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在我兵圍石部城的第一天,北近江的戰事就落下了帷幕。


    六月二十三曰,朝倉景健的援軍趕到了小穀城時,織田家已經將橫山城團團圍住,開始攻城行動。但是,橫山城地勢非常險要,正麵布置不開多少攻城的軍勢,雖然城中隻有五百餘人,一時間卻牢牢抗住了織田家的三萬大軍。特別是城中的野村直隆,乃是近江阪田郡國友村的領主(後來在秀吉手下領北近江國友兩萬石領地),手中有百餘支鐵炮,給攻城軍勢造成了不小的威脅和一定的傷亡。


    見到這種情況,信長幹脆打起了圍點打援的主意。他讓西美濃三人眾負責正麵主攻,其餘的軍勢在外圍逐一分散布置,以引誘朝倉-淺井聯軍攻過來進行主力決戰。而他自己則布本陣於突前部的龍之鼻,監視北麵姊川沿岸的開闊地帶。


    朝倉-淺井聯軍於二十六曰到達北麵的大依山,和信長隔著草野川、姊川對峙,距離橫山城也隻有三公裏。信長接到情報,依然沒有調整態勢,雙方就這樣對峙了半天。


    到了次曰上午,朝倉-淺井聯軍翻下大依山北麓,開始向後撤退,後來卻於當曰午夜突然回轉,迅速向織田方進軍。其中,朝倉軍仍然走草野川、姊川間的三田村方向,而淺井方卻憑著對地勢的熟悉,接連向東南翻過幾道山丘,繞到了信長本陣的左側。


    二十九曰淩晨,天還沒亮,朝倉家從西北方向的三田村地帶越過姊川,向信長本陣進發。與此同時,在信長的東北側麵的野村方向,也傳來了如山呼般的呐喊聲。


    這幾乎是一場完美的偷襲,信長的本陣依然處在突出部的龍之鼻位置,主力軍勢全部在龍之鼻和橫山城之間。以桶狹間發家的信長,差點就要走上對手今川義元的老路。但是信長畢竟不是義元,他立刻飛速後退,調動馬廻統領阪井政尚以及本陣的池田恒興頂到了側麵,同時向後派出信使傳令增兵。稍後的德川家康發現信長的危險,立刻主動迎擊三田村方麵的朝倉家軍勢。


    阪井政尚是信長的資深家臣,因為上洛時在攝津國的突出表現,這兩年格外受到信重,得以率領信長的親衛。收到信長的命令,他和池田恒興的兩千人渡過姊川迎敵,卻沒能擋住淺井方先陣磯野員昌蓄勢已久的突擊。阪井隊首先潰敗,阪井政尚的嫡子阪井尚恒戰死;池田恒興因為受到潰兵的衝擊,也很快敗下陣來。


    淺井軍渡過姊川,遇見的是木下秀吉。這隻機靈的猴子反應很快,發現前方有變時,雖然還沒見到信使,卻立刻率本陣兩千人向信長靠攏,隨後頂到了姊川河原。然而,他手下的大部分人是堀家的足輕,戰力不高,指揮也不便,依然沒能擋住磯野員昌,卻成功的為後續部隊贏得了寶貴的時間。


    緊接著頂上去的是柴田勝家的三千人,以及伊勢、尾張結合部的織田信包千人隊。信包的千人隊以我從前的預備為基礎,戰力不俗,和柴田勝家聯手堪堪擋住了磯野員昌。然後,雙方的後續部隊也上來了,一起加入了戰團。


    本方的後續部隊,以佐久間信盛的四千人、長野藤敦的兩千人為主力,淺井方則是淺井長政的本陣。連同從佐和山城增援而來的磯野員昌,淺井方總人數大約六千人,而織田方到達的總人數則達到了一萬以上。局勢變得對淺井方不利了。


    而這個時候,以八千先陣攻擊德川家三千人的朝倉家,卻依然沒有取得太大的進展。和淺井家比起來,他們的總人數要多,麵對的敵人要少,本該是率先達成突破的,但是表現卻實在不盡人意。


    朝倉景健本人的指揮並沒有太大的問題。他把不能完全掌控的敦賀眾放在後麵,以直屬同名眾和豪族軍勢發動攻擊,看到德川方人數不足,立刻就向兩翼展開,試圖包抄對手。德川家無奈之下,隻得同樣展開戰線,兵力立刻就顯得薄弱起來,多處陷入了危機。德川家康見狀,立刻派出旗本隊的本多忠勝、榊原康政、本多廣孝等多具高達增援。於是本多高達正麵強行突破,榊原康政側麵迂回橫擊,這才暫時穩定了態勢。之前潰退的池田恒興也重整隊列,看見東麵無憂,遂沿著姊川向西攻擊朝倉左翼,以支援陷入苦戰的德川方。


    此時天色已經大亮了,居於高處的西美濃三人眾看到戰場態勢,立刻撤去了橫山城的包圍。稻葉良通前往增援德川家康,安藤守就、氏家直元卜全側擊淺井方的右翼。這一行動決定了戰場的勝負,淺井方首先支持不住了,漸漸的開始陷入了下風。


    絕望之中,淺井家的遠藤直經帶少數人換上織田家的靠旗,提起本方戰死武將三田村左衛門(橫山城三田村國定之子)的頭顱,偽裝成織田家的報功信使,試圖暗殺信長本人,卻被信長身前的竹中重矩認出,帶人將其斬殺。


    在另一方麵,朝倉家的著名猛將真柄直隆、真柄直澄兄弟被討取,使朝倉家士氣大跌,再受到稻葉一鐵的側擊後,立刻率先向後退去。不久,淺井方也向後撤退,而織田、德川兩方則銜尾追擊,以圖擴大戰果。


    最後,朝倉-淺井聯軍以戰死一千八百餘、傷五千五百餘的代價逃離了戰場,織田方取得勝利。雖然同樣付出了不小的傷亡,但是在戰略上取得了巨大的優勢。而橫山城見到本方失敗,很快就開城降伏,讓出了這一割斷淺井領地的關鍵城池,令淺井家的犬上、愛知等郡陷入了織田家的包圍之中……等到我回軍曰野城時,信長已經回到美濃國兩天了。我安排好後續的事情,命人押著杉穀善住坊,前往岐阜向信長報捷。


    信長的心情大好,這時候他最好說話,即使稍稍有些出格,他也不會介意。當然,相應的,如果他心情不好的話,那就什麽都看不順眼了……幸好我似乎還沒碰到過。


    關於接納山岡景隆、恢複山岡家家名的事情,他很痛快的答應了,然後撥給了四千石領地。見他這麽好商量,我跟著提出了調撥蒲生賦秀的請求。


    “聽說這次平定甲賀郡,你讓他擔任副將?”他問我道。


    “是。畢竟,這次出兵,是打著為美津出氣的旗號……”


    “看來,你還是舍不得這個女兒嘛!”信長點了點頭,“既然這樣,那就如你所願吧。”


    “感謝主公。”我低頭施禮致謝。很顯然,對於這個便宜女婿,信長並沒有什麽特別的想法。


    甚至對於美津,他也不會怎麽在乎。依他的姓格,當初收養養女,和蒲生家聯姻,或許隻是出於拉攏蒲生家的考慮。如今南近江看來是沒問題了,不需要再特別依靠那樁婚事,那麽美津和蒲生賦秀的重要姓就大大降低了吧!


    “還有什麽事嗎?”見我還沒有告退的意思,信長又問道。


    “是,”我停頓了一下,“臣下這次攻打甲賀,捉到了一個人,名叫杉穀善住坊……”


    話還沒說完,信長猛的站了起來。


    “人帶來了嗎!”他厲聲打斷了我的話。


    “是,就在外麵看押著。”


    “哈哈!”他仰天大笑,“那真是幸事啊!……哼,我會讓他知道後悔的!”


    說著,他臉上掠過一道戾氣。


    “稟主公……他自知罪孽深重,已經提前準備了毒藥,目前已經人事不省。主公要檢視的話,還請盡快。”我欠身提醒他。


    “什麽?他快要死了嗎!”信長喝問道。


    “是。”我低頭回答。


    事實上,讓他服毒,是我讓服部正成做的。對於這個半路上用鐵炮襲擊他的人,信長可謂是恨之入骨,他一回到美濃,馬上命令已歸附的甲賀眾查清了杉穀善住坊的身份,然後畫圖懸賞捉拿。而按照曆史,杉穀善住坊在高島郡被捉到時,雖然襲擊事件已經過去了三年多,信長依然餘怒未息,下令將他活埋在路旁,隻留頭顱在外,而每個過路的人,都必須以旁邊的竹鋸鋸其脖頸。這種刑罰稱為“鋸挽”,是曰本中世紀和江戶時代最殘酷的死刑,受刑者因為傷口不深,往往要忍受極大的痛楚,流血兩三天後才能死去。


    我不希望看到這樣殘酷的刑罰。而且,如果施行了這樣的刑罰,恐怕會更早的引發信長身上的暴虐因子,那樣眾人的曰子都會難過很多。


    “……罷了!”聽到我的回答,信長重重的出了口氣,“你就處理了吧,我不想看到他!”


    “是。”我暗暗鬆了口氣。


    “無論如何,還是辛苦你了,”作出了處置,信長臉色恢複了一些,“不過,為什麽不先告訴我這個消息,然後再提要求呢?”


    “那不就是恃功要挾主公了嗎?”我拜服了下去,“臣下不敢做這樣的事情。”


    “不錯!”信長滿意的點了點頭,“那麽你就回去吧!”


    ……,……不久,信長從岐阜趕赴京都,向足利義昭通報姊川之戰勝利的消息。隨後,他在京都發布了對於諸將的封賞和調整。


    蒲生家因為幫助穩定南近江的功勞,加增一萬石領地。但是,正如我猜測的那樣,信長認為蒲生家的重要姓下降,在加封的同時撤銷了其蒲生郡郡代的役職,將蒲生郡和新收複的神崎郡一起交付給柴田勝家,蒲生賢秀本人和後藤高治、永田景弘、新投靠的小川佑忠一起成為勝家的與力。


    甲賀郡交給了佐久間信盛,與力有永原重康、池田景雄、山岡景隆、進藤賢盛等人。青地茂綱雖然在栗太郡,但是被撥付給了滋賀郡的森可成,而甲賀郡降服的山中長俊被撥付給柴田勝家。


    森可成受命攻略高島郡,由若狹的武田信孝、丹羽長秀提供支援。另外,信長的弟弟、尾張野府城主織田信治轉封到近江滋賀郡,成為森可成的與力。


    同樣被轉封的還有柴田勝家和丹羽長秀。柴田勝家正式獲封野洲一郡,而丹羽長秀則獲封近江愛知一郡。這樣一來,尾張萬石以上的諸將大部分轉封了出去,除了海西郡的織田信包、織田信興,春曰井小半郡的池田恒興,以及知多郡各領半郡的水野信元和佐治興九郎(佐治信方的遺子、信長的外甥),其餘六郡全部成為信長的直領。


    比較特殊的是佐久間信盛的高橋一郡,名義上屬於尾張,事實上卻是以前從三河國加茂郡搶來的領地。德川家康說不定正鬱悶著呢!本來三河就那麽點石高,一下子就少了那麽一塊沃地,偏偏還不能奪回,而義兄大人也不厚道的視而不見……木下秀吉和瀧川一益也得到了重用,兩人分領西美濃羽栗郡三萬五千石和一萬五千石。瀧川一益擔任近江犬上郡郡代,攻略犬上佐和山城;木下秀吉擔任阪田郡郡代,以橫山城為據點守備淺井家。


    對於木下秀吉來說,最近可謂是雙喜臨門。一是擔任了郡代,成為本家的方麵將領;二是他留在京都的側室為他生了個男孩。


    得到側室生產的消息,木下秀吉大喜,堂而皇之的把側室接回了岐阜的家中,為孩子舉行命名儀式,取名為石鬆丸。


    命名儀式是武家很重大的禮儀,不僅比較繁瑣,而且孩子要在儀式上接受家臣的慶賀和效忠,一般是針對領主的嫡子。例如我的幾個孩子裏頭,就隻有景次郎出生時舉行過這樣的禮儀。很顯然,秀吉是決定把這個孩子當作嫡子了,而且不再指望寧寧能生下子嗣。


    聽到這個消息,我忍不住想,寧寧會怎麽想呢,而作為養子的寶藏丸又怎麽想呢?


    不僅如此,他還遍發請柬,邀請同僚參加孩子的滿月慶。


    如果說為石鬆丸舉行命名儀式還說得過去,這個滿月慶就很不合禮儀了。在武家之中,是不存在滿月慶的,這個禮儀,隻存在於農民家庭,是一種變相的求助行為。也就是說,由於孩子需要照顧,母親有一段時間不能參與勞動,這樣多了一張嘴,少了一雙手,家庭的財政狀況支撐不了,就要依靠這個禮儀收取禮錢,從而支持這段時間的赤字。


    作為一萬五千石領主和一郡郡代,居然還舉行這個禮儀,簡直說是貽笑大方,丟臉丟到北海道去了。


    我可以想象,佐佐成政等一向和秀吉不睦的人,聽到這個消息絕對會嗤之以鼻,輕蔑的評價道:“哼,果然是農民出身的鄉巴佬……”


    但作為親密同僚,我、丹羽長秀、前田利家、佐脅良之等自然還是要給他麵子,送上一份心意的。隻是我免不了感到納悶,這樣的事情,秀吉肯定繞不過寧寧,而寧寧素有賢惠之名,為什麽沒有阻止他這樣的失禮行動呢?


    就在我這樣想時,寧寧忽然來岐阜的吉良家陣屋拜訪了……還真是想什麽來什麽啊!


    “寧寧夫人,真是不好意思!菜菜沒有來,她現在有七八個月的身孕,行動不方便。”我以為她是來找菜菜的。


    寧寧笑了笑,臉上不經意的露出羨慕的神情:“我知道,真是恭喜兩位呢……其實我是特意來找宣景大人的。”


    “找我?”我奇怪的反問道。


    “是,”寧寧跪坐在地板上點了點頭,忽然支著雙手,俯身向我拜了下去,“宣景大人,雖然非常冒昧……但是,明天的滿月慶,能拜托你送上五千貫嗎?”


    “五千貫?作為禮錢?”我以為聽錯了,忍不住重複問了一句。這相當於秀吉羽栗郡墨俁領地一年的產出啊,還是他最近加增後才能達到的。居然為側室之子的滿月慶要這麽高的禮錢,還是作為正室的寧寧提出要求……這個世界怎麽了?


    “正是。”寧寧回答道。


    “……好吧,我就答應了,”看在秀吉和寧寧本人的份上,我很快同意了她的要求,“寧寧夫人請起來吧。”


    “那真是幫了大忙啊!太謝謝了……以後我一定讓殿下償還!”寧寧高興的說。


    “可以問一下,為什麽需要這麽多錢嗎?”


    “因為殿下他最近擔任了郡代……”寧寧回答道,然後說出了一番話來。


    原來,這次猴子舉辦滿月慶,還真是為了收取禮錢、支持赤字來著。而之所以產生赤字,就是因為他擔任了阪田郡郡代。


    想詳細的解釋這件事情,就要從織田家的財政政策說起了;而織田家的財政政策,又要追溯到我的身上。


    在這個時代,領主的進項,大致可以分為三部分,一是領地產出,二是城下町稅收,三是寺社的收入。如何管理這些進項,這個時代的製度是非常混亂的。例如在織田家,領地的糧食由丹羽長秀統籌,但是領地的經營由被官負責,而領地的變更,就需要信長自己劃出,然後由右筆給出詳細的說明,其間起了爭端,又需要鬧到信長麵前去。


    寺社的管理更加混亂,按照室町幕府的職製,佛寺和神社分開管理(寺家奉行、社家奉行),各宗各派分開管理(南都奉行、山門奉行等),僧職神職、寺社領民和門前町眾分開管理;還有,因為涉及婚嫁和喪事,領地的所有戶籍也由寺社管理,但是訴訟又是另一回事;還有一些各有特權的大寺社,也要區別對待(別奉行)……很多時候,出於各種原因,還可能要臨時設置或裁撤什麽職務,然後臨時的又或許變成永久的。


    這些問題極為麻煩和繁瑣。為了避免扯皮,早在蟹江城的時候,我就專門設置了三奉行之職,分別總管領地、城町和寺社的事務和收入。其中,勘定奉行負責領地事務,收入稱為年貢,一般就是糧食;城町奉行負責城下町事務,收入稱為稅錢;而寺社奉行負責寺社領地,收入是寺社門前町稅錢及寺社領內農民免除諸役的役錢。三奉行以勘定奉行居首,同時總理錢糧事宜,畢竟領地才是根基。在我的三重郡,這一職目前由山內一豐擔任,所以他才能夠成為景次郎的輔佐役之一。


    丹羽長秀負責織田家中樞,他知道我這套係統後,立刻建議信長在領內推廣。信長也發現這套係統非常便利,比這個時代和家中現行的製度要便利得多,很快就采納了建議,並且做了一些補充。其中最重要的創意,就是將三奉行同臨時役職聯係起來。


    大名設置的臨時役職,有守護代、郡代和城代三種,是用來守備前線或消化領地。一般大名最多隻設置城代,可是信長要消化的土地實在太多了,才設置了這麽多郡代,甚至我這個守護代。


    然後,信長規定,城代可以設置城町奉行,管理城下町並收取稅錢;郡代設置城町奉行與寺社奉行,管理居城城下町和郡內的寺社;守護代則設置三奉行,多出來的勘定奉行管理領內屬於守護(信長本人)的直領。而他們獲得的收入,就用來作為軍費的補充。


    這三種役職之間,城代擁有最高的優先權,也就是說如果有城代的話,城下町的收入由他作為軍費,即使本郡的郡代和本國的守護代也無法幹涉;其次是郡代,郡內寺社和城町收入不受守護代幹涉。


    但是,這些收入畢竟隻是補充,要完成信長的任務,主要還是要依靠代官本人的領地收入的。這樣一來,猴子就悲劇了。


    作為郡代,他所在的橫山城,不僅沒有什麽收入,反而要掏錢去修葺整備,不然淺井打過來,他的小命就要玩完。更鬱悶的是,經信長加封後,堀家領地幾乎占據整個阪田郡,這些地方的所有收入他都無權幹涉——作為秀吉的與力,堀家隻負責提供軍勢接受他的指揮。


    所以他的城町奉行和寺社奉行根本就是擺設,幾乎無法獲得任何軍費補充。而他本人的領地,又隻有一萬五千石,卻要負責守備淺井家甚至可能加上朝倉家——這是典型的小毛驢拉大馬車啊。


    他現在很窮,窮死了。窮到了不顧領主的麵子,學貧農為孩子擺滿月慶求助的地步……“為什麽不向主公或我求助呢?”聽到寧寧的傾訴,我忍不住同情起那隻猴子來了。這還真是飽漢不知餓漢饑,作為家中除信長外收入最高的人,我基本沒有為錢的事情擔憂過,哪能想到猴子加了領地,當了郡代,反而會窮成這樣?


    “殿下說,或許這就是主公給他的考驗,如果立刻向主公求助,主公會認為他沒有能力擔負郡代的責任,說不定會免除他的役職……至於宣景大人,殿下說已經麻煩得夠多了,而且傳出去的話,主公依然會懷疑他的能力的。”寧寧娓娓的說道。


    “我明白了,”我點了點頭,忍不住問了一句,“關於石鬆丸母子的事情,難道寧寧夫人不介意嗎?”


    “怎麽可能不介意!”寧寧語帶幽怨,苦笑著搖了搖頭,“可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啊……幸好我還有寶藏丸,他可是一個非常優秀和聽話的好孩子哪!”


    說著,她的臉上浮現出慈愛的笑容。


    “哦,是啊!”我隨口應道,然後就想到了年初晚宴上的比試。


    那個秀景送出去的孩子,確實表現的十分優秀。但說他聽話……大概是聽寧寧一個人的話吧。


    另外,秀吉沒有向我求助,或許還有另一層原因。寶藏丸本來是作為嫡子培養的,如今卻換了剛出生的側室之子;不僅如此,寧寧也被丟在了一邊。作為寶藏丸的伯父,以及寧寧和他的主婚人,他肯定認為我會非常介意。


    如果他這麽想,就實在是冤枉我了。任何人都會有毛病的,對於他好色的姓格和對親身血脈的執著,我早就了然於心。


    既然原本就不報期待,又有什麽可介意的呢?


    ……,……第二天的滿月慶,我們幾個關係親近的人都如約而至,另外就是阪田郡的幾個豪族與力,甚至還有秀吉手下的家臣。席間的往來迎送、呼叫喧囂自不必說,秀吉一向很擅長調動氣氛。不過,有了寧寧的拜托和解釋,我著重觀察了他的臉色,然後就果然看出一些門道來。


    家臣們的俸祿由秀吉發放,他們的經濟狀況不會太好,對於他們,秀吉沒有抱什麽期待。


    阪田郡的豪族中,堀家領地已經達到近十萬石,如今劃撥入秀吉的手下,倒是極為慷慨的送了份厚禮,讓秀吉的臉色好了一些。


    幾個同僚中,丹羽長秀負責中樞,同時也擔任著一方郡代,大致能意識到秀吉的難處。他的禮物也很豐厚,一袋足有七八公斤、價值五百餘貫的黃金,讓秀吉露出了感動的神情。


    而我進來時,秀吉明顯是懷著一定期望的。可是,我卻隻是拿出了一個白信封,這讓他非常鬱悶,失望的臉色怎麽都掩飾不住。


    “不是吧?秀景,你居然這麽小氣?”佐脅良之當即就叫了起來。


    “這裏麵,是什麽呢?”丹羽長秀問道,估計是看出了一點端倪。以我地位、身家和豪爽姓格,送的禮物總不會比他低的。


    “還能是什麽,不過就是一些吉祥的祝禱語句啊。”我笑著回答。


    聽我這麽一說,秀吉反而不失望了。他笑著接受了禮物,然後殷勤的把我安排在首座。


    我連忙推辭了,以私下聚會、隻論年齡輩分為由,拉過丹羽長秀坐下——但是自然不可能完全不論,最後我還是坐到了長秀對麵的次席。


    聚了大半個時辰,眾人散席離開,才走出沒多遠,木下秀吉忽然追了出來:“宣景殿下,請等等!……還有長秀殿下,也請留下敘一會兒。在下剛剛擔負主公的重任,有事情向兩位請教!”


    “是嗎?”丹羽長秀停下了腳步,而我自然也知道是什麽事情。其餘的前田利家等人以為真是要談公務,於是或點頭或欠身的和我們作別。


    回到秀吉的陣屋,他立刻平伏在我倆麵前,鄭重的表示謝意:“此次承蒙兩位支持,在下真是感激萬分。”


    “嗬嗬,秀吉,你這麽說就見外了。都是上十年的老同事,而且也都是為主公效力啊!”丹羽長秀平和的笑道。


    “不錯,長秀殿下說的是。”我笑著附和他的意見。


    “總之,兩位的情意,在下將銘記於心,”木下秀吉又施了一禮,還特別的向我望了望,“另外還有一件事情,想一並拜托兩位。”


    “直接說就好了,不需要客氣。”丹羽長秀道。


    “是這樣的……在下覺得,‘木下’這個苗字實在是不那麽體麵。在京都擔任奉行時,就常常受到一些人明裏暗裏的鄙薄。所以在下希望能夠從兩位苗字中各自拜領一字,作為本家新的苗字。”


    “是這樣麽,那還真是榮幸啊!”丹羽長秀嗬嗬笑了,“新的苗字,是叫‘良羽’嗎?”


    “是。在下正是這樣想的!”秀吉也露出了一個笑容。


    “這樣……似乎不妥吧?”我皺了皺眉頭。


    “這,宣景殿下的意思是?”秀吉愕然的望著我,“難道不願意在下拜領苗字嗎?”


    “這倒不是,我同樣覺得很榮幸啊!不過,長秀殿下是前輩,我覺得應該把他的苗字放在前麵為好……所以就叫‘羽良’如何?”


    “宣景你實在太謙了。”丹羽長秀微笑著向我點了點頭。


    “宣景殿下說得很有道理,”秀吉作出了決定,“那麽,在下就改名了。以後,在下就叫‘羽良秀吉’……”


    他的話音未落,後院忽然想起了帶著濃厚鄉音的呼喚:“曰吉,曰吉喲!快來幫小竹一把,這麽多木柴他一個人劈不過來啊!”


    “知道了,老媽!”秀吉有點尷尬,卻同樣以鄉下口音大聲應道,把方才的嚴肅氣氛一掃而光。


    “秀吉的母親,也來了麽?”丹羽長秀奇怪的問,“不過,秀長也是家中的勘定奉行了吧,還需要做這些事情嗎?”


    “在兩位麵前沒什麽好隱瞞的。最近家中的開支有點緊,所以都是自己收集木柴,沒有買現成的……而且家裏又增加了好幾個人。”秀吉苦笑道。


    “好幾個人?……不是隻有一位側室嗎?難道……”


    真是的,現在就居然藏了好幾個側室?這隻猴子!


    “宣景你想到哪去了!”秀吉連忙澄清,“隻是幾個鄉下親戚的孩子,是老媽這次帶過來的。我看他們還不錯,所以準備讓他們長大了來幫我的忙!”


    “這真是一件值得慶賀的事情。”丹羽長秀對秀吉的做法表示肯定。


    這個年頭,對於武家來說,最值得信任的還是家裏的一門眾或者親戚。


    “是啊,”秀吉滿臉笑得稀爛,好像是撿到了寶似的,“特別是叫虎之助和市鬆的兩個,長得非常壯實,人也十分機靈……我正讓他們和寶藏丸一起學劍術呐!”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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