也不可能那麽爽快的吃掉這麽多兵馬。更何況咱們還有準確消息,吳王已將吳國主力盡數派往東夷呢。吳軍突然出現在我越國境內,此事著實蹊蹺……”


    計研哂然道:“吳軍兵行神速,此刻已到若耶溪,須臾便到會稽,你還以為這是傳聞不成?”


    皓進撚須一笑,目光閃動,沉穩地道:“大王,諸位大夫,皓進並非不信吳軍已兵臨城下,而是想知道,吳王慶忌大舉出兵東夷,吳國外強中幹,已不堪一擊。我楚越聯軍一路進逼,已攻到姑蘇城下,吳國國內情形,想必比我越國此刻情形更加混亂不堪。那麽……這支吳軍從何而來?又因何而來呢?”


    允常聽他話中有話,精神不由一振,連忙傾身問道:“皓進大夫有何見解?”


    皓進道:“大王,臣以為,此乃吳國相國孫武的一計,想要藉此扭轉敗局罷了。”


    群臣一聽盡皆動容,紛紛屏息靜聽,皓進聲音朗朗,大聲說道:“慶忌親率大軍北伐,以相國孫武坐鎮姑蘇。孫武此人,本不為世人所知,自慶忌討伐闔閭,始一戰成名。此人詭計多端,長於智謀,當初慶忌討伐闔閭,便用了他的計策兵圍姑蘇,誘闔閭赴援,卻密遣大軍埋伏於天目山下,一戰擊潰闔閭大軍,為慶忌奪回吳國立下大功。


    如今太子殿下率兵入吳,與楚人聯手,內攻姑蘇,外擊慶忌,誰主誰次、誰虛誰實,全看臨敵情形。此計與孫武當初所用的辦法有異曲同工之妙,以孫武之智,不難窺破我軍用心。太子出征之時,便料定此計難瞞吳人,隻是我軍攻其必救,慶忌不得不救,是以此計雖是陽謀,不怕慶忌不入彀就擒。然而孫武此人實在了得,竟想出這招解圍的妙計……”


    說到這兒他讚歎幾聲,又道:“諸位,慶忌大軍現在東夷,路途迢迢,就算得到我軍攻至吳國的消息後立刻起兵南返,無論騎馬乘船,此刻也決計到不了我越國,何況東夷諸部大多依山聚居,哪有這許多船隻可用?因此,這支吳軍,決不會是來自目下正在東夷一帶與宋國作戰的吳軍,他們隻能是來自吳國。


    那麽吳國還有什麽人馬可用?唯有原本駐守武原的荊林人馬和守衛姑蘇地王城衛戍軍。皓進方才思索良久,才得出這個結論,皓進以為,這支吳軍必是荊林所部,荊林所部調入姑蘇,本為加強姑蘇防務,他們突然出現在我越國所為何來呢?”


    皓進微笑道:“隻有一個可能,那就是我楚越聯軍甫入吳國,早已用過類似計策的孫武便識破了我們的用心,猜到了我軍下一步的行動計劃。於是,他冒險抽調荊林的人馬,乘船火速南下,奇襲我會稽王城。若能攻破會稽擒得大王,縱然姑蘇失守,也可從容與我越國談叛。縱然不能打下會稽,隻消太子聞訊撤兵,楚越聯盟也必然瓦解,吳人單單應付楚軍,便要容易的多。”


    允常一聽豁然開朗,一拍大腿道:“著哇,皓進大夫說地有理,這必是吳人孤注一擲死中求生的險計,寡人險些上了他們地大當。”


    計研惱怒地道:“皓進大夫,你所說的全無依據,完全是憑空揣測。事關越國存亡之舉,豈能依據一個無稽的猜測便出應對,你要陷大王於不義嗎?”


    皓進拂然道:“若是凡事都要親眼見到才能想辦法去應對,那世上也沒有未雨綢繆這一說了。皓進所言固然出於揣測,卻非無稽之談,如果不是孫武所派的人馬,慶忌的大軍又遠在東夷,根本不可能在我軍發兵後得了消息再及時發兵南下,你能解釋這支突如其來的吳軍來自何處嗎?如果他們的目的不是為了化解姑蘇之圍,你能解釋這支吳軍奇襲姑蘇的目的嗎?僅憑這支吳軍,縱然我越國國內空虛,他們便能滅了我越國不成?”


    “這……”,計研頓時語塞。


    允常哈哈一笑,長身而起,雙眉一展,凜然道:“寡人心意已決,諸卿不必再做爭執了!”


    群臣立即住口,齊齊望向允常。


    允常說道:“寡人馬上再派信使,將寡人與群臣所議告知太子,命他見機行事,若探得姑蘇城中守軍空虛,則不計一切先取姑蘇,一勞永逸,徹底解決吳國之患。至於這支兵臨城下地吳軍……哼!寡人要披甲持矛,親上城頭迎敵,死守會稽,拖住這支吳軍,挫敗吳軍陰謀。諸位愛卿可敢與寡人並肩作戰麽?”


    朝堂上微微一靜,群臣齊刷刷地跪了下去,大聲說道:“臣等願追隨大王,誓死效忠!”


    “好!”允常慷慨激昂地道:“立即下令,將近郊農人遷進城來,所有十三歲以上、六十歲以下男丁全部上城禦敵,青壯婦人負責飲食、運送、救傷。但有抗命者,全家老幼盡皆處斬。存亡在此一役,全體國人,當與寡人同舟共濟、共赴國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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