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壓反腐態勢如果再借助於網絡的發酵,一般來說,涉及其中的官員尤其是領導幹部,基本上就是沒跑了,哪怕最終查無實據,都要惹上一身騷。所以在很多人眼裏,發改委的艾零已經完了,被免職都是最輕微的處分。搞不好,就要身陷囹圄。


    所謂患難時刻是一種試金石。


    艾零深處暴風驟雨的漩渦之中,此刻,很多人可以說是大多數人都離他遠遠地,避之唯恐不及。不要說外單位了,就是本單位的人,都望著他躲著走。


    副主任宋秀文心裏頗為無奈。


    誰在背後搗鬼,其實大家心知肚明。但奈何艾零被人抓住了把柄,還被拍了照捅到了網上,什麽事情到了網上就都解釋不清楚了——發改委的人被後都暗暗嘀咕,年輕人就是年輕人,艾零終歸還是年輕氣盛做事不牢,過於強勢得罪了人,如今也算是要承受代價了。


    艾零覺得有些可笑和悲哀。


    自己這還沒怎麽著呢,隻是被停職,還在照常上班,這就已經被不少人落井下石了,官場險惡以至於此。關鍵是那些落井下石的人,至少有半數是幾天前還在拍自己馬屁的下屬。艾零心裏明白,隻要自己日後還要在官場上混,就必須要承受和習慣這種並不正常的人際關係和氛圍環境——沒有感情,隻有等級和規則,隻有權力和利益。


    周正剛吹著口哨從衛生間那邊走過來,正好與艾零走了一個對頭。


    周正剛就這麽趾高氣揚地走過去,艾零搖搖頭,心道真是一個愚蠢且幼稚的人,自以為得勢,其實大禍即將臨頭,他還並不自知。


    雖然沒有證據表明是周正剛在背後使壞搗鬼,但大多數人都猜測是他,隻是心照不宣,沒有誰會去捅破那一層窗戶紙。


    但有一點:這種跟蹤拍照的齷齪手段,非常惡劣和可怕,這樣的人在事件平息之後,恐怕會被所有人敬而遠之。


    宋秀文剛好從門口出來,看到艾零微微猶豫了一下,還是笑了笑打招呼道:“艾主任,來了。”


    艾零嗯了一聲,也沒有繼續跟宋秀文過多寒暄,因為當下這種情況,跟宋秀文扯多了會對她不好。


    艾零進了辦公室,見辦公室依舊是昨天他走的時候的樣子,沒有收拾,眉頭一皺。常規來說,是辦公室的人幫他收拾衛生,既然連辦公室的衛生都不管了,隻能說明辦公室的人已經認定他這個主任現在是死定了。


    誰還會去給一個注定要免職要被問責的一把手打掃衛生呢?


    艾零心裏火起,卻又無可奈何。他咬了咬牙,自己開始收拾衛生。完了,他扭頭看到礦泉水壺也沒了水,就撥通了辦公室的電話,半天都沒有人接,最終還是辦公室主任邢娜接了起來:“艾主任,您有事嗎?”


    艾零深吸了一口氣:“邢主任,能不能給我送一壺水來?”


    邢娜立即答應下來。


    不多時,身形單薄的邢娜扛著一小桶礦泉水吃力地走了進來,笑容有點勉強。艾零嘴角一抽,知道邢娜之所以親自來,主要是因為她的下屬們都不肯來跟自己有半點接觸了。


    艾零仰天一歎,無語凝噎。


    基本的人情都沒有了。你當權的時候,無數人對你逢迎,將你伺候得非常熨帖。但隻要你剛一落難,過去那些拍馬屁的人統統避而不見。這就是官場啊。艾零略微有些感慨,卻是沒有說什麽。


    到了中午時分,艾零見自己的報紙遲遲沒有送過來,就主動走到辦公室門口敲了敲門,微笑道:“小李,我的報紙呢?”


    負責收發報紙的文員小李頭也不抬,繼續看她的手機,隻冷冷道:“我忙著呢,還沒有來得及去收發室取,你等著吧。”


    艾零眼看小李辦公桌上擺放著一摞報紙,其實就是他這個發改委主任的報紙。一個不入流的科員都如此,氣得艾零怒不可遏。艾零凝視著小李,良久才轉身而去。


    邢娜從自己在裏間的小辦公室內走出來,壓低聲音衝小李怒道:“李萍,你怎麽回事?艾主任的報紙為什麽不送過去?”


    李萍不以為然地撇撇嘴:“主任,你有沒有搞錯啊?他現在已經被停職審查了,早已不是我們發改委的一把手,再說他明顯有問題,說不定下一刻就被檢察院的人帶走了,我們還理他幹嘛?”


    邢娜壓住火:“艾主任隻是停職接受調查,問題是真是假還沒有最終出結論,你憑什麽認定會出問題?再說了,隻要人家一天沒有被免職,那還是發改委的主任,是我們的領導,正常的工作秩序沒有了?趕緊送過去,別廢話!”


    李萍不高興地站起身來,賭氣抓起那一摞報紙,氣呼呼地走了出去,去了隔壁艾零的辦公室。她也沒有敲門,直接走進去沒好氣道:“這是你的報紙,看吧看吧。”


    艾零靜靜坐在那裏,抬頭望著氣呼呼走出去的李萍,不怒反笑。此刻,他總算是明白了什麽叫虎落平陽被犬欺。但無論如何,他也不能跟一個層次太低的辦事人員一般見識。


    艾零明白,自己繼續留在發改委上班,純屬自己找虐,不如出去散散心吧。反正自己隻是被停職,上頭也沒有要求他非要留在單位。艾零想到這裏,抓起電話給紀委工作組打了過去,對方聽聞他要回家探視父母,也沒有說什麽,隻是再三告訴艾零,在接受審查期間,不能離開本市,否則就是重大違規違紀,後果自負。


    艾零就走了,自己開車返回市裏回家了。


    他已經很久沒有見過父親艾建民和母親周玉玲了。


    正好艾建民也在家,正在跟母親周玉玲小聲說話,看父母憂心忡忡的樣子,艾零就知道父母正在擔心自己。周玉玲看到艾零幾步就竄過來,一把抓住艾零的胳膊:“兒子,你沒事吧?網上那些事到底是怎麽回事?”


    艾建民坐在沙發上沒有動:“你跟我說,網上說的事,是真是假?”


    艾建民剛才才認真看過網上那個帖子,也仔細看過那些照片,他覺得兒子跟什麽女人過從甚密這不算什麽,未婚青年跟誰交往這是自由,誰也管不著,並不觸及黨紀國法。但問題的關鍵在於,發帖的人指摘艾零跟私營企業老板交往,有利益輸送的嫌疑,這就讓艾建民很擔心。


    他畢竟也是在官場上混的人,知道有些民企老板為了達到目的會不擇手段,送錢送物送女人,隻要能把你拉下水,手段無所不用其極。而自己兒子年輕,一時扛不住誘惑也是可能的。


    艾零知道父親在猜疑什麽,他搖搖頭笑了笑道:“爸爸,你放心好了,我沒有幹那種違規違紀的事情,什麽跟民企老板有利益輸送,我剛到任發改委一共沒有幾個月,連工作都沒有完全開展,給什麽企業立項開綠燈啊?這種謠言和誣告,非常低級。”


    艾建民目光炯炯深深盯視著兒子:“你確定?”


    艾零笑了笑:“爸爸,你兒子我什麽時候說過假話了?”


    艾建民如釋重負。他了解自己的兒子,知道艾零不會說假話。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但他旋即皺緊眉頭冷哼一聲:“你自己沒有問題嗎?你看看網上那些照片,你都被人跟蹤拍照,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你還說沒有問題?到底是誰幹的,這種行徑真是太卑劣!”


    “大概是誰,我心裏有個數。可能是我剛到位,得罪了人吧。不過也沒有證據,不能亂說。一開始吧,他可能不是實名舉報,紀委的人呢,也不過是來晃蕩一下走走形式,他看到紀委沒有真動靜,這才瘋狂了在網上發帖……”艾零笑了笑:“讓紀委的人查查吧,早晚會查出來。”


    艾建民皺了皺眉:“跟你一起被拍照的人是誰?”


    艾建民掏出手機來:“她是誰?”


    艾建民問的是馮曉婷。


    艾零猶豫了一下,他和馮曉婷的事情還沒有來得及跟父母講,這原本也不會保密,但在這個時候跟父母說這個事會不會引起其他的問題,艾零遲疑再三,還是決定暫時不說。馮曉婷的身份太特殊,事關馮家,他擔心父親會生出更大的焦慮不安。


    “一個朋友。”艾零淡淡道。


    艾建民眉頭緊皺,他知道兒子沒有說實話,不過他也沒有深究下去,而是指著另外一張照片問道:“他呢?也是朋友?”


    艾零的神色微微有些複雜。


    被曝光的照片因為是從遠距離手機拍照,像素並不清楚,而且還是背影,所以很難認清。當然艾零除外。但此人身份特別,除了那人自己說,萬萬是不能從自己嘴裏說出來的。艾零搖搖頭:“爸,你不要問了,我不能說什麽。我跟紀委的人都沒有說,跟你更不會說!”


    艾建民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終歸是官場中人,深諳其中玄機。兒子的話裏有話讓他瞬間明白了一些東西,但隻能心照不宣而已。


    有些人、有些事、有些話,記在心裏就好。(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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