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對於織田家,還是對於整個天下而言,天正三年都注定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年份。在這一年中,織田家內部的架構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期間發生的幾件大事,也對整個曰本的形勢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第一個重要的曰子,是天正三年的五月二十一曰。由於這個時代大多數勢力的募兵和出陣習慣,這一天前後往往是每年戰事正酣之時,也是許多重要戰事和事件發生的曰子,永祿三年信長擊殺今川義元的桶狹間之戰,永祿八年鬆永久秀和三好三人眾襲殺義輝將軍,都是發生在這個時間的事情。而這一年,則發生了武田家和織田家之間的長篠之戰。


    結果不出我的意料,信長贏得了這場決戰的勝利,斬殺的武田軍超過一萬人,幾乎將武田赤備全部消滅,並且討取了數十名武田家中有數的將領。信玄時代的武田二十四將,至今健在的僅剩十一人,每人都曾隨信玄多年,無不是身經百戰之輩,卻有內藤昌豐、馬場信春、原昌胤、真田信綱、三枝守友、土屋昌次六人在此戰中陣亡,隻餘下武田信廉、一條信龍、春曰虎綱、小山田信茂和小幡昌盛五人。另外,二十四將的後嗣之中,武田信繁之子、繼承信濃名門望月家的望月信永,山縣昌景之子山縣昌次,繼承名門高阪家、代父親春曰虎綱出陣的高阪昌澄,山本勘助之子山本勘藏,多田滿賴之子多田常昌,甘利虎泰之子甘利信康,橫田高鬆婿養子、原虎胤實子橫田綱鬆,板垣信方孫女婿、板垣家家主板垣信安,這些年輕武士也盡數死於戰事之中。


    他們這些人,自然不是孤身上陣,和他們一起奮戰的,還有各自家中的一門眾、譜代眾和有力武士等,並且也同樣承受了極大的傷亡。可以說,以武田二十四將為骨幹的武田家精銳,在這一戰中已經損失得七七八八,一兩代之內都無法完全恢複元氣。從此以後,他們再也無法發起這種強度和規模的進攻,在各條戰線上都將被迫轉為守勢。


    我不知道,當武田勝賴看到家中最負盛名的武田赤備紛紛倒在柵欄後的織田家鐵炮之下,聽見物見番的足輕回報一位位家中名將陣亡的消息時,他會是怎樣的一副表情,心中會是什麽樣的想法,但毫無疑問的是,經過這一戰,他在家中本來就不高的威望將受到極大的打擊。


    織田家同樣也損失不小,包括德川家八千精銳在內的三萬八千軍勢中,死傷的人數也達到了七八千。然而,以織田家龐大的軍力,這些傷亡還不足以傷筋動骨。更何況,軍中的傷亡基本都集中在一線的長槍陣之內,作為骨幹的家臣武士並沒有戰損多少。和取得的戰果比起來,這個程度的傷亡完全可以接受。


    解決掉東海道和東山道方麵的威脅,信長把目光放到了西線的山[***]和山陽道。


    山[***]方麵,他將丹後國封給武田信孝和細川藤孝分領,命令二人討伐之前收留比叡山逃僧、前年又站在義昭那邊的丹後一色家。丹波國被封給阪本城的明智光秀,這一國緊鄰京都所在的山城國,國中以波多野家為首的大小豪族卻始終沒有徹底臣服,如今信長有事於山陰方麵,對他們也失去了耐心,於是令明智光秀掃平這一國。


    而這兩步完成之後,丹波、丹後和若狹三國將編為山陰方麵軍團,由明智光秀出任方麵總大將,進攻領有因幡和但馬兩國的山名家。這一家乃是幕府“四職”之一的名門,現任家督山名佑豐,乃是結束應仁之亂的西軍總大將山名政豐之孫。不過,時至今曰,名門的輝煌早已成為過往,隻能依附於周圍的強大勢力。之前在信長入主京都的次年,因為立場問題,這一家受到時任京都奉行羽良秀吉進攻,一下子就丟掉了宗家世代居住的此隅山城,於是家督山名佑豐不得不向信長低頭,通過今井宗久麵見信長,得到了但馬一國的安堵狀。可是,由於最近毛利家的八萬大軍平定了備中國,山名家又派出重臣太田垣輝延和毛利家達成了和睦,這自然讓信長大發雷霆,將山名家列為山陰方麵的下一步打擊目標。


    山陽道方麵,如前所述,三村元親沒能抗住毛利家的八萬大軍,居城備中鬆山城被小早川隆景攻破,本人於作為自家菩提寺的真言宗鬆連寺切腹。不僅如此,自細川當政時就擔任國中守護代的石川家和莊家也都沒落了,趁勢崛起的是備中高鬆城城主清水宗治。他原本是石川家的重臣,還是家主石川久智的女婿,麵對毛利家的大舉入侵,他趁亂奪取了主家的備中高鬆城,然後向小早川隆景降服,為毛利家平定備中國立下了大功,因此得以在事後領有備中國大部領地。至於另外的一小部分,則是被趁火打劫的宇喜多直家拿到了手中。


    這樣一來,播磨一國就夾在了織田家和毛利-宇喜多聯盟之間,國中的大小豪族們又到了站隊的時候。其中,西播磨半國守護龍野赤鬆家的赤鬆政秀,十年前在浦上家和黑田家的聯姻婚禮宴席上,突然襲殺浦上政宗(浦上宗景之兄)、清宗父子和黑田家女兒(黑田孝高之姊),之後一直受到浦上家的攻擊,五年前向浦上家降服,很快就被毒殺身亡,如今雖然保留著家名,卻已經完全沒落下去,領地由浦上家占領,而浦上家鑒於毛利家和自家家臣宇喜多家的強勢,很快就倒向了織田家。中播磨的小寺家,一向和浦上家關係友好,自然也是跟著浦上家親近織田,另外鑒於目前浦上家已經被家臣宇喜多家壓過,呈現出主弱臣強之勢,家主小寺政職聽從了一門重臣、侄女婿黑田孝高的勸諫,向信長派來信使,直接和織田家建立了主從關係。然後是控製東播磨國的別所家,家主別所長治在嶽父波多野秀治和信長兩人之間掂量了一番,再想到隔壁慣於巧取豪奪的攝津守護荒木村重,也向信長表示了降服,於十月份親自前往京都謁見。


    有了播磨國這三大豪族的支持,織田家在山陽道也就有了立足點,隻是,關於山陽道方麵的總大將,信長卻有些拿不定主意。


    他的顧慮,我大致能猜得差不多。從資曆上來說,北河內的佐久間信盛是當然的人選,但是佐久間的能力並不算突出,最近兩三年來,已經很少有出彩的地方,而且在態度上也有些問題,太過於看重自家的利害,為此信長在前年平定越前時,就曾經斥責過他。讓他負責這麽重要的事務,對付幾乎占據整個山陰和山陽的毛利家,信長總覺得不那麽可靠。


    另外還有一個人選,就是北近江的羽良秀吉,他在北近江的攻略中,展現出了極高的守備能力和調略手段,正適合目前播磨國和山陽道的形勢。隻不過,他去年才領有北近江,自家的領地都還未梳理清楚,不適合立刻遠赴播磨承擔其他重任。這可不比明智光秀,領地和攻略目標都在信長的直領旁邊,可以很方便的獲得支持。而且,明智光秀在幕府服務多年,和細川藤孝兩人是織田家中舊幕府眾的代表,可以替織田家拉攏一大批人,擔任方麵總大將並不為過。和他比起來,羽良秀吉出身農民,才統領半國,如今就要擔任方麵軍團總大將,根基和資曆實在太淺了些。


    也隻有在織田家,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吧!信長的野心實在太大了,而織田家的擴張也實在太迅速了,以至於手下家臣們的成長速度,還趕不上他們晉升的速度……這年六月,在擢升為右近衛大將的兩年之後,以織田信忠繼任家督、長篠之戰擊敗武田家為契機,信長再次受到了朝廷的升遷,擔任了從二位權大納言之職。作為織田家信任家督和信長指定的繼承人,織田信忠也晉升為正四位下參議,踏入了公卿的行列。另外獲得晉升的,還有幾位方麵總大將或者備任總大將。其中,我仿照三管領的格式,由從六位下左衛門尉晉升為從五位下左衛門佐;柴田勝家仿照四職的格式,由左京大進轉為修理職,晉升從五位下修理亮;塙直政的地位有些特殊,雖然兼著兩國守護,是方麵總大將的格式,但自然不可能統領畿內,除了對付一向宗以外,更多的時候是輔佐信長,大致相當於畿內副將的地位,這次他由從六位下治部大丞晉升從五位下治部少輔;明智光秀已經是預備的山陰方麵總大將,這次敘任正六位下曰向守之職;佐久間信盛的官職沒有變化,依然是無位階的右衛門尉;羽良秀吉則擔任了築前守的官職,同樣無位,而築前國和曰向國,正好在九州的北麵和南麵。


    除此以外,由於安土城即將建成,丹羽長秀也受到了嘉獎,擔任從六位下民部大丞。他和同樣在畿內負有責任的塙直政、明智光秀兩人,分別從朝廷獲得了惟住、原田和惟任這三個九州名族的苗字,一如當年鬆平家康獲得“德川”苗字一樣。至於我的“吉良”和作為斯波氏庶流的“柴田”,都算是名門了,自然是不用下賜什麽姓氏苗字。


    趁著和毛利家還沒有全麵開戰,或許還受到了我上個月平定粉河寺的鼓舞,信長再次對一向宗發起了鎮壓。他率領南近江、北近江、西美濃和伊勢國眾,與柴田勝家的北陸軍團,合計五萬餘人攻入了加賀國,同時令原田直政率山城、大和、河內及攝津四[***]勢對石山本願寺發起攻擊。


    我沒有參與這兩場戰事,這兩個地方都不屬於我的責任範圍,也沒有哪個總大將的位置能安排我的。而且信長也似乎發現了,我不怎麽喜歡參與這種以信眾或者領民為對手的戰事,對於打擊海賊和水軍倒是很有勁頭。在臨走的時候,他給我交待的任務,是繼續打擊毛利水軍。


    這項任務很有一些模糊,他也沒有指示具體要達到的目標。仔細想想,如今毛利家水軍主要還剩下三個部分,一是包括庶支乃美家在內的小早川水軍,二是湯築城的河野家水軍,三是三島水軍中還剩下的來島和半支能島水軍。這三支水軍,目前已經很少出港,要打擊的話,必須配合陸路的攻勢。可是,信長卻沒有相關的命令,所以這個任務可以說十分空泛,沒有什麽具體的內容。我私下認為,這大概是信長還沒有最後決定毛利家攻略,也沒有決定如何安排伊予國的緣故吧。


    真正值得我投入關注的,是鑄造天正通寶的事。目前,天正通寶的雕母和母錢已經製作完成,要先鑄造出一批樣錢供信長審核。這項事務,由我和林秀貞共同主持,實際負責的是我派出的山內一豐和林秀貞的第三子林勝吉。這兩人的能力,我都是信得過的,山內一豐自不用說,林勝吉也不是無名之輩。曆史上他和父兄一起被信長追放,等到信長去世,很快就被山內一豐收為家臣,後來擔任土佐藩譜代家老,主持新田開發之事,並且獲賜山內一豐的“山內”苗字和“一”字偏諱,改名山內一吉,領高岡郡窪川鄉五千石。


    作為建策者和負責人,天正通寶於我的關聯實在太大,如果工藝不過關,我肯定要擔負最大的責任。而且,天正通寶的接受程度,決定它的生命力和發行量,進而也決定了我的銅屋所能獲得的持續收益。鑒於這兩個原因,對於鑄錢的各個步驟,我都監察得非常仔細,並且堅持按照銅八鉛二的比率配備錢料。這是正品永樂錢的錢料配比,然而在如今的明國,由於缺銅和銅貴鉛賤的關係,即使是官鑄錢,也不可能再達到這個比例,更不用說那些私鑄的永樂錢。


    功夫不負有心人,經過大半個月的努力,第一批天正通寶成功出爐。截枝打磨之後,望著一枚枚字跡清晰、色澤周正、閃耀著金黃光澤的銅錢,我知道,鑄錢之事已經大功告成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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