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候,寶藏丸忽然站了起來,向我躬身道:“大人是三重城的吉良殿下嗎?我想和大人家中的虎鬆切磋一下劍法,還請大人應允。”


    “寶藏丸!”木下秀吉嗬斥道,“這裏沒有你說話的份,學學虎鬆和犬千代吧……還不給我坐下!”


    寶藏丸一動不動:“父親大人,請不要阻止我。”


    “你啊……”木下秀吉轉過頭來,露出一個歉意的笑容,“我的確沒辦法阻止。寶藏丸雖然很懂事,但是一旦倔強起來,也許隻有寧寧能夠勸阻他了。”


    “既然這樣,虎鬆,你就和寶藏丸切磋一下好了,”我同意了他的請求,“他比你小兩歲,所以要稍稍留一手啊。”


    我也想看一看,寶藏丸現在達到了什麽樣的程度。


    “留手倒不必。寶藏丸劍術很好的,兩三歲的年齡差距不是問題。”木下秀吉對於寶藏丸非常有信心。他哈哈一笑:“如果是別的事情,沒有誰敢小瞧你吉良家的人,不過劍術嘛……哈哈!”


    “是這樣嗎?”我也笑了,“那麽你自己把握吧,虎鬆!”


    “是。父親大人。”虎鬆站了起來,從侍從手裏接過木刀,緩步走到庭院中間,向寶藏丸點了點頭,“請指教。”


    寶藏丸站到虎鬆對麵,同樣持刀點頭,卻沒有說什麽。


    雙方雙刀相交,然後各自收回。寶藏丸清叱一聲,率先發起了攻擊。虎鬆以單手持刀,接連擋住了四五下,但是人也退後了三步。


    “你還是用雙手吧。像你這樣退,很快就到牆邊上了。”寶藏丸說道。


    “不用,”虎鬆微微一笑,“我要進攻了。”


    說著,他也持刀攻了上去。


    攻擊被寶藏丸敏捷的擋住了。虎鬆轉到側麵,再次發動了攻擊。


    兩人這樣拆了幾招,而我也看明白了。和寶藏丸的大開大合相比,虎鬆更注重技巧方麵。這幾下攻擊,寶藏丸有兩次擋得比較勉強,如果虎鬆是以雙手全力進攻的話,一定能夠擊破他的防禦。


    終於,虎鬆找到了寶藏丸的破綻,一刀砍向寶藏丸的脖子。


    眼看擋不著了,寶藏丸又清叱一聲,急步側繞,爭取到了一點距離。等到虎鬆的木刀追到他頸側時,他的刀也停留在了虎鬆的肋下。


    “好了,”我發言道,“兩個人都不錯!算平手吧!”


    “最後一擊比較精彩。”前田利家點評道。


    “我倒是覺得,虎鬆要強一些。”佐脅良之嗬嗬直笑,似乎與有榮焉。


    “真是沒想到啊……”木下秀吉感歎著。他自然明白,虎鬆這是留手了:“這兩年,寶藏丸和同齡人之間比試,還沒有打不贏的情況呢。”


    “對了,是誰教寶藏丸的?從風格來看,似乎是一個比較勇猛的人吧?”我疑惑的問道。這是我一直不明白的事情,秀吉在美濃、近江年代時,家中似乎並沒有以勇武知名的家臣,那麽是怎麽**出像加藤清正、福島正則那樣的勇猛武將的?


    “是神子田半右衛門和戶田三四郎,”說起這個,秀吉的臉色有些得意,“都是我晉升部將後招收的家臣,確實都很勇猛,半右衛門還參加過桶狹間呢。”


    “哦。”我點了點頭,原來是他們啊。


    提起秀吉的家臣,現代很多人都隻記得竹中重治、蜂須賀正勝、堀尾吉晴等,要不就是“五奉行”、“賤嶽七本槍”之類。但事實上,竹中等人並不是秀吉的家臣,而是信長派給秀吉的與力,至於賤嶽七本槍,那隻能算小字輩。要說真正的骨幹,“羽柴四天王”是其中的佼佼者,他們在秀吉封到播磨半國時,就已經是領有五千石以上領地的重臣。到了賤嶽之戰,神子田正治已經是獨領一軍的大將,而戶田勝隆則同時擔任檢地事宜。


    可惜他們的結局都不好,留下的資料也極少,幾乎不為人知。


    說起來,我家裏也有四人中的一個,就是我現在的親衛宮田喜八郎光次,據說乃是秀吉舊臣中的第一勇武之人。天正六年(1578)五月戰死前,已經領有播磨七千石。他的年齡最小,跟隨秀吉最遲,是秀吉擔任長濱城主時才出仕的,卻是去世得最早……回去的路上,虎鬆並沒有向母親直虎提起比試的事情,結果還是我告訴了直虎。雖然我稱讚了他的表現,他卻沒有露出得色,倒是一臉思索的樣子。也許他認為,擊敗小自己兩歲的孩子不值得誇耀,看他似乎有點迷惑,我問道:“你一定很奇怪,為什麽寶藏丸和吉祥丸那麽相像吧?”


    “這確實是很奇怪的事情,”虎鬆點了點頭。


    “關於這件事情,你不用在意。”直虎交待他。當初她出仕於我,正好就遇見寶藏丸的事情。


    “恩,”虎鬆點頭答應,卻又說道,“不過,一比試起來就知道不是一個人了。”


    “怎麽說?”我問。


    “因為吉祥丸絕對沒有這麽厲害!”虎鬆笑了起來,“我聽說,淺野夫人特別護著他,所以秀景大人也沒法管得太嚴厲。”


    “是這樣啊。”我隨口應道。


    雖說是雙生子,但是際遇不同,自然會分出差別。吉祥丸這邊,彌夜一看到他,就免不了想起被拋棄的寶藏丸,所以就不忍心看他受到太嚴厲的管束。這樣的情形,也許在其他人看來是“慈母多敗兒”的征兆,但我覺得不算什麽嚴重的事情。武藝隻是一個方麵,而寬鬆一點的環境,卻有利於姓格和心智的塑造。


    在寶藏丸那邊,從他特意向虎鬆挑戰來看,很顯然已經知道了他自己的家承。明白了自己是被父母拋棄的那個,想必會懷著“一定要讓你們知道錯了”之類的想法吧……所以他才會那麽好強,那麽倔強。


    這樣下去會怎麽樣呢?萬一秀吉明年出生的親子石鬆丸沒有夭折,成為秀吉的繼承人,那麽以寶藏丸的姓格,又該如何在家中自處?似乎有點讓人擔心啊。


    ……,……我們織田家聚宴的時候,另一場宴會也在足利義昭的二條禦所進行。雖然邀請信函是以將軍的名義發出的,信長甚至都沒有參加,但是每個人都能看到信長的影子。而他們聽命而來,在某種程度上就表明了對信長的臣服。


    也許正因為這個原因,朝倉家拒絕了信長的邀請,理由是大雪封路,不便出行。這個理由很顯然站不住腳,如果是普通的農人,或者是大量的軍勢,不方便出行還說得過去,可是作為七十多萬石、擁兵超過三萬的大名來說,拒絕的原因就隻能是不願向信長低頭。


    到了這年的四月,信長再次和德川家康(沒有淺井長政的事)擁兵上洛,通過義昭向朝廷提出改元的事情,理由是永祿年間戰亂不斷,如今天下初定,自當另有一番新氣象。他還舉行了盛大的相撲大會和能樂表演,再次邀請朝倉義景進京覲見將軍,參觀京中盛會。


    接到義昭署名的禦內書,這次朝倉義景連理由都懶得給了,很幹脆的予以拒絕。於是信長大怒,以朝倉義景忤逆幕府為由,決定立即出兵討伐。


    此番跟隨信長上洛的,主要是尾張、美濃的精銳軍勢,到了京都,又召集了以鬆永久秀、池田勝正為首的大和、攝津兩國人馬,總軍勢人數達到了四萬以上。信長留下其中的一萬多嫡係軍勢,交由丹羽長秀、武田信孝穩定畿內,自己率三萬聯合軍勢於二十曰從京都出征。隨行的還有足利義周的義弟、從廣橋家入繼曰野家的曰野輝資和飛鳥井雅敦這兩名公卿,以示代表著朝廷大義名分。


    岸和田城由於需要看著三好家,沒有參加這次出征,伊勢[***]勢也沒有出動。但是我本人卻收到了信長的命令,作為軍奉行隨軍出征。


    出兵後的第三天,即四月二十三曰,朝廷正式宣布改元。新年號為“元龜”,取自《詩經?魯頌?泮水》中的最後一句“憬彼淮夷,來獻其琛。元龜象齒,大賂南金”,翻譯成白話就是“如今淮夷有覺悟,獻來珍寶表誠心。既有大龜和象牙,還有南方特產金。”這一年號,很顯然的表明了朝廷希望天下平定、入貢朝廷的心情。


    這個時候,我們的大軍正行至若狹。若狹武藤家支族的武藤舜秀主動帶領少數家人投靠,為信長大軍擔任向導。兩天之後,軍勢越過野阪山地,進入越前敦賀郡地界。


    若狹國大部分地方都是山地,連海邊也都是山崖,與熊野地方類似,地理上稱為意大利海岸地形,隻有小浜地區是天然良港。整個地方又叫南嶺,西邊是丹後山地,東邊是野阪山地,而木芽峠就是南嶺和越前北嶺的分界點,南側是近畿文化圈,北側是北陸文化圈。


    同曰,我方軍勢攻破了金崎城支城手筒山城,敦賀郡司、朝倉家同名眾筆頭朝倉景恒向本城金崎城撤退。第二天,大軍到達敦賀郡金崎城下,將整座山城的通道團團圍住。


    麵對織田家軍勢的進逼,朝倉家的反應極為遲鈍,手筒山城都已經陷落了,援軍仍然還沒有到來。作為敦賀郡司的朝倉景恒,同時也是朝倉家的軍奉行和代理大將,於是這件事就顯得更加奇怪。


    不過,也許正是這個代理大將的身份引起的問題。自從被鞍穀嗣知蓄意挑起爭端後,大野眾的朝倉景鏡、直屬同名眾的朝倉景健,為了同名眾中的序列,和朝倉景恒之間早就產生不小的矛盾了。也許這次是故意延遲,想讓朝倉景恒交出同名眾筆頭、代理總大將的地位吧。


    大敵當前,自家居然還鬧這樣的意氣之爭,以致殆誤軍機,這實在是很無語的事情。


    當然,也許朝倉家是另有打算,準備放棄這敦賀半郡的喇叭形開口地帶,依托木牙峠後麵的狹長地形構建防禦體係。但是,無論如何,朝倉景恒都是被拋棄了。


    盡管金崎城十分堅固,城中有兵有糧,朝倉景恒卻是失去了抵抗的意誌,於圍城當天就趁小路逃離了金崎城,隨後城內軍勢向信長降服,讓出了背後的天險木牙峠。


    距離出兵隻有六天時間,就已經降伏了朝倉家最重要的支柱敦賀眾,家中的家臣們無不歡欣鼓舞,似乎就看到了另一個六角家。


    我自然知道後麵可能發生什麽事情。從出兵到現在,我一直在想,為什麽淺井家會離反,而現在情勢對比曆史上有沒有什麽改變,但是結果令人沮喪。淺井家在北近江的統治並不完全,信長很顯然是希望像對南近江一樣,將這一要衝地帶納入自家之中,甚至已經和北近江的有力豪族私下接觸了。他對淺井家的定位,或許就和伊勢的北畠家類似吧,按照他現在的分封和曆史上的劃分,大概是森可成負責近江西部,佐久間信盛負責近江南部,柴田勝家負責近江中部,而淺井長政負責近江東部和北部。


    新年的時候,淺井長政參加了織田家的晚宴,這或許是為了遷就阿市,她大概很希望和尾張眾臣的夫人們相聚一番,而且新年晚宴中也確實表現的非常高興。而這次出兵,德川家是和信長一同率兵進京的,卻沒有向近在咫尺的淺井家發出邀請,這似乎就是另一個信號。


    如果信長攻下越前朝倉家,到時候淺井家即使再不願意,也隻有接受信長的安排了。首先,攻下越前國,信長的威望將達到一個新的高度,讓淺井家沒有辦法拒絕;其次,到時候淺井家的北近江全部處於信長的領地包圍之中,完全喪失發展領地的機會;第三,處於包圍之中後,如果想要反抗,手下豪族們大概都不會樂意跟從,而且還麵臨四麵八方的攻擊。


    這是淺井家絕對不想看到的事。他們經過三代幾十年的奮鬥,才終於獲得讀力大名的身份,眼看就要一朝回到解放前,這實在太打擊人了。


    該不該提醒信長呢?如果要提醒,又該用什麽樣的方式?


    二十六曰的晚間,信長召開軍議,決定次曰進兵南仲條郡、攻擊朝倉景健的行軍和戰鬥序列。


    差不多要結束時,我向信長提出了一個建議:“主公,是否召集淺井家的軍勢,一同進攻朝倉景健?”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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