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六斤高瘦,眼睛大,稍微黑一些,但臉上稚氣更重一些,笑起來嗡嗡聲響,簡直不是這樣的身材可以出的,水七斤胖大,眼睛小,稍微白一些,不過總是一臉爛笑,骨子裏的傲氣並不妨礙他對比自己強的人伏低做小。?


    二人對林鎮南的來曆和身手都很好奇,這時多是水七斤出麵,隻聽先是一陣爛笑:


    “靈兒阿姐十六了,你有十六嗎?看上去比我們小吧,你小名叫什麽?”


    林鎮南直覺他不懷好意,並不停下手裏的活計,就懶懶的說:


    “阿弟哪年的生辰,阿兄我別看還沒成婚,靈兒妹妹可是崇拜我了,因為我什麽都知道。”


    頓一頓接道:


    “你知道台灣在哪嗎?就是阿爺今天說的那個台灣。你知道倭國在哪兒嗎?就是原來鬧倭寇的時候,那些無家可歸的真倭的老家。我這個家臣就來自那裏。”


    隨手就把山本一夫揪了過來作證據。


    山本一夫自從認準了林鎮南是他的主人,便對這個少年又敬又怕,像這樣被主人隨手用來佐證的用處,這個已近老年的漢子最大感受卻是榮耀在身,他沒有高的智慧,但有最準確的直覺,他能感受到這是主人對他信任的表示。


    聽到林鎮南的說辭,不等那話音落地就衝了上來,順著話頭用已經很流利的官話說道:


    “主人的五萬石的家格,在倭國,魔王的占據了,隻是暫時,很近的日子,奪回來,勇士一起。”


    水七斤早就注意到這個怪家夥寸步不離的粘著林鎮南,這時候聽到怪怪的語調,卻沒有被驚到,隻是好奇話裏的內容:


    “什麽叫家格?”


    林鎮南沒想到山本一夫自作主張起來要給他收羅勇士,隻能自己接茬敘說起來:


    “家格就是倭國的門第,曾經也是尊卑有序的,如今隻看地盤大小了。倭國是曆史上的中原稱呼,那地方也叫日本,此國孤懸東島,雖然數千年來流傳中原文化,但自成一體,這國君主虛攝國政,一切權利都在所謂的大將軍幕府,百年來各地藩鎮武家爭相入京爭權,打得一團亂,我這家臣的先主就是一個小藩,哪兒也叫大名。如今藩名被滅,不知道怎麽黏上我了,我阿爸也竟然同意他的請求,要我兼祧他先主家的家名。”


    頓了頓停下抱怨阿爸的決定,轉而揶揄山本一夫牛皮吹破,做了個鬼臉:


    “剛才說的五萬石是最好的時候,通常被大藩欺負,是控製不了這麽大地盤的。更何況被滅了,就是沒有了,半石也沒有,沒有。”


    日常裏最機敏的水七斤畢竟沒接受過這麽遠地方的訊息,正呆滯的消化,水六斤則一直保持著憨憨的臉,他不關心這些,反正水七斤都會給他解釋的。


    山本一夫卻“嗷”的一聲喊:


    “沒有滅,主人,沒有,家譜文牒的都在,主人英明,恢複家格的一定會!”


    山本一夫從不違逆林鎮南的意誌,隻有涉及到家名這件事,執拗的山本總會激動起來,挺著脖子強調林鎮南在,家名就在。他頑固的認知模式裏麵,林鎮南兼祧了先主人的家名,也必將奪回先主人的家格。


    “阿哥,我們這麽叫你吧,姐夫就是阿哥麽,阿哥知道這麽多,今天阿爺說的你還要帶人去台灣島上獨力墾殖,帶我們兄弟去吧。”眼睛熱切的看著林鎮南,把手背過去拉六斤。水六斤很自然的附和:


    “一起去,一起去。”


    又是在林鎮南還沒有表態的時候,山本一夫竄了起來:


    “大好,大大的好。”轉而皺起一張老臉露出求食小狗一樣的目光。


    林鎮南在外父家募人去台灣是早就定了的事,隻是這一天之內跟舅爺一拍即合不說,還有兩個一看就是族中嘉禾的表弟


    一心跟著出門見世麵,真是順利得不知說什麽好,看著山本的老臉,也不禁感動於他的忠誠,恍然間自己已經慢慢接受了日本本家的小藩身份。


    六斤七斤的事在這裏就算是通過了,當然還需要舅爺放人才可以成行,想來不會有什麽波折。此外,除了表弟,需要募集的人手看有沒有疍家人願意出遠海的,到時候也一起去。


    接下來幾人喜氣洋洋,雜手雜腳的吃過烤魚,山本和兩個表弟便休息了去。


    林鎮南一個人作為第一次上門的毛腳女婿,是個貴戚,享受單獨的艙房。他一個人留在倉房的單獨空間,慣例修習功課。他自從修習練氣術後,越來越覺得阿爹給他的《觀法手劄》才是最重要的秘籍,每每進入定境,物我兩忘,雜念呈現更多也更容易斬滅,練氣功法的進境也會有些微的加快。尤其,在小有所成之後,麵對任何事,都有一些出考慮的本能反應,這些直覺總會帶來一些收獲,事前的考慮在這種直覺中被清晰地快運作,事後再看也會現種種妙處。這樣的事林鎮南也曾問過父親,林遠圖的回答則是練功補了心力,這部分出常人練功能得到的心力,或是宿慧帶來的積累罷。


    既然不是害處,林鎮南也坦然接受了下來,而且這種直覺的準確出了自己的考慮能力,他也就習慣於,每次出現這種狀況就把事情前後完整複盤一次,就好像一個高明的自己教授另一個暫時還沒那麽快反應的自己。在林家父子的理解中這種現象屬於天授,這種可稱為特殊的心印,是高明的精神功法應用,隻是少在人間顯現,某些高明練氣術能夠以功法內的理念潛移默化掉習練者的性情便是這種原理的淺層次的簡陋效用,林遠圖年輕時也曾頗受功法中戾氣的侵染便是此故了。


    今日的事,返回去想也覺得是符合自己天性的率然之舉,口中的話也是心中真實意思,隻是在看到山本一夫崇拜的眼神後才從另一個角度思量,林鎮南現在悟到的,也許宿慧中的經曆已經有根深蒂固的認識:


    “立基業要得人,外家的表兄弟是無親族的自己最親近的助力,每每受岸上人輕視的疍人是出海立基的最佳人手。”


    林鎮南在定境中,臉上露出不合年紀和白日情狀的臉色,似乎在迅地汲汲著某種形式的感悟和智慧,這時的他並不知道母親和姨娘被父親送去了台灣,阿爹那麽高的武功也被整個新的在魔教東方華整合下的福建武林排擠去了北方,更不知道甘伯在半路上接到,即將送到他麵前的外父的消息。


    家族的境遇畢竟不給林鎮南更多時間來積累力量,變得更強大。


    甘伯半路接到下了華山立即親自快馬回福建報喪的水伯,便匯合一處日夜兼程,把壞消息送到。天擦黑時,望遠海接天的一線還有一種暗紅,像即將熄滅的血焰,甘伯經曆了林遠圖被迫出走北上的低落,又接到水知縣的噩耗,將要站到少爺麵前時,不知道該怎麽跟他說,如今的家需要少年的他比預備中更早的操持起來。


    林遠圖為主人報仇而在在華山殺少林高手的義氣,也讓水伯與甘伯親近,相識不幾日二人竟然已經兄弟相稱,水伯明了甘伯的心情:


    “兄長勿慮,少主人待人接物誠懇熱切,看事聰慧獨到,有識人的智,也有得人的慧,倒是小姐需要少主人多加慰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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