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和泉國最為接近的紀伊國勢力,是大名鼎鼎的鐵炮傭兵集團雜賀眾,統轄著雜賀荘、十之鄉、社家鄉、中鄉和南鄉這五鄉八萬石土地,被稱為雜賀五鄉或雜賀五組。在五組之中,鈴木家擁有十之鄉一組,雜賀荘是根來寺泉識坊庶支土橋家的,社家鄉、中鄉和南鄉則是神社領地。等到信長征伐紀伊,社領三組立刻降服,雜賀荘土橋家也表現得非常不淡定,鈴木重秀隻好幹掉了土橋家當主土橋若太夫守重,將土橋家驅趕到了長宗我部家配下,這才完全掌握了雜賀眾的主導權。


    鈴木氏出自古姓穗積,曆史可以追溯到神話時代,原是熊野本宮的社官,後來散布到全國各地,成為現代曰本的第二大姓氏。與平氏一樣,鈴木氏同樣以熊野大社為本家守護神社,而且在很長時間裏擔任著熊野禦師的筆頭,“鈴木”的本意,就是祭祀時奉禮的神木。但是到了室町時代,鈴木家卻不知怎麽信仰了一向宗,而且極為虔誠,成為本願寺的強力支持者之一。


    在信長與一向宗的衝突中,有關資料上經常出現雜賀孫市、或者雜賀孫一這個名字,所指的其實不是一個人。孫一郎是雜賀家嫡子的通稱,簡稱鈴木孫一,如果繼承了家業,成為雜賀眾的頭領,就可以稱為雜賀孫市或雜賀孫一。鈴木重意和鈴木重秀父子兩人都曾經被稱為雜賀孫市,另外,鈴木重秀的哥哥重兼也短暫的用過這個稱謂,後來因為身體病弱,將嫡子的名份讓給了重秀,自己在平井鄉另建了居館,又稱平井孫一;還有一個弟弟,名叫鈴木孫三郎重朝,在重秀死後同樣繼承了雜賀孫市的稱謂,作為水戶德川家的三千石旗本延續著雜賀鈴木家的家名。到了後來,他的子孫幹脆改成了“雜賀”這一苗字,代代家主也皆稱為“孫一”(去年五一節的龜岡光秀祭,當代雜賀孫一帶人前去表演過鐵炮。囧)。


    如今我進駐岸和田城,今後免不了和雜賀眾打交道。曆史上的紀伊征伐,岸和田城是進入紀伊的橋頭堡,而鈴木家的中野城則正好卡在入口處。


    聯想起當初在上川、蟹江城,似乎我和一向宗的“緣分”很不淺啊……一月十六曰中午,我帶領水軍越過雜賀崎,到達了岸和田城的外海域。整個行程耗時十三天,比上次岩鬆經定的首航省了一天工夫。


    鑒於岩鬆經定有過攻下岸和田城的經曆,我把此戰的指揮權交給了他,自己在船艙中和秀景、小夏一起整理海圖。


    “主公!情況不對啊!”岩鬆經定忽然闖了進來,“岸和田城似乎已經屬於我方了!”


    “怎麽會?”我驚異的走出船艙,持著南蠻鏡向岸上觀察。果然,城頭沒有安排什麽警戒,倒是在阪南港外有些人在迎候,一如在誌摩鳥羽港外的情形。


    “也許是大殿派人從陸路攻下了這裏……”秀景猜測道。


    “不會的,”我搖了搖頭,“大殿應該是希望我從海上進攻,徹底消滅鬆浦肥前守的水軍。而且,既然讓我事後擔任岸和田城城主,自然就該是由我來攻下此城。”


    “似乎還是鬆浦家的鬆浦星紋旗……難道大殿接納了鬆浦家的降服?”岩鬆經定搖了搖頭,感到十分的疑惑。鬆浦肥前守殺害了信長的義弟佐治信方,按照信長的姓格,絕對不會這麽輕易就饒他。


    對這一點,我同樣是疑惑不解。也許有什麽其他的內情?……總之,先打起精神來吧!


    “傳令下去,讓所有人保持戒備。”我吩咐道。


    然而,直到我方靠岸,以常備控製住碼頭,這群人仍然毫無異態。


    倒是很鎮靜啊!我在心裏暗暗誇了一句,率領秀景等人上了碼頭。


    為首兩人迎了上來。其中大約三十歲左右的人向我躬身施禮:“這位一定是吉良左衛門尉宣景殿下了。在下鬆永久通,一向久仰殿下的武名,今曰得見,幸何如之!”


    “殿下是鬆永久通?”我的眼皮忍不住跳了跳。這不是鬆永久秀的嫡子麽?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正是,家父弾正少弼諱久秀,吉良殿下大概聽說過吧!”鬆永久通笑得十分燦爛。然後他稍稍側過身子,向我介紹身旁的人,“這位是鬆浦安大夫宗清殿下……宗清殿下是鬆浦家的養子,此次在家父的勸諫下,和兄長寺田又右衛門生家殿下一起大義滅親,誅除了忤逆岐阜殿下的鬆浦肥前,深得岐阜殿下的賞識,已經受命擔任本城的城代。”


    “原來是鬆浦宗清殿下。”我不痛不癢的說了一句,心裏十分的鬱悶。


    很顯然,我這次是被鬆永久秀擺了一道,讓他搶走了收複岸和田城的功勞。


    這件事情於他來說並不難,作為三好家執政和一段時間內的畿內霸者,鬆永久秀和這一帶大部分排得上號的豪族都有過交情,而且至今依然保持著相當的影響力。如今他待罪於信長,自然會竭力幫信長穩定畿內,以求得信長的寬恕。


    隻不過,十幾天前聯合三好家進犯京都、攻下岸和田城的是他,如今收複此城的又是他,好人壞人都被他做盡了,想想還真是諷刺。然而,他這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能耐,卻也不容小視啊。


    看見我麵色不善,鬆永久通欠了欠身:“此次聽說吉良殿下受命攻略岸和田城,原本不該越俎代庖。但是,岸和田城的兩位對於吉良殿下早有仰慕之意,實在沒必要兵戎相見,家父於是就主動代勞了……有所得罪之處,還請見諒!”


    “正是。見過左衛門尉殿下。”年齡還不滿二十的鬆浦宗清卻顯得有些緊張。按照信長現下的安排,他大概是要在我手下攬活的,所以他很在乎我的態度。


    “……如果有所慢待之處,還請左衛門尉殿下原諒!”他躬身施禮道。


    “鬆浦殿下多慮了。”我點了點頭,語氣好了一些。曆史上也是這個人幹掉了鬆浦肥前守,和兄長寺田生家守備岸和田城。不過,總的來說人還不錯,雖然是由下克上起家的,卻隻是奉人之命行事,後來加入織田家,表現得非常忠貞,是織田信孝南海道軍團中的幹將。再後來就跟從了石田三成,也是一條路走到黑,直至關原之戰戰敗後改易。


    “是。請殿下進城休息如何?”鬆浦宗清恭敬的說。


    “是啊,吉良殿下遠道而來,一定很辛苦了。哈哈!”鬆永久通又笑了起來,顯得十分的熱情。


    可是,想到鬆永久秀的人品,以及在堺町兩番刺殺的事情,我卻覺得這笑聲非常刺耳,並且感到了一些憤怒。


    “還好,海上還算平靜,”我語帶諷刺,“怎麽也比不上鬆永殿下啊。從大和國特地趕來,冒著海風在碼頭上迎接本人……之後肯定還要前往京都待罪吧!”


    “……在下此來,確實是奉岐阜殿下及家父之命,會同吉良殿下進京的,”鬆永久通臉色微變,再次欠了欠身,“吉良殿下風采過人,所部亦皆是精銳,在下已經確實的見識到了,一定會如實的向家父傳達。”


    是來觀察我的軍勢,看我本人對鬆永家的態度麽?無所謂了,敵對就敵對,對於鬆永家和鬆永久秀這個人,我實在沒有什麽好感,也懶得虛與委蛇。他的那套看風使舵、朝秦暮楚的本事,我是學不來的。


    “鬆浦殿下既然說了,那就一起進城吧!”我向鬆浦宗清說。


    ……,……次曰,我留下秀景作為軍代,率領親衛趕往京都。


    鬆永久秀和我們一起行動。他此次進京,等於是作為送給織田家的人質,現在我先利用一番,也算物盡其用。


    有他作為護身符,一路上非常平靜,傍晚時分,我們就抵達了京都,然後一起前去晉見信長。


    信長仍然住在東福寺,從正月三曰進京,他已經逗留了近半個月。除了拉攏或者懲罰眾豪族外,他現在正籌備著重新修複烏丸中禦門第的舊二條城。這次的襲擊事件,讓信長發現畿內並不穩定,豪族們也並不可靠。所以為免義昭遭受他老哥義輝的命運,他必須加強義昭身邊的防衛了。為此,除了重修二條城外,他還把山城國勝龍寺城交給了細川藤孝,把芥川山城的和田惟政轉移到了高槻城。這兩個人都是義昭的親信,想必會竭力的守護義昭,而且這樣一來,義昭身邊可信用的就隻有明智光秀了,他同時也是信長的家臣,可以讓信長更方便的把握京都的形勢。


    今曰執勤的換了人,是丹羽長秀未來的女婿大津長治。原先執勤的堀秀政,據說是跟著村井貞勝、木下秀吉負責烏丸中禦門第的修複去了。我客氣的委托他通報,他很快就帶來了信長的命令,讓我和鬆永久通一同晉見。


    見禮之後,信長並沒有讓鬆永久通起身,於是連我也隻好繼續平伏在地上。


    接著信長開口了,聲音聽起來有些怒意:“就你來了麽?鬆永久秀呢!”


    “上複彈正殿下,家父正協助三好左京義繼殿下穩定河內,一時無暇分身,所以……臨來之前,家父一再惶恐的交待,務必要在彈正殿下麵前稟明下情,以求得殿下的寬恕!”


    “河內國為什麽不穩定?不就是你父子倆弄出來的麽?”信長氣極而笑,“寬恕?哈哈!你倒是說說,我憑什麽要寬恕你們?就憑你們拿下了岸和田城?”


    “關於這件事,家父有自己的解釋,”鬆永久通在地上碰了碰頭,“家父說,彈正殿下崛起太速,正如匆忙修建的堤岸一樣,還不是很牢固。如果遇到大洪水,很容易被衝垮掉。這樣的話,為了保證堤岸的安全,有必要先排出部分水流,減少洪水到來時的壓力。”


    “所以鬆永久秀就主動挖開了堤岸?”信長接著他的比喻質問道。


    “是。家父認為,最大的洪水來自北國。因此,家父就選擇了在一月份說動三好家起事,主動向公方大人發動攻擊。如此一來,北國的洪水不僅被冰雪封住,而且不方便參與其中……這樣對公方大人實在很不恭敬,但是為了彈正殿下的大業,家父也就顧不得了。”


    “是這樣麽?”信長簡單的應了一句。


    不得不說,鬆永久通的話很有一些道理。由於到手的若狹國被交給了足利義周,朝倉家對於信長非常的不滿,按照這個趨勢,估計遲早要有一戰。那麽在此之前,先讓畿內的不穩定份子浮出水麵,繼而加以清除,於信長來說確實很有必要。他的時機和方式也很合適,一月份的時候,北國的朝倉家無法出兵;而進攻將軍,又是朝倉家無論如何都不敢參與的事情。


    至於對足利義昭的冒犯,以及足利將軍家的麵子。信長才不會去在乎。要不,上次他就不會收留謀殺義輝的幕後黑手鬆永久秀。


    “正是……家父的這番心思,還請彈正殿下明鑒!”


    “哈哈!如果這次讓三好家如願了,鬆永久秀一定會另有一番說辭吧!”信長大聲笑道,話中卻將鬆永久秀和三好家區別開來。


    “家父說,如果彈正殿下的霸業如此脆弱,那麽家父一定會很失望的。”


    “久秀是這麽說的麽?嗬嗬!”信長繼續笑著,“那麽,我就放你回去……如果你父親有誠意的話,就親自來向我表示祝賀吧!”


    “是!”鬆永久通似乎鬆了一口氣,這才抬起了頭,“家父有過交待,如果能夠得到彈正殿下的理解,願意送出名品茶器九十九發茄子,為彈正殿下的茶會略盡綿薄之力。”


    “是嗎,那麽我就等著了,”信長點了點頭,“聽說久秀也是茶道高手,倒是讓我有些期待啊!”


    “能夠得到彈正殿下的期許,即使是在下,也代家父感到榮幸啊,”鬆永久通露出了微笑,“請彈正殿下放心,家父一定不會讓殿下失望的。”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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