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施離修輾轉反側,久難入寐。想起今天的事,心裏既興奮又憂慮,喜的是不久便能重回破天峰,見到思念已久的人,憂的是小試上必定強者雲集,以自己的本事,想要進入前八名,簡直是天方夜譚,癡心妄想。但他既然敢答應,就勢必做好跪著爬回護道峰的準備,因為他實在太想念破天峰上的一切。


    翻來覆去,想了很多人和事,似乎一下明白了很多東西,可就是怎麽都睡不著,萬般煩心之下,隻好起身穿衣,想要出去透透氣。


    剛推門而出,還不等走出大院,便見高寧陽房門“吱呀”一開,兩人眼神交匯,四目相對之下,都露出個會心笑容。


    “小師弟,夜色已深,為何還不休息?”高寧陽走上前來,明知故問道。


    施離修苦笑一聲,答道:“睡不著,大師兄不是也沒睡嗎。”


    高寧陽嗬嗬一笑,直奔主題道:“小試將近,你卻隻有禦物境的修為,想要進入前八,實在難如登天。雖然隻有幾天時間,但我還是決定教你乘風境的天風卷浪,你能學多少是多少,起碼能增加一分勝算。”


    “大師兄的好意我心領了,可師父早有命令,不得他的允許,誰都不能教我修煉乘風境,我不想害大師兄受罰,還是算了吧。”


    原來施離修三個月前練成金盾三法,本應立即開始乘風境的修煉,可萬寧道人卻無端下令,以溫習舊法為由,令他暫時不能修煉新的功法,所以他到現在都沒學習天風卷浪。


    高寧陽卻道:“雖然師父有令在先,但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不能刻板遵守無理之命,況且現今情況不同以往,我作為大師兄,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受罰。”


    施離修心中一暖,對高寧陽的敬佩和感激之情又多了幾分,可高寧陽越是對他好,他就越不能偷學天風卷浪,否則便是害了關心自己的人。道:“大師兄所言固然無誤,可我不能將自己的成敗建立在你受罰的基礎上,還請大師兄收回成意,別讓你我為難。”


    “唉,也罷,小師弟哪都不錯,就是脾氣倔了些。”高寧陽清楚他的性子,知道他決定的事難以更改,正如十年前決定參加小試,一直堅持到現在還不曾改變一樣。


    “大師兄早些休息吧,我想去廣場走走。”


    “也好,快二月陰寒,別待太久。”


    辭過高寧陽,施離修推開院落大門,借著月色照耀,循著青石板地麵,緩緩地往廣場走去。


    剛走出道觀大門,便見昏暗月色下,廣場中央的水池邊,坐有一名紅衣女子。這女子身形曼妙,長發飄飄,獨自倚坐水邊,水麵倒映出她的俏麗麵容,窈窕身姿,卻映不出她的感傷愁緒,如露淚珠。


    施離修走上前去,輕聲問道:“師姐,你怎麽了?”


    小青椒回過頭來,見小師弟滿臉關切的看著自己,急忙抹了抹臉上的淚痕,道:“我沒事,你怎麽來了?”


    施離修對小青椒很了解,知道她刁蠻任性,無所畏懼,看似大大咧咧,內心卻十分柔軟敏感。她在這裏獨自啜泣,一定是因為萬寧道人惹她生氣,想念她娘親了。便在池子邊坐了下來,安慰道:“師姐,別傷心了,師父他性情如此,看開了就好。”


    “他再怎樣,也不能如此刁難你吧,明知道你的修為,竟還開出這樣的條件,以前他不是這樣的,要是我娘沒死該多好啊。”小青椒說著,眼眶又不禁紅潤起來。


    施離修聽聲一怔,沒想到她在這哭泣,竟是和自己有關,難道在師姐心裏,自己也有著一定的分量,足以讓她傷心落淚嗎?


    “師姐,我...”嘴巴張了張,終究還是把到嘴的話咽了下去。


    “你什麽你呀,坐那麽遠幹嘛,快過來讓我靠一靠。”在小青椒眼裏,他始終是個沒長大的孩子,所以絲毫沒想過男女授受不親的問題。


    “啊?這...”可施離修已經十七歲了,不論身體還是心理,都已和十年前大不一樣,聽到這話後,不免有些尷尬和羞澀。道:“這不太好吧。”


    小青椒不曾多想,見他扭扭捏捏,像個小姑娘似得,幹脆自己坐過去,一把抱住他的胳膊,將腦袋靠在他寬厚有力的肩膀上。


    施離修卻是身軀一震,心頭一緊,身子僵硬的坐著,絲毫不敢動彈。感受到她身體的柔軟,聞著淡淡的發香,喘息時呼在他脖子上的幽蘭香氣,更惹得他臉紅心跳,身體狂躁炙熱。想要說些什麽,卻像舌頭打了結,怎麽都說不出來。


    小青椒在他肩膀上啜泣幾聲,突然感到些微異樣,便抬起頭來,疑惑道:“你幹嘛呀,怎麽整個人繃得緊緊的?”


    “我...我沒事,沒事。”施離修即緊張又害羞,兩眼直視前方,不敢轉頭和她對視,因為他們離得太近了,他甚至能感受到她鼻尖呼出的清香熱氣。


    小青椒暗道奇怪,隻好放開他的胳膊,正要說話間,眼角餘光猛然瞥見他雙腿間高高鼓起,像是要把褲子撐裂。


    “啊!”小青椒驚叫一聲,當下麵色通紅,條件反射地站起,心裏“撲通”跳個不停,連呼吸也急促起來。雖然她還不曾經曆男女之事,但有個好色的二師兄郞逸群,沒少聽過那檔子事。現在看見施離修的物件,這才猛然驚覺,當初年幼可愛,天真單純的小師弟,竟已長大成人,再也不能牽手摟抱,形如從前了。


    “我...那個...我先回去休息了。”小青椒低著頭,臉色漲得通紅,說完便不管不顧,徑自跑了。


    “師姐,我不是故意的。”施離修仍舊坐在水池邊,低頭看看襠間那話兒,懊惱地小聲說道。


    ......


    再說婆羅寺一麵,當初的小念寂也已長大,出落得如花似玉,明眸皓齒,那如柳眉目遺傳了魔柳娟的幾分媚態,眼神卻清澈似水,幹淨非常。一頂僧帽蓋不住絕代芳容,寬鬆的淡白僧衣遮不住綽約身姿。語笑嫣然,嫋嫋婷婷,純潔如水的氣質,含苞待放的年華,正是世人所求之尤物,畫中所繪之天仙。


    因有觀音妙玉護體,加上心性純良,又身處婆羅神寺,念寂從小到大,一直不曾爆發魔性,天魔血在佛力壓製下,始終不曾影響她的身心成長。


    這一日,陽光明媚,秋高氣爽,正是登高拜祖,燒香求佛的大好日子。念寂如往常一般,在殿內誦經禮佛,虔誠朝拜。當年偷摘琵琶的念靜走入殿內,對念寂小聲說道:“師妹,羅施主又來找你了。”


    念寂停下誦經,心裏有一絲小小的興奮,轉頭看了懷慧師太一眼,見後者點頭示意,才微笑著和念靜跑出大殿。


    “師妹,那羅施主三天兩頭的來找你,不會是看上你了吧?”


    “別瞎說,羅施主虔誠禮佛,隻是來向我請教佛經問題而已。”念寂嘴上這麽說,心裏卻是甜蜜非常,臉上還有些微羞澀,足見這羅施主在她心裏的地位不一般。


    不一會兒,念靜把她帶到一間香客求經的禪房,裏麵坐著一名二十多歲,長得英俊飄逸,風流倜儻地年輕男子,此人穿著幹淨樸素,卻又不失華貴之處,應該是個講究的富家子弟。


    見念寂進來,起身笑道:“念寂師父,幾日不見,我又發現了一些問題,特來向你請教。”


    念靜十分識趣,借口道:“你們慢慢探討,我外邊還有個香客呢。”便關上房門,掩笑而去。


    “坐吧。”念寂示意他坐下,問道:“你哪裏不懂呀?”


    婆羅寺專門設有香客禪房,供一些誠心拜佛之人在此學經問道,而香客有不懂之處,自然要找寺中僧人求教。自從兩年前念寂開始為香客講經,便認識了這位羅施主。


    此人名叫羅如亮,乃神尼山下光明鎮一家錢莊的大少爺,羅如亮生性風流,不學無術,喜歡到處沾花惹草,常常與狐朋狗友沉樂於溫柔鄉中。兩年前,偶然隨母上山拜佛,巧遇正給香客講經的念寂,被她美貌吸引,頓覺世間女子,盡是敗柳殘花,枕邊嬌喘之人,不過胭脂俗黛,發誓要將念寂娶回家中,日夜溫存,方為世間真風流。


    奈何念寂身懷佛法,尋常小鬼小妖難以近身,他區區凡夫,斷然難以強搶。便借求經禮佛之名,兩年來指名道姓要念寂講經,期間花言巧語,將念寂迷得芳心蕩漾,對他漸生好感。


    “念寂妹妹,我對你仰慕已久,日思夜想,卻不得尺寸在懷,此情壓抑心頭,叫我好生難受。”羅如亮毫無征兆地抓住念寂的手,兩眼滿懷深情,語氣誠懇而又曖昧地道。


    念寂嚇了一跳,連忙抽回雙手,一下站起身來,慌道:“羅施主,不要這樣,請你自重。”


    羅如亮忍了兩年,無論如何都忍不住了,上前抓住她的胳膊,激動道:“念寂妹妹,我是真心的,我知道你也喜歡我,就讓我們有情人終成眷屬,雙宿雙飛好不好?”


    念寂玉麵一紅,用力掙紮道:“羅施主,這是婆羅神寺,在佛祖麵前請你注意言行。”


    羅如亮多年混跡風月,見她臉色紅潤,便知她心中定有自己的位置,隻是出於姑娘矜持,又在寺廟之中,不敢褻瀆神靈而已。想著以退為進,放開她的胳膊,卻又故意湊到她耳邊,低聲道:“你喜歡我,是嗎?”


    “我...你想多了。”念寂麵色緋紅,心髒劇烈跳動,呼吸有些急促,低著腦袋細聲道。


    羅如亮乃情場老手,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便突然在她臉頰上親了一口,然後退出一步,故作哀傷道:“念寂妹妹,我娘昨天給我說了一門親事,明日就要拜堂大婚,如果你今天不跟我走,以後就再也見不到我了。今晚我在寺外等你,是去是留,我都尊重你的選擇。”然後推開房門,頭也不回地走了。


    念寂從小到大,還不曾和男人如此親密接觸,突然被他親了一口,頓覺渾身一顫,心頭一緊,臉上火辣辣地,說不出是何感受,四肢酥酥麻麻,不知是何滋味。聽了他的話,怔怔地站在原地,除了心跳狂烈,腦中再無思緒。


    夜晚,念寂躺在禪房床上,輾轉反側,思來想去,怎麽都睡不著。心裏想著今天發生的事,和那突然的一吻,開始思考是下山隨羅如亮私奔,還是繼續留在婆羅寺,報答師父養育之恩。


    如果下山離去,就意味著要忤逆師父,觸犯清規戒律,自此不再是佛門弟子,辜負師父十七年的教導,也斷了自己從小到大的信仰。如果繼續留在婆羅寺,就會失去自己心儀的人,再也無法與他相見,今後人生漫漫,是何等孤苦寂寥?對世間女子來說,是一場奮不顧身的愛情重要,還是心中的信仰重要?很顯然,千千萬萬像自己這般芳華的女子,都會選擇愛情的滋潤。為什麽自己就要守著那看不見摸不著的佛祖,過如此淒苦的日子呢?


    念寂翻來覆去,左思右想,第一次懷疑自己的人生,第一次起了思凡之心,她要脫離當下,去尋找有色彩的生活。


    是的,我不要十年一日,我要五彩繽紛!


    她起床穿衣,心裏打定主意,來到懷慧師太房外,伸手輕敲房門,道:“師父。”


    “進。”


    念寂輕推房門,見師父端坐床上,正閉目打坐,似乎早已料到自己會來。


    “師父,我...我想...”


    “你可做好決定了?”懷慧師太眼皮也不抬,好像一切都了如指掌,語氣平淡地道。


    “師父你都知道了?弟子...”


    “生來無喜,自處於悲,不知欣喜,何了心悲?不知酸甜苦辣,浮華起落,怎能悲喜隨風,萬物煙雲?你既要墮入塵世,又何須過問為師,一切命中自有注定,是去是留,全在悲喜一念,去吧。”


    念寂這才猛然驚覺,原來這兩年間,自己的一舉一動,一意一念,都被師父看在眼裏。就連自己剛才做的決定,她都早有預料。不禁眼眶濕潤,跪地施禮道:“師父,弟子不孝,有負師父多年教導,如果還有來生,弟子一定在你跟前早晚服侍,以報今世之恩。”


    “佛曰: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還是山,看水還是水。此三重境界,你正處於第二重。世間誘惑,蒙蔽你天生慧眼,使你看見不該看見的,遺忘本來存在的。所謂不知苦楚,不惜清甜,你既然命有此劫,所以無須猶疑,徑自去罷。”


    念寂已被情愛衝昏頭腦,難以理解其中奧妙,磕頭叩首道:“謝師父成全,弟子去了。”然後站起身來,深深看了懷慧師太一眼,便轉身跑了出去,任由淚珠揮灑風中。


    懷慧師太睜開雙眼,輕輕歎了口氣,卻是搖頭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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