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艾零的要求,協警開著免提。


    電話一接通,那邊派出所所長王凱醉熏熏的不耐煩聲音就傳了過來:“混賬東西,打什麽電話?老子正忙著!”


    協警尷尬地道:“王所,艾書記來所裏檢查工作,要求您過來一趟。”


    王凱帶著派出所的人、還有紅旗鎮派出所的人,與騰飛公司溫泉度假村項目的有關人員一起,正在山下的一家農家樂喝得不亦樂乎,有了七八成的醉意,他冷笑一聲:“哪個艾書記?哪裏來的艾書記?狗屁艾書記!告訴他,老子正忙著,有公幹,知道不?沒有閑工夫接待他,讓他滾蛋!”


    協警被王凱的酒話嚇了一跳。


    他囁嚅著扭頭望著艾零,不知道如何接王凱這個茬了。而實際上,那邊的王凱已經扣了電話,座機裏傳來嘟嘟嘟的忙音。


    艾零神色冷漠:“你也不要為難,你跟我說,王凱和所裏的人到底在哪,我去找他!既然你們這位王所長很忙,那麽,我就去看看他在忙什麽!”


    協警有些猶豫。


    小馬怒了:“艾書記的話你沒聽見?趕緊說!”


    協警趕緊慌不迭地把王凱他們聚餐喝酒的地方說了出來,艾零揮揮手:“你帶路,我們過去找他!”


    十分鍾後,小馬開著鄉裏那輛破吉普車,載著艾零和協警直奔山下紅旗鎮上的這家農家樂。夜幕低垂,農家樂外邊停著兩三輛警車,裏麵基本上被兩家派出所和騰飛公司項目組的人包了場,一共開了三四桌。從中午開始就在喝,一直喝到晚上,還沒有散場。


    騰飛公司項目組的人也很無奈。


    因為項目落地在青石鄉和紅旗鎮的一部分區域,這兩個鄉派出所的人主動找上門來要搞什麽警民共建的聯誼活動,明擺著就是敲竹杠,項目組也不能不辦。閻王好弄,小鬼難纏,一旦得罪了地方派出所的人,他們三天兩頭去給你找麻煩,你就得不償失了。


    項目就是這樣,不能得罪各方各麵的尤其是具有執法權的小鬼們。


    所以邱曼琳還是安排項目組的負責人買了一些慰問品——派出所的民警無論是正式民警還是合同經濟民警,人手一件襯衣、一斤茶葉,派出所的領導另外安排,然後安排了所謂的警民聯誼活動——說白了就是聚餐了。


    艾零黑著臉就闖了進去。


    這間包廂內,騰飛公司項目組的負責人老孫正陪著王凱等民警觥籌交錯熱飲正酣,中午喝了一場酒,然後再山下的湖邊打了一會撲克牌、吹了吹山風,醒了醒酒,晚上就繼續喝上了。


    門被哐當一聲踢開,王凱勃然大怒,以為是服務員或者走錯了路的其他酒客,斜著眼睛噴著酒氣張嘴就罵:“你媽了個逼的,找死嗎?滾出去!”


    基層派出所的人平時橫習慣了。


    艾零緩緩走進去,揚手指著王凱,淡淡道:“王所長真是好大的派頭,好大的脾氣,你這張嘴就罵、粗話連篇的習氣,今天真是讓我大開眼界。”


    “艾書記?”王凱就是喝得再多,也不至於艾零當麵也認不出來了。他嚇得出了一身冷汗,毛骨悚然,立即起身:“艾書記,您怎麽來了,坐坐坐,我們喝一杯!”


    如果不是職務身份擺在這裏,艾零這會就要罵娘了。


    他臉色一沉,突然上前去,猛地一把就將王凱等人麵前的酒桌子給掀了,劈裏啪啦菜肴酒杯酒瓶子翻了一地!


    王凱等人目瞪口呆,臉色煞白。


    “誰給了你上班時間聚眾喝酒的權力?”


    “鄉裏出了重大事件,你們派出所卻空無一人,你把黨紀國法放在了何處?你這是嚴重的瀆職!”


    “今天的酒場哪個買單?”艾零揚手指著老孫,怒火衝天:“如果是派出所掏錢就是公款吃喝,如果讓項目組出錢,那就是敲詐勒索,違反八項規定!王凱,吃拿卡要,你這是什麽行為,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別以為鄉裏管不了你們,但是我可以給縣局提建議,剝了你們的這身警服!”


    王凱等民警臉色蠟黃,渾身都顫抖起來。這種事可大可小,可以按違紀來算,但也可以上綱上線。關鍵是,如果艾零是普通的鄉黨委書記,科級幹部,王凱也未必就真放在心上,但艾零卻是縣委常委啊,他提一個建議,縣局的主要領導至少會尊重幾分。


    至於鄉裏下午發生的那點事,其實王凱等人也知道,隻是沒有太在乎。不就是衛生院治死人老百姓鬧騰鬧騰嘛,有什麽了不起的,該喝喝該吃吃,反正也出不了什麽大事。所以王凱就繼續組織酒局,沒有回去處置。但王凱做夢也沒想到,艾零會親自找上門來,而且抓了他們一個現行。


    更重要的是他的態度出了問題。


    他在電話裏、在方才,態度極其放肆粗野,顯然已經觸及到了艾零作為縣委重要領導的底線和尊嚴。


    這基本上就是死路一條了。


    “小馬,撥通縣公安局紀委書記彭友書的電話,我要親自跟他通話!”艾零大喝道。


    王凱下毛了,如果真驚動了縣局紀委,公事公辦,他這個派出所所長就不用幹了,必須要就地免職。


    王凱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直挺挺地跪在艾零麵前:“艾書記,我錯了,我們錯了,您大人不記小人過,饒我們這一回吧!”


    王凱竟然下跪,這讓他的下屬們也吃了一驚。


    這說明王凱對所長這個位置無比的看重,同樣也說明了今天問題的嚴重性。


    艾零冷笑一聲,轉身就走:“你自己去找縣局紀委解釋清楚吧!”


    ……


    晚上八點半。


    艾零準時走進會議室,見所有鄉領導都到了,唯獨李賀沒有到,皺了皺眉道:“荀主任,怎麽回事?沒有通知李鄉長嗎?”


    荀平苦笑:“艾書記,李鄉長電話沒有打通,今天他好像是去了縣裏開會——”


    他的話還沒有是說完,就被艾零生生打斷了:“開會?開什麽會?我怎麽不知道?誰安排的?何鄉長安排的嗎?”


    艾零臉色陰沉,扭頭望向何玲。


    何玲歎了口氣,她看得出艾零此刻的情緒非常暴怒:“艾書記,縣裏應該沒有什麽會,估計李賀同誌是個人有什麽私事,回縣裏處理去了吧,老荀,繼續打電話,看看能不能打通!”


    艾零猛地一拍桌案:“不用打了,會後,由何鄉長專門向他傳達黨委會的決議精神——好了,同誌們,今天臨時召集大家來開會,可能大家也都明白是怎麽回事了——荀主任,你把下午衛生院的醫鬧事件簡單講一講!”


    荀平就簡單把前因後果講了一遍。


    “這事如何處理,郭鄉長,你是分管領導,你提個建議吧。”艾零淡然道。


    郭穎苦笑:“艾書記,這起事件其實並不複雜。衛生院出現誤診,治療上也出現問題,難辭其咎。而且,相關人員有重大失職行為,應該予以嚴懲。另一方麵,牽頭鬧事對衛生院打砸搶的患者家屬及其帶頭人員,我認為也必須給予懲處,否則長此以往,還會出其他問題!”


    “我提幾點意見。第一,衛生院院長崔彪臨陣脫逃,這是性質非常嚴重的瀆職和失職行為,我建議鄉黨委會做出決議,將他就地免職,給予黨內嚴重警告處分。第二,患者家屬和牽頭鬧事人員,按照法律規定該拘留的拘留,該罰款的罰款,該賠償公共財物損失的進行賠償。第三,事出突然,工作日時間,派出所的所長王凱帶著所裏的幹警無故曠工,擅離職守,在山下聚餐喝酒,造成了非常嚴重的負麵影響,敗壞了黨和政府的形象,我已經以鄉黨委的名義,向縣局紀委進行交涉,建議縣局黨委對王凱等人的瀆職行為進行嚴肅追責!”


    “大家討論一下吧。”


    眾人開始七嘴八舌發表意見,但基本上沒有跟艾零對著幹的。


    一個是事態非常嚴重,必須追責,再一個是艾零畢竟是縣委常委,他說了的東西,誰也不好公開唱反調。


    正在討論間,李賀急匆匆走了進來,剛一進門,眾人就聞到了一股濃烈的酒氣。


    李賀悄然坐在了屬於自己的位置上,聽了聽,突然插話道:“不好意思,艾書記,我今天下午臨時有點急事,去縣裏辦事,來晚了。”


    艾零冷漠不語,知道李賀在說謊話。


    李賀根本就沒有下山,他一直在鄉裏。否則電話沒有打通,他怎麽知道晚上開會?


    但艾零也沒有捅破這層窗戶紙,因為沒有必要真正撕破臉皮。


    李賀又道:“嚴肅問責,我同意。但是對相關責任人的處理上,我建議是不是再慎重一些。比如說衛生院的崔彪,現在衛生院也沒有合適人選接替他,暫時是不是還讓他留崗查看?他就是膽子小,醫療技術水平有點低,但好在他不是幹業務的,是幹行政管理的,給他一個處分,讓他徹底反省反省就是了!一擼到底,會出現新的不穩定因素。”


    “衛生院出現誤診,治療過程中麻木不仁,差點釀成重大醫療事故,造成一名患者死亡,你說他這個衛生院院長沒有責任?出現問題,非但不解決問題,反而臨陣脫逃,你說他隻是膽子有點小?”艾零冷笑一聲,聲色俱厲,反駁道。


    “艾書記,我不是為崔彪說話,他的問題很嚴重,必須要嚴肅處理,隻是我個人建議是不是慎重一些!崔彪……”李賀掏出手機來亮了亮:“艾書記,剛才張縣長給我打了一個電話,要求鄉裏嚴肅處理崔彪,不能姑息養奸,但是我覺得……”


    崔彪是張朋的表弟,艾零比誰都清楚,在坐這些人也都清楚。這是李賀故意在黨委會上說出這一層關係,無非還是要挾艾零。


    但艾零根本就不吃這一套。


    不管是誰的關係,衛生院這位“崔跑跑”已經成了青石鄉上下議論紛紛的笑話,造成了很惡劣的影響。鄉裏的幹部,衛生院的院長,連基本的素質和責任都沒有,這樣的人,如果繼續在崗擔任領導職務,那真就變成了恥辱了。


    其實不光是崔彪,衛生院這一次問責,要處理一連串的人,包括副院長朱德安在內,還有相關的護士、醫生。草菅人命是最大的瀆職,不問責不足以平民憤。


    “崔彪的處理,大家表決通過一下吧。”艾零率先舉手。


    何玲宋軍郭穎等人旋即舉手同意。


    艾零冷著臉望向李賀:“老李,你的意見呢?”


    李賀臉色陰沉:“既然大家都同意,我少數服從多數。”


    李賀沒想到艾零一點麵子都不給同為縣委常委的張朋留。他心裏冷笑,你免了崔彪就徹底得罪死了張朋,你一個新晉常委,跟張朋這種老人鬥,不是自己堵自己的路是什麽?


    “好,就這麽定了。崔彪就地免職,副院長朱德安給予黨內警告處分,臨時主持衛生院工作。至於衛生院的業務能力不強問題,我會去跟縣裏協調,爭取從縣醫院調配一些醫療資源和管理人手過來,如果有更合適的人選,那是最好!”艾零揮了揮手:“這起事件暴露出很多問題,必須嚴肅追責,否則負麵影響很大!壓力我來扛,責任我來承擔,但我希望在今後的工作中,我們所有的同誌都能頂起來,不能遇到問題就先推,實在推不掉的時候再來管!”


    “還有一個很嚴肅的問題,我必須要在黨委會上提出來。今天我和郭鄉長在現場處理問題,奇怪的是,從黃阿水的親屬和青石村的人開始去衛生院鬧,到市裏晨報的記者前去采訪拍照,前後撐死了就是一個半小時的時間。大家都知道,從市裏趕到我們鄉裏來,至少要一個多小時。這意味著什麽呢?意味著事件剛發生,晨報的記者就得到了消息,馬上趕來!”


    “我們不能拒絕新聞媒體監督。事實上,我們應該歡迎任何形式的新聞監督。我不是說晨報的記者來采訪衛生院事件不對,該曝光的就要曝光,我們不能因為怕暴露家醜就抗拒新聞監督。但我關心的是:為什麽有人在事件剛出的時候就給新聞媒體打了熱線電話,這種人到底居心何在?”


    艾零的聲音陡然間拔高了幾度,冷森森地。


    眾人倒吸了一口涼氣,才意識到,這才是艾零今天召集臨時黨委會的真正目的。


    對相關責任人問責隻是一方麵,更重要的是尋找這個居心叵測的內鬼。(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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