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半夜,路上寂寥,夜晚的喧囂也逐漸落下帷幕。


    那明亮耀眼的燈火一盞盞的熄滅,朗月的清輝揮灑而下,顯得甚是清冷。


    從百日喧囂到深夜的長安,在這一刻也有了短暫的寂靜,也隻有在這個時候才是長安最美麗的時刻。


    冷冷的秋風穿湖而過,吹皺了一江湖水,蕩漾起一圈圈扭曲的漣漪。


    眼下,四下已是無人,隻有少許幹苦活計之人做著最後的收尾,為明天提前做好準備。


    清冷的湖麵倒影著那張一未變的臉,回想起多年前的時光,江不覺心中一陣感慨。


    世事萬千,不變的隻怕就是這張早已定型的臉蛋了。說實話,女大十八變,男子自也如此,尤其是在十四五歲至二十歲時樣貌會有巨大的變化,有的人簡直就是重新換了一張臉。


    但他不同,他十五歲是這個樣子,十六歲是,十七歲、十八歲,甚至於到現在他也是這樣子,且沒有絲毫衰老的跡象。


    老董從船艙內沏上一壺熱茶,坐在船頭,抬頭望著朗月清輝,道“小江啊,看你心中似有什麽煩心事。”


    “我老董頭,沒什麽本事,就是比別人多活了些年紀,見過了許多人許多事,說出了或許能幫上你一二。”


    江不覺一愣,回眸看向了這個身影佝僂,瘦骨嶙峋的老趙,猛然之間有一種錯覺,那就是在他印象中老董和他一樣似乎沒怎麽變老。


    他見到老董頭時,便是這樣一道佝僂的背影。


    想了想,江不覺沉下頭,“老董,你說冥冥之中真的有注定嗎?”


    “我極其厭惡某種東西,但是那種東西偏偏又出現在我的身上。我現如今又不得不借用那樣東西,老董你說我該怎麽做?”


    老董回過頭來,緩緩打量了他幾眼,看著江不覺,認真的說道:“老董我見識過許多人許多事,世事無常。”


    “麵對苦難時,有的人會放棄,但有的人會迎難而上。那放棄的人或許會就此平凡過一生,但他有了家庭有了天倫。而那迎難而上的人,或許就此會一飛衝天,也許會跌落崖底一蹶不振。”


    “世事沒有絕對,站在不同的角度上,每種行為都會有一個合理的解釋。”


    他緩緩抬起頭來,看著娓娓道來的老董頭,有那麽一瞬間覺得這位佝僂的老人是位通曉天理的智者。


    “那也就是說跟著自己的心走便是?隨心所欲不逾矩?”他懷著心中的疑惑問道。


    “非也,世事無絕對,人心卻有對錯。有人放縱了自己心中的欲望,有人則嚴於律己為天地立命,為萬世開太平。”


    “自由不是意味著絕對的放縱,放縱之後隻會迎來精神上的空虛。心中一把尺,天地可度量。”


    心中一把尺,天地可度量?他輕聲呢喃著,眼中泛出奇異的神色,仿佛抓住了那一閃即逝的靈感一般。


    老董頭微微一笑,心知他已經逐漸的悟了,於是繼續道:“跟著你的心走,你的心會告訴你該不該做。”


    “一個成熟的人,不意味著他做的每件事都是對的,而是他做每件事之前都會用心中尺去度量,去權衡。”


    聽著這話,江不覺撓撓頭,感覺他懂了,但卻又感覺沒懂。


    就在這個時候,老董驀地撐船離開岸邊,走入船艙道:“你的朋友來了,我最近都瞧見了幾次。”


    “朋友?”江不覺不由一愣,這個時候會有誰來找自己,隻有紀清知道這個位置。但紀清與老趙頭認識,況且是紀清的話早就現身了。


    就在她疑惑間,隻見湖麵輕現朵朵漣漪,一絕世容顏的女子踏江而來。


    清輝之下,棠依一身白衣,沐浴著交接的月光出現在江不覺麵前。


    看到棠依,江不覺明顯有些錯愕,道:“你…你…你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棠依眉目輕笑,顧盼神飛,明眸皓齒讓人一瞬間就難以忘懷。


    相較於梁衡秋那般讓人纏綿悱惻,夜不能寐,棠依則是給你一種徹骨銘心,終生難忘的美。


    見著江不覺一副癡樣,棠依也不氣惱,對於這種眼神她早已司空見慣,倘若心如止水的話,倒是讓她驚奇萬分。


    “我還以為你忘記我兩之間的約定。”


    棠依噗嗤一笑,霎時間猶如出水芙蓉般,一顰一笑動人心魄。


    約定?江不覺這才反應過來,忙請她做下,方才道:“我是說過在天橋底下說書,但你怎麽知道我會在這天橋底下。”


    棠依看著他,眸含春水清波流盼,那眼神端是讓江不覺心頭亂撞,有些吃不消,忙側過頭去。


    原來,還有一種比梁衡秋那狐媚的雙眸更讓人心驚膽顫的眼神。


    見他這般,棠依更是輕笑一聲:“我這些日子可是把整個長安城的天橋都蹲遍了,我差點以為你都要放棄。”


    一瞬間,江不覺如遭雷擊。


    不知道聽到這話時,他心中竟有一種小確幸的欣喜感。這個時候,他才知道他原來也是那種看見美女便會走不動道之人。


    不知為何,每當其他人用這種眼光看她時,棠依心中都會生出極為厭惡的感覺。但是那日子茶樓與江不覺一番說解後,她心中倒是有了幾分欣喜的感覺。


    相較於其他人,她總覺得與他聊的開。


    隨後,棠依巧笑盼兮,深情望著江不覺,吐氣如蘭道:“你知不知道,倘若你真的毀約的話,會落得一個怎樣的下場。”


    “下場?”江不覺猛地抬頭,有些不好意的看向棠依,訕訕笑道:“會是怎樣一個下場?”


    “假若毀約的話,我會追殺你至天涯海角。”棠依微微眯起雙眼,隻是那眼神中讓江不覺感到絲絲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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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涯海角?”江不覺隨之一愣,心中萬分疑惑,隻是沒去天橋底下說書而已,就要天涯海角追殺他。


    看出他心中的疑惑,棠依側目一笑:“沒錯,我生性平和,對人或事沒怎麽上過心,但隻要上過心的人和事絕對要捏在手中。”


    看她這副模樣,到不像是在開玩笑。看來,她是那種敢愛敢恨之人,愛的熱切,愛的濃烈。


    當然,說完這句話時,棠依麵色再次變得溫和淺笑,但江不覺心中總還是有些心悸。


    ……


    清晨,太學院。


    剛蒙蒙亮的夜色下,一道黑影跳牆而入,落在了顏求的府邸內。


    院落裏,顏求席地而坐,麵前擺著一團蒲,一壺茶。茶壺微熱,在寒冷的天氣下冒著熱氣,顯然是剛準備好了。


    眼前的一幕,讓梁衡秋心中一驚,試探道:“你早就知道我要來。”


    顏求微微一笑,赫然睜開雙眸,一道精芒自瞳中射出,眼底那青色的重瞳也逐漸恢複常色。


    “我猜的你要來,但卻低估了你的耐心,沒想到你臨近這個時候方才來。”


    “這壺中之茶已經不新,我換些新的來。”


    話音剛落,隻見顏求大開茶蓋,壺中之茶宛若一條遊龍般飛出,散落在一旁的草地之上。


    再見他背後那可參天的鬆木便是一陣抖動,些許廖廖鬆針裹挾著清晨起的落雪露珠落入茶壺。


    做完這一切,顏求緩緩做下,道:“還請師妹生活,文火三分鍾即可。”


    梁衡秋不由白了他一眼,沒好氣的自手中生出一團火焰,打入了那茶壺底下。


    聽著茶壺內劈裏啪啦的聲響,顏求朗朗開口:“師妹,有什麽要問的便問吧,我一定知無不言。”


    梁衡秋冷哼一聲,眸子驟然一厲,喝道:“當時你為何阻止我?那狗皇帝召他進宮目的為何?”


    顏求目光望向皇宮地方,神色複雜,輕聲道:“他所去隻是為了一件事。”


    “一飲一啄,莫非前定,皆有來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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