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和媽剛吃完早餐,我敲響了院門,青玉過來開的門。我沉悶地放下東西。


    我嘟囔著嘴說:“綠玉跟林幹事雙飛雙棲了。”


    “她雙飛雙棲,你還惦記著?”青玉恨得眼裏迸出火星來。


    “你胡說什麽呀?人家是有備而來,有備而去。我是想著我們,該如何——”我學著鴛鴦作了個雙飛雙棲的動作。


    進了西廂房,青玉向我使了一個眼色,我心領神會,煞有介事地說:“媽,綠玉姐家裏來人接她回去了,所以,我完成回來了。”


    “哎喲,多可憐啦,多好的一個孩子,萌根啊!還沒吃早飯吧,快先吃點東西,走了這麽遠的路了。”


    我便和青玉來到了廚房,青玉瞪著我看了半晌,似乎要覺察我有什麽異樣。我渾身發毛,汗毛直豎。


    “是你叫我去的,別這樣看我,看得我瘮得慌,害我長痱子呢。”


    “沒良心的,還真陪她過夜呢。”


    “你檢查,貨還在這裏。”我摟著她,企圖又想讓她故伎重演。


    “我沒轍了。你看怎麽辦?”她白了我一眼,嘟著嘴,眼眸裏滿是憐光。


    “我想咱們的事想了一整宿,想出了一個眉目。但民以食為先,草民得先吃早餐。”


    她給我煎了一個雞蛋,炒了一點臘肉,還有青菜;盛了飯,我大口大口吃著:“有個女人真好。有個女人總在身邊,更享神仙福。”


    青玉瞪了我一眼,羞赧地垂下臉:“你說正經,好不好?拜托。”


    “我得在咱寶寶出生之前,接你離開這裏。媽跟我們一起走,一定。除此之外,別無良策。我現在必須先外出活動活動,哪怕外出打工也不失是一條生路。”


    她看著我,嘴角一翹,大顆大顆地掉淚了。我趕緊摸了她的手帕為她挹幹,沒想到,那淚不由分說,像滴滴泉水,挹了又濕。


    我便親她,她伏在我耳畔說:“你說好了,在寶寶出生之前,接我離開這裏,你說打工,我跟你打工;你說逃荒,討米要飯,我跟著你討米要飯;媽有我照看著,你放心就是了。到時你不回來,你到太和井給我撈屍吧,寶寶留給你。”


    我設下毒誓:“五個月不回家接你,死無葬身之地。”


    青玉含著淚說:“你放心,我照看著俺們的親娘呢。”


    “我們的親娘?”我一把摟緊了青玉,怎麽也不肯鬆手。


    “你走才是正理。窩在家裏,好好的一個人,消磨得不成樣子了。”青玉掙開了去,自己抹了淚,摸著我的臉麵子,心疼地說,“專心讀你的書。家裏有我呢。那人今早就去接滿翠了。”


    “接她?”我吃驚不少。


    “誰知他唱的是哪一曲?滿翠這昵子心高著呢,她不一定來;要是真個來了,這也好,索性和她道個別。”


    我的心“咚”的一聲,好像裝了滿滿的一桶水斷了拉繩掉進了黑古隆冬的古井裏。


    “不,不必多此一舉了吧。我……我早走一晌,早一刻上學,我明天天不亮就收拾書包上學去。”


    青玉抿嘴聳著身子吃吃地笑:“不是躲,而是要向她攤牌,攤牌知道嗎?躲,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總要麵對的,你讓她回心轉意;家裏一切有我,不會出什麽事的。”


    我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你千萬記住了:不要書生意氣。到時候,不但害了我,還害了她。你想過沒有,那狗賊,不放過綠玉,能放過滿妹?”


    我一凜,對呀,是這個理。


    “你不要給我打馬虎眼。什麽事說開了,摞開了手,她死了心。哪怕哭著鼻走都好,我不怪你。要是你心一軟,可能結果難以收拾!”


    我苦笑著說:“我當然請她回頭,怕就怕她認死理。你知道,一個人認死理,九頭牛都拉不回。我又有什麽法子呢?”


    “那就是她的命。也不要怪誰了!你反正要狠下心來,要她死了心。”


    “最怕請神容易送神難。”我想起她臨別進的眼神,分明眼中有意;還有她碼的愛心多諾米骨書牌,分明暗示了我……


    挨到晌午,青玉抽身回了家,她家裏一攤子事等著她料理。我本想過去,但想著人言可畏。算不定我提前回家,那事就鬧大了。我一直僥幸著:隻要還沒撕破臉皮,大家麵子上還好過。


    吃過午飯,我收拾齊整了;想著青玉過來了,是執手相看淚眼,還是強顏歡笑揮手告別?眼看約定的時間到了,也沒見個人影。我想跑過去看個究竟,但想到在她家,很容易顯山露水。


    我陪著媽說話,媽沒有睡午覺的習慣,絮絮叨叨地說:“兒啊,這回回學堂,一心要撲在學習上,家裏的事放上一放。媽好著呢,有你國慶哥、國慶嫂,還有我那好閨女滿翠,媽活得快樂哩。萌根啊,婚姻家庭百年修,往後你長了進,上了大學,做了大事業,一定不要忘了本。這生不報,來生報。萌根啊,能報答我們的恩情,這生決然要報答個明白。”


    我心緒不寧:“媽,孩兒記著呢。”我想著,終是親人照看才放心。滿翠來了,如何讓一個不相幹的人照看媽!青玉那麽聰明,但願她讓滿翠幫她操持家務事,她騰出身來一門心思照看娘。


    我又看了看表,都兩點了,還不見青玉的影子,我有一種莫明其妙的不祥之感,似乎有什麽揪著我的心。這個時候,我去她家行嗎?心中有鬼能裝著坦蕩地問訊嗎?她怎麽忘記了我要走的事了呢?難道青玉出什麽事了?


    媽看出了我的心思:“萌根,要不你過去道個別?”


    “媽,不瞞你說,這正是我最放心不下的事。要是我們臨時變卦。現在,我在你身邊,還無所謂。要是——”


    “我看你這孩子,心眼怎麽變得針眼那麽細了呢?沒有的事。你到院裏看看,總比悶在屋子裏瞎琢磨強。”


    “媽這話都是你教導孩兒的:遇事要多長個心眼。媽沒忘吧?”


    “你這孩子,媽說的是正話,你卻用歪了。”


    “媽我說的是正話。咱娘倆相依為命,這不是正話?咱娘倆的事,現在就是我的頭等大事。”


    “好孩子,人要看長遠,俗語說: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你讀書才是長久之計,不讀好書,像你四叔,長得打虎的身子骨,找個媳婦都難。”


    “四叔說山上的女人是老虎,我天生怕女人,所以才不找老婆的。我興許就怕老婆管。”


    “聽他胡謅。嘴裏沒幾句正經話。”


    我和媽總有說不完的話。(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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