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機小張的過於健談,讓艾零多少有點不太習慣。但司機和領導之間的默契,需要時間來磨合,艾零一開始也不能給司機太大的壓力。因此,艾零盡管對小張說的這些機關上的爾虞我詐和勾心鬥角的雞毛蒜皮不感興趣,卻還是耐著性子聽了下去,偶爾還會回答幾句,算是尊重司機。


    但艾零沒想到,這個司機實在是太健談了。艾零的尊重,反而引起了他的話癆,一路上喋喋不休,搞得艾零有些厭倦。


    艾零就沉默了下去。


    這一路上很快就到了青石鄉。


    這輛掛著縣委車牌號的黑色官車進了鄉政府大院,不少鄉幹部都湧出來辦公室,神色豔羨地看著艾零緩緩下車,然後夾著自己的公文包上了辦公樓,進了自己的辦公室。很多人這才陡然間真正意識到,現在的艾零已經不是過去的艾書記了,而是縣委常委的艾書記,在縣裏位高權重的大人物了。


    艾零剛進辦公室,黨政辦的辦事員小馬就急匆匆敲門衝了進來:“艾書記,不好了,青石村的一百多號人把鄉衛生院給堵了,在裏麵打砸搶,形勢一發不可收拾!”


    艾零吃了一驚,霍然起身道:“到底是怎麽回事?”


    小馬深吸了一口氣:“據說是衛生院治死了一個青石村的村民,家屬情緒激動,要求衛生院給個說法,沒有談攏,雙方談崩後,家屬就喊了親戚朋友又鼓動了不少村民就把衛生院的大門給封了,眼看就要發生流血衝突!”


    “鄉裏領導誰在現場處置?”艾零一邊往外走,一邊喝問。


    小馬急急道:“郭鄉長已經去了現場,但郭鄉長根本控製不住局麵,所以讓我回來求援。何鄉長去縣裏開會沒有回來,所以……還是您出麵處理一下吧?”


    艾零臉色變了。


    這種突發事件,讓弱不禁風的郭穎去處理,簡直就是開玩笑了。郭穎雖然是副鄉長,但她一向在機關工作,根本就沒有農村工作經驗……想都不用想,艾零都知道現在的郭穎絕對是頭大如鬥手足無措了。


    “荀平呢?”艾零問的是黨政辦的主任。


    小馬抹了一把汗:“荀主任也在現場呢,配合郭鄉長安撫群眾,但是沒有什麽效果。”


    艾零急匆匆下了樓,以百米衝刺的速度直奔一裏外的鄉衛生院。還沒有到近前,就已經聽到了嘈雜的人聲,望過去,黑壓壓的一群人將青石鄉衛生院包圍得水泄不通,有些情緒激動的村民甚至在朝衛生院的四層辦公樓上投擲石塊。


    艾零是醫生出身,在縣醫院工作的時候,也曾經遇到過兩次醫鬧事件。但他沒想到,在青石鄉這種山區衛生院,居然也能誘發激烈的醫患衝突。


    一條白底黑字的橫幅掛在了鄉衛生院的門口,被凜冽的西北風吹得呼嘯作響:“黑心衛生院,還我爹性命來!!”


    馬上要過年了,鄉裏居然發生這種事,不能不說是給艾零心裏添堵。


    副鄉長郭穎和黨政辦主任荀平被一群患者家屬包圍其中,神色凝重無奈。郭穎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但奈何患者家屬根本就不聽她的,該鬧的還是鬧,該破壞的還是要破壞。郭穎代表鄉裏要求患者家屬停止鬧騰,等候處理,但還是有十個人衝進衛生院去,在衛生院的樓裏打砸,然後又打傷了主治醫生、衛生院的副院長朱德安。


    朱德安目下就被患者的幾個近親屬控製在衛生院的辦公樓裏,據說在下跪認罪。


    門口的一副擔架上,51歲的青石村村民黃阿水的屍體靜靜地躺在那裏,臉色煞白。黃阿水的老婆跪在一旁嚎啕大哭,喊得聲嘶力竭。


    郭穎看到艾零過來,像是見到了救星一樣,但郭穎還沒有來得及走出人群來跟艾零報告什麽,現場圍觀的吃瓜群眾就發現了艾零的存在,“艾書記來了,找艾書記伸冤!”有好事者在幕後鼓噪一聲,黃家的親朋好友就都一股腦圍了上來,不問青紅皂白,衝著艾零就七嘴八舌指責衛生院草菅人命,要求賠償。有的甚至張嘴謾罵不休。


    現場足足有一百餘人,但真正黃家的人加起來撐死也就是二十個。又是有人煽動,大多數人都是在趁機發泄私憤,過來攪局看熱鬧的。艾零對此心知肚明,他神色平靜,在嘈雜的聲浪和唾沫星子四濺中從容環視四周,見現場這麽多人,卻沒有看到派出所的一個人影。


    艾零的臉色陰沉了下去。鄉派出所距離鄉衛生院不足一百米,這邊鬧得動靜這麽大,派出所那邊一點反應都沒有,這不正常,必定有問題!


    他扭頭向身邊的郭穎凜然道:“報警沒有?”


    郭穎苦笑:“半個小時前就打了,派出所隻有一個值班的人,說是其他人員都跟著王所長參加縣局的活動去了。”


    艾零憤怒地跺了跺腳,然後深吸了一口氣,麵對情緒激憤的村民朗聲道:“鄉親們,大家不要著急,不要鬧,安靜一下。有問題說問題,不要圍堵衛生院。請大家相信鄉裏,等鄉裏查明問題真相,一定給患者家屬和大家一個合理的交代。”


    艾零分開人群,走向躺在擔架上的黃阿水的屍體。黃阿水的老婆看到艾零過來,哭得更加山呼海嘯,眼淚鼻涕一把抓。


    “艾書記,我家老黃死的冤呐!”


    艾零還沒有來得及詢問一下這起所謂醫療事故的前因後果,突然發現黃阿水的屍體腳的部位似乎微微動了一下,他臉色一變,一個健步衝過去,掀開覆蓋在黃阿水身上的白色床單,探手扣住黃阿水的脈門略一品脈,濃眉一挑,大喝道:“小馬,馬上去我的辦公室,把我放在急救箱裏的針灸包拿來!要快!”


    小馬吃了一驚,也不敢問原因,立即轉身向鄉裏狂奔而去。


    等候小馬回去拿針灸包的過程中,艾零又俯下身去聽了聽黃阿水的心跳。旋即,他又用手指壓迫黃阿水的眼球,瞳孔變形,但艾零鬆開手指後,瞳孔又慢慢恢複了原狀。


    艾零再次用手指用力掐住了黃阿水的無名指,片刻後,鬆開,黃阿水的無名指指端出現局部的青紫腫脹。艾零終於確定黃阿水還沒有死,隻是呼吸、心跳幾近於無,處在了假死昏迷的狀態。如果不是被艾零及時發現,他遲早會因為腦缺氧而徹底真正死亡的。


    艾零如釋重負。


    不管什麽原因,不管是不是衛生院的責任,隻要黃阿水還能救活過來,這場風波就會消解於無形。至於別的,慢慢調查處理。


    但艾零剛剛直起身來鬆了口氣,準備寬慰一下家屬,同時讓人群分離,以便於施救,但他眼角的餘光發現人群之外,竟然有一輛白色的越野車,越野車前,有一男一女記者模樣,高舉著照相機哢嚓哢嚓的拍照。


    艾零皺了皺眉:“荀主任,你去問問他們是什麽人?”


    荀平走出人群,走到拍照的兩人麵前冷冷道:“你們什麽人?幹嘛的?怎麽亂拍照?”


    三十出頭的男記者掏出自己的記者證和新聞采訪證在荀平麵前晃了晃:“我們是晨報的記者,我們接到新聞舉報,說是你們鄉發生衛生院草菅人命醫療事故,所以來采訪。”


    新聞監督是公共監督的一種,尤其是現在是互聯網信息社會,拒絕新聞監督是不可取的。一旦被發布到網上,鄉裏會很被動。


    荀平深吸了一口氣:“兩位記者,你們來采訪我們不拒絕,但希望你們能夠客觀真實地反映問題,這起醫療事故的原因我們鄉裏還在調查之中,等我們調查清楚,會給兩位和兩位的報社一個書麵函件說明情況,如何?”


    荀平的態度很客氣。男記者點點頭,就收起了照相機。


    荀平轉身走回,附在艾零耳邊小聲說了幾句。


    艾零冷漠道:“衛生院的事發生多久了?”


    荀平估摸了一下:“大概有一個多小時的樣子?頂天也不到兩個小時,反正我和郭鄉長過來的時候,人還沒有這麽多,我們倆是三點到,現在剛四點!”


    艾零哦了一聲:“那就挺有意思了。從市裏到我們鄉裏車程要一個半小時,這還要路上不堵車才行。這起事件剛剛發生不久,可晨報的記者卻來得很及時啊,荀主任,這難道不說明一些問題嗎?再說了,我們這麽一個偏僻山鄉,出現點問題竟然引來了市裏的記者,我怎麽想怎麽覺得奇怪。”


    荀平呆了呆,馬上意識到艾零說的的確大有問題。


    有人在患者家屬剛剛鬧事的時候就給晨報新聞熱線打了電話。這人到底是誰,居心何在,可以細加思量了。


    而且,巧合的是,派出所的人居然也都不在。


    這也太巧合了。


    “荀主任,你不用管現場了,你去接待那兩名記者,一定不要讓他們胡亂報道。必要的時候,以鄉黨委的名義給他們報社發個公函,說明情況吧。”艾零擺擺手,荀平不敢怠慢,立即走回去招呼那兩名突兀而來的晨報記者。(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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