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淨深深地望了一眼這名笑著臉的俊俏書生。


    從他還未進入寺廟之時,這名書生的神識就肆無忌憚地在自己身上遊走,顯然是別有用意。


    “阿彌陀佛,師兄所言,已經將小僧所知盡數道出。”玄淨雙手合十地婉拒道。


    兩撇劍眉的帥氣玄渡,看向這位文質彬彬的書生,認為其形象似出自名門世家之人,不該如此不懂禮節。


    似乎知道自己的舉措有些失禮,書生回過頭來,一邊從懷裏又取出幾塊碎銀,約莫有十多兩,他將之放進香油箱中,一邊道:“這位師父莫要見怪,在下有個偏習,儒家有言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每每見到第三者,都會想要求知一二,看有沒有不同的答案與高見。”


    玄渡微微皺眉,正欲開口拒絕,見對方又是掏出幾塊碎銀往香油箱裏放,他當即雙手合十大義淩然地說道:“阿彌陀佛,施主求知似渴,真乃虔誠也!來,小師弟!”


    玄淨被師兄的這個操作給‘亮瞎眼’,求知似渴啥時候跟虔誠勾搭......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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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了幾兩碎銀就賣了師弟,師兄你良心不會痛嗎?


    雖然在心中如此吐槽,但玄淨還是上前一步站在師兄身前,道:“阿彌陀佛,此偏習是施主執念所在,天下道理哪有一家之言可言盡道明?‘三人行必有我師焉’在心不在行。”


    忽悠人的本事,玄淨最近從師兄身上學習到了很多。


    書生為之一愣,這個回答似曾相似,與那位有‘天生佛子’之稱的好友類同。


    難怪靈薇會對其稱讚有加。


    深山小寺有慧僧。


    書生道:“阿彌陀佛,小師父所言曾也有一名和尚師父與我說,可在下並不覺得此乃執念,海納百川學習之心,也是錯嗎?”


    玄淨回道:“無錯。”


    書生又道:“那為何稱之為執念?”


    玄淨笑而不答,微微搖頭。


    書生皺眉道,“小師父這是何意?”


    “小僧所言‘執念’,非評判儒家此言此行的對錯,而是施主你為‘執念’本身。”玄淨凝視著書生的雙眸如是說道。


    書生心頭一震,喃喃自語道:“我乃‘執念’本身?”


    玄淨雙手合十,微微頷首,並沒有在說話,心裏卻吐槽著......難道以前沒有人在你麵前說你事媽嗎?


    一旁的玄渡也不由得皺起眉頭,咀嚼小師弟的這個觀念,與所學禪宗經文,倒是十分契合。


    書生還想在這個問題上執著詢問,但見玄淨搖頭不語,率先說道:“需自悟。”


    “阿彌陀佛,在下裘景鑠,途徑此處,聽聞故友說此寺有佛慧高深的小師父,便前來一睹真容。如今一見,名不虛傳,難怪普廣師父會被小師父‘一字’佛理破掉心境。”


    書生自我介紹了一番,正如他所說,他與普廣不僅相熟,還是十分要好的朋友,至於對裴靈薇,皆有愛慕之心。


    隻是兩人身在局中,也都未與對方說,所以現階段,裘景鑠跟普廣都不知道彼此喜歡裴靈薇。


    裘景鑠確是出生名門,乃長安京城傳承六代的儒家子弟,其父在朝廷官居二品。


    裘景鑠因為他的父親與裴書正交好,兩家世交之下,他與裴靈薇可謂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


    他對佛門禮節如此嫻熟,自然也是為了與裴靈薇有共同話題,特意去寺廟學習,還多次製造雙方在寺廟巧遇的機會。


    裘景鑠天賦不錯,二十出頭已是儒家六品,在斬妖司裏任職,此次來‘普三縣’,是為了普林縣的妖鬼聯合作祟事件。


    他前段時間碰到過普廣,見其心情低落,便關心詢問了一番,這才得知窮鄉僻野的小寺廟,竟然有這麽一位小師父。


    裘景鑠是懷著試探以及欲要為好友出頭的心思而來,沒想到折戟了,拜服於小師父對佛理的更深了解。


    一句‘施主乃是執念本身’,令他浮想聯翩。


    自身天賦不錯,加上其父官居二品,鮮少有人敢說裘景鑠有問題。


    玄淨聽到書生如此說,心中微微一動,但臉上並無太多的表情變化,顯得相當淡定,他道:“阿彌陀佛,裘施主原是普廣師兄的好友。”


    玄渡臉色微驚,他之前就聽小師弟提起過法昌寺有高僧到來,如今這書生儒家修士與之相熟,那來曆是相當不簡單!


    “小師父,放下執念不易,在下還是冒昧再問一句,你對此簽可有其它見解?”


    裘景鑠還是不死心,他這種將‘三人行必有我師焉’奉為至理名言,已經近乎魔怔,造成了他每次是真的見到有第三人在場時,都會問這麽一句。


    認識他的人還好,不認識的人會覺得很不禮貌,且不願回答。


    對付不願回答的人,裘景鑠經常用兩種方法,一種是向剛才那般,捐贈香油錢。


    另外一種,則是打到對方回答......


    玄淨剛才走前一步,看似無意地擋在師兄麵前,就是察覺到了他身上的那絲儒家正氣的波動。


    玄淨說道:“時機未熟,若熟則大。”


    裘景鑠有些失望,這個解簽與方才大和尚的意思異曲同工。


    玄淨見他表情如此,便雙手合十再次說道:“你患得患失,太在意從前,又太擔心將來。有句話說得好:昨天是段曆史,明天是個謎團,而今天是天賜的禮物。像珍惜禮物那樣珍惜今天。”


    說完之後,玄淨低聲誦念‘阿彌陀佛’一句,轉身離去,留下同樣愣住的師兄與裘景鑠。


    玄渡不同於裘景鑠的愣神,他是直接將這句話跟小師弟十來年的人生聯係在了一起。


    原來小師弟的心裏卻是這般溫柔,自小患有怪病的他,不就是每一天都很樂觀地活著嗎?


    不就是將每一個今天當做禮物珍惜著嗎?


    一念至此,玄渡感覺雙眼似蒙上了一層水霧,看著小師弟離去的背影,鼻子猛然一酸。


    裘景鑠則是咀嚼著這充滿佛性哲理的話,低聲自語道:“小師父所言是要在下珍惜今日,珍惜當下,莫要執迷於求知嗎?”


    裘景鑠總覺得小師父佛禮高深,高深到雲裏霧裏,讓人似乎看到了什麽,但又抓不著。


    若是玄淨知曉此刻他的想法,定會用一個前世的詞來形容——不明覺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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