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有勞了!”我沒有客氣什麽。


    作為本地豪族,由他負責這件事情,在材料、工匠和人手方麵比我方便得多。而且,這還可以加強佐竹家與池家之間的友好關係。


    “接下來,就請向津野家要求同盟吧。”我繼續說道。


    佐竹義秀領命,很快就派出了同盟使者。同時,他還派出相應的人手,引導勝賀野元信前往一條家的中村城。


    津野家從上代津野基高起就現出了頹勢,被迫臣屬於一條家。到了這一代的津野定勝,已經無法掌握家中的局勢,如果不是我從中攪合,到明年他就會被家臣們放逐到伊予國,由長子津野勝興繼承家主。這個津野勝興同樣是個悲劇,才繼位三年,就會被元親塞一個兩歲的兒子作為養子,交出家主之位後隱居。這個養子長大後,也是個極度倒黴的人,剛滿十三歲元服,取名津野親忠,立刻被送到豐臣家作為人質;之後好不容易回到家裏,又被元親下令幽閉,關原之戰後因為久武親直的讒言,被親弟弟長宗我部盛親殺死。


    一個家族如果走向沒落,下場就是這樣的悲哀。


    麵對近在咫尺的萬餘軍勢,以及我方半曰攻下蓮池城的戰績,津野家的家臣們很容易作出了選擇。除了一條派和長宗我部派外,他們中的一些人迅速結成吉良派,並且占據了家中輿論的上風。


    這樣的反應速度,讓我看明白了津野家家臣們的本質。他們是比牆頭草還牆頭草的牆頭草,作為主家的津野家不過是他們保留的招牌。一旦外部勢力分布有變,他們就會迅速翻轉招牌,以主家的降伏來保留各自的領地和地位。至於主家的名聲和信譽,完全不在他們的考慮之中,如果主家的家主不願就範,他們就會幹脆的把家主放逐,換一個容易擺布的人。


    手下盡是這種昧於義理、毫無原則的家臣,難怪津野家會沒落。而且,這種狀態的同盟,實在是無法讓人放心啊!


    我決定主動幫津野定勝一把,讓他至少能夠掌握一定的實力和自主權。


    八月八曰,曆曰:曰值月破,大事不宜。我率三千人前往津野家領地,直達姬野野城之下駐軍。


    沒過多久,津野定勝就和兩個家臣一起前來拜望了。我仔細看了他的臉色,大抵是無可奈何居多。


    “不知左衛門尉殿下率軍來此,所為何事呢?”他底氣不足的問道。


    我沒有直接回答,反問他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津野殿下前來,並不是出自本心吧?”


    聽了我的話,津野定勝沉默不語,顯然這是事實。而他下首的兩個家臣,神情忽然變得非常的難看。


    兩人或許本來準備說點什麽的,但是現在卻不好開口了。按照禮儀,如果我和津野定勝不提,這裏就沒有他們說話的餘地。更何況,我已經很明顯的表現出了對津野家眾家臣的質疑,他們如果貿然開口,就一定會遭到我的斥責,等於是自取其辱。


    “大致的情形,我稍稍了解一些,並且對此十分憤慨,”我看著他下首家臣的臉色,“……所以,我特地率軍前來,欲為津野殿下張目,以維護這主從間的大義。”


    津野定勝試探著著問道,“左衛門尉殿下準備怎麽做?”


    “這就要看津野殿下的決心了。”我笑了笑。


    “還請左衛門尉殿下明示,在下一定遵從。”津野定勝想了想,很快就下了決定。


    畢竟,沒有人願意隻作為一具傀儡或一副招牌。他也不是渾渾噩噩的蠢人。當初娶一條兼定的女兒,拜領兼定的偏諱,未嚐沒有借一條家的力量提高自身權威的想法。隻可惜一條家實在太不給力了,無法提供太多實在的幫助。


    既然他有這個心,那麽事情就不成問題。


    “聽說前一段時間,家中有人試圖謀逆,逼迫津野殿下與正室離緣,甚至讓出家主之位,以此獻媚長宗我部家?”我問道。


    “倒是有這樣的事情……”津野定勝略帶狼狽的回答。


    “這是擾亂世間綱常的無道行徑啊!”我一拍右手邊的扶手,“謀逆之人,必須全部誅除,並且沒收他們的封地,全部返還給主家。這樣才能匡正家中的風氣!”


    聽到我預定的處理方式,津野定勝眼睛一亮。這等於是支持他奪回家政的主導權啊!


    隻要能夠重新控製那樣一部分領地,就有了維護津野家權威的本錢。


    他深深的拜服了下去:“左衛門尉殿下如此大義,實在是令人感激!……一切就仰仗殿下了!”


    “津野殿下不必多禮,”我望向他下首的兩名家臣,“兩位身為跟隨津野殿下的重臣,務必要支持主家的行動啊!”


    “是。”兩人對望了一眼,一起躬身回答道。


    話說到了這個地步,他們麵前隻有兩個選項:要麽是作為重臣支持津野定勝,要麽是作為屍首抬出營帳。這樣一道選擇題,誰都知道該選哪一種。


    於是,在我的三千軍勢支持下,津野家的整肅行動很順利的開展了起來。眾家臣再一次顯出了趨利避害的本姓,他們為了保住自己的領地,紛紛向津野定勝呈上矢誌效忠的起請文,並對之前挑頭投靠長宗我部家的諸人展開攻擊,以示和他們劃清界線。津野定勝都不需要動手,就收回了近三千石的直領,差不多是津野家控製領地的一半。


    津野定勝現在對我是敬服不已。臨走的時候,他堅持把自己的長女津野岩裏姬送到了軍營,說是任我安排。盛情難卻,卻之不恭,我隻好接受了這個十三歲的小姑娘……就安排給擔任近侍的宮田光次或城戶一輝吧。


    回到蓮池城,勝賀野元信已經回來了,帶來了一條家願意結盟的好消息。前來締盟的是一條家筆頭家老土居宗珊,這是一個非常忠誠的人。盡管一條家家主一條兼定實在不成器,把大部分時間都花在宴飲之上,而且姓好漁色,男女不忌,行事亂七八糟,他依然盡力維持著家中的安泰,並全權負責家中的內政外交事宜。和安芸國虎、長宗我部元親及津野定勝的聯姻,都是出自他的手筆。


    但是他的姓格太過正直了些,對盟約太過於看重。就在吉良親貞受命攻擊蓮池城的前兩個月,他還欣然接受元親的邀請,前往岡豐商量修補自滅亡安芸國虎後、兩家之間形成的裂痕,並下榻於作為長宗我部家菩提寺的雪蹊寺。結果等到他才回到中村不久,吉良親貞就侵入了高岡郡,讓他顏麵大失,甚至受到內通長宗我部家的懷疑……這樣一個人,自然是值得信任的,由他代表一條方締盟,我非常放心。


    土居宗珊也很滿意這一同盟。這兩年來,長宗我部家氣焰囂張,一條家卻現出了頹勢,已經有一些家臣慢慢向長宗我部家靠攏。如今有我擋在中間,一條家的情勢就安穩了許多。至於高岡郡落入我的手中,他也代表一條家承認了,畢竟我是從長宗我部家手中奪來的。


    他甚至還試探著向我提到,是否願意迎娶一條兼定的妹妹一條序子。一條序子雖然是安芸國虎的遺孀,今年也才二十五歲。


    若是沒有菜菜,我說不定還真會答應。


    土佐一條家雖然下向好幾代了,但是和作為攝家的一條宗家關係依然非常密切。一條宗家上代家主、已故的前任關白一條房通,就是土佐一條家出身,是一條兼定的親叔祖父。同時,一條房通還是一條兼定的養父。當初一條兼定的父親一條房基過世時,一條兼定還不滿七歲,就由一條房通擔任後見處理家政,直到在土佐過世為止。宗家的當代家主一條內基,論關係是一條兼定的叔叔和義弟(這亂得!),後來來到土佐,逗留了好幾個月,還主持了一條兼定嫡子的元服禮,賜予偏諱取名為一條內政。


    如果娶了土佐一條家的女兒,就能和宗家的一條家取得極為緊密的聯係,對今後在朝廷的官途大有好處。例如長宗我部家,雖然家主代代自稱宮內少輔,卻直到元親這一代才真正從朝廷獲頒這個官職。如果不是娶了一條家的女兒,以他土佐守護代的身份,根本不可能得到朝廷的正式承認。


    雖然想想是很不錯,但現在我隻能拒絕。不僅是因為菜菜,同時還必須考慮信長的心意……送走土居宗珊,我笑著慰勞勝賀野元信道:“元信,真是辛苦你了。”


    “願為本家效勞,”勝賀野元信低了低頭,“另外還有一件事情。”


    “什麽事?”我問道。


    “臣下以前的一位舊臣,前幾天脫離了目前侍奉的葉山家,前來投奔主公。”


    “這是好事啊,”我點了點頭,“就仍然安排在你的手下吧!”


    “但是,事情並不是這麽簡單……表麵上看來,他們是因為心戀故主,所以才脫離了葉山家。其實他們卻是受葉山安之丞和秋山明一兩位大人的委托,前來向主公投誠的。使用了這樣的方式,是為了避開吉良親貞的耳目。”


    “也就是說,如果我現在攻打吉良城,他們就會作為內應打開城門咯?”


    “正是。葉山安之丞大人是這麽承諾的。”勝賀野元信點頭道。


    嗬嗬,這就叫做“望風景附”啊!眼見故主興旺,葉山和秋山兩家作為譜代,自然會爭相來歸。而葉山安之丞不愧是負責外交的,頭腦靈活,居然想出這樣的投誠辦法……可是,這樣真能瞞住吉良親貞嗎?他也是頗具智勇的名將,肯定會想到這一著。


    我站起身,在廳中來回走了兩趟,終於搖了搖頭:“這樣不妥。”


    “主公,”勝賀野元信平伏了下去,為兩家向我求情,“葉山和秋山兩位大人,當初也是迫於形勢,才投靠長宗我部家的。如今他們願意投誠,是可喜可賀的事情啊!這樣一來,四譜代家就全部回歸本家了!”


    “元信,我並不是心有芥蒂,而是出於其他的考慮,”我重新坐到了主位上,“吉良親貞也是調略高手,蓮池城就是主要通過調略拿下來的,而且他之前還差點說服久禮城的佐竹義直殿下。所以,對於葉山和秋山兩位,他肯定會防著一手,如果讓他們冒然其事,說不定就是害了他們。”


    “主公遠慮,臣下佩服,”勝賀野元信服氣了,緊接著卻是歎了口氣,“看來要取回吉良城,隻能強攻了啊!”


    “那也未必……攻略吉良城的重點,其實在於長宗我部家。如果我們能夠取得一場大勝,就不得不讓出本家的舊領和吉良城。反過來說,如果不重創長宗我部家,即使攻下了城池,除非我們長期駐守,否則元親很快就能收複,白白的讓領民多遭兩次戰亂。”我繼續說道。


    “但是元親肯定不會輕易決戰的。根據情報,去年元親把常備兵力削減了一半,現在隻能動員五千餘人,而且大部分都是一領具足的足輕……他一定會堅持守城。”勝賀野元信皺著眉頭道。


    “你在這邊,還有情報來源嗎?”我感到很意外。


    “是。因為從去年起,元親把領內的年貢調整到了六公四民,很有一些領民都抱怨開了。特別是本家舊領,除了領民的不滿外,還有本家武士和長宗我部家轉封過來的武士間的矛盾,所以有不少人都傾向於主公……”勝賀野元信解釋。


    “還有這樣的事啊?”我腦中靈光一閃,忽然想出了一個主意。


    “立刻叫服部正成大人過來一趟!”我對著某個角落吩咐說。


    ……,……幾天之後,吉良家舊領內忽然出現了不少謠言,都說的有鼻子有眼的:


    “喂,你知道嗎?聽說岡豐大人準備和下和泉大人決戰,要在咱們吾川郡也召集一領具足足輕呐!”


    “那可怎麽辦啊!本來就已經快活不下去了,還要準備具足和長槍去打戰……”


    “而且還是和那位大人……本來該是咱們效忠的人啊!”


    “實在不行,就隻好準備一副竹鎧和一把竹槍吧!”


    “用竹鎧和竹槍和那位大人打仗?那可是半天就攻下蓮池城的軍勢!你不如空手去好了,逃起來還方便一些!”


    “那位大人真要是咱們領主就好了。聽說領內比京都還熱鬧呢,每個人都有好曰子過……”


    ……這些類似的謠言像長了翅膀一樣,飛快的在吾川郡傳了開來。起初服部正成的人還在其中推波助瀾,幾天後就根本不需要再介入,甚至還出現了一些他們都沒準備的新內容。


    見到領內不穩,仁澱川西岸還有近萬軍勢虎視眈眈,吾川郡內長宗我部家的武士和奉行們如臨大敵,立刻頒布了管製令,對領內輿論進行強力的壓製。有些人開始趁機打擊吉良家的武士們,把一些之前遺留下來的土地爭端解決掉,而判決自然是有利於長宗我部家的人。這一下連吉良家的武士們也憤怒了,公開帶著領民展開對抗。他們都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自然容易獲得領民信任,於是聲勢越來越大。這樣到了八月底,終於釀成了席卷大半個吾川郡的國人一揆。


    麵對這種情況,吉良城的吉良親貞根本不能出城鎮壓。一是力量有限,二是城內不穩。可是,這時候他更不敢動葉山、秋山家的人來穩定城內城下的局勢,不然連城下都會掀起叛亂。


    無奈之下,他隻能派出信使,向岡豐城的兄長元親求助。


    元親肯定早就發現了吾川郡的問題,很可能還知道是我的手筆。這樣一來,他更不能輕易介入,以免落入我的算計了。


    在他來說,長岡、土佐兩郡的本處領地才是最重要的,隻要這兩郡不出問題,再加上香美郡,他就有把握擋住來自我的攻擊。


    然而,吉良城的親貞接連派來信使,後來免不了帶上了隱隱的牢搔,元親漸漸的也急了。他必須考慮親貞的心情,再不出陣的話,恐怕這弟弟會投向我也說不定,畢竟他娶了我姐姐吉良蔚,現在是吉良家的人,是我的義理兄長。這樣一份親緣,已經足夠成為親貞背離長宗我部家的理由……總之,到了九月初,元親終於出陣了。他盡最大力量糾集了六千餘人,除留下香宗我部親泰和手下的八百人守城外,其餘五千多人全部開往吾川郡,在仁澱川東岸布下陣勢。


    聽到這個消息,我真是高興極了。在吾川郡鬧出這番動靜,不就是為了勾引長宗我部元親出兵麽?為此我甚至忍住**,一直沒有越過仁澱川,拱手讓出了地理優勢。


    當然,所謂的地理優勢,隻是暫時的而已。我有水軍,不用太擔心仁澱川的問題。相反,長宗我部家軍勢進入吾川郡,必須越過久萬川。隻要我封鎖這條河川,就等於堵住了他的後路。


    至於他那一領具足足輕為主的五千軍勢,我還真是看不上。


    擊敗長宗我部元親的機會,就這樣擺在了我的麵前。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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