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叔心情頗佳,他跟我一碰杯,一飲而幹,他炒的是一碗酸辣子牛肉,一碗酒槽雞,一碗毛雞蛋。我倒愛吃毛雞蛋。


    姚蘭用筷子敲掉了我夾的菜,臉紅得跟熟了柿子似的,我大惑不解。


    姚叔敲著這碗菜:“其實,這是個誤傳。毛雞蛋是孵化不出的蛋黃雞;可能以訛傳訛,就說年輕人不能吃,吃了影響下一代。”


    我恍然大悟,看了姚蘭一眼,吃吃笑,姚蘭臉轉過一邊不理睬我,阿姨作色道:“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小宋,你吃牛肉,吃雞肉,老糊塗自己愛吃,你讓他一個人消受。”


    我不敢拂了她們的好意,還真不敢動筷子,雖然香氣撲鼻而來,還是聞聞味算了。看姚叔吃得嘎嘣脆響,在姚蘭的監視下,我隻能咽口水,嚼牛肉解饞。


    我拿酒出氣,陪姚叔喝了滿滿一杯。姚叔估計幾天沒有沾過酒了,喝酒很下喉,幹完了,馬上滿上,他邊斟酒邊說:“那年頭有口飽飯吃,都不容易,別說三餐有酒喝,有肉吃了。我跟你阿姨成親那年是64年,那一年還好食堂下放,有自留地,可以種些蔬菜瓜果吃,也可以養雞養鴨。那是結個婚,是新式婚禮。怎麽樣?牆壁上糊滿報紙,剪些窗花、大紅喜字貼上。我們照合影了吧?”


    年代久遠了,姚叔有些事情記不清楚了。阿姨羞答答地所說:“二十四前的事情,誰還記得那麽清楚?照了,扯結婚證的時候,到人民照相館照的。憑票照的唄。”


    “免費的?”


    “是啊,你要結婚,工作同誌就給你開介紹信,到民政局還要背毛嗲嗲語錄,然後給我們開了一張照像的票據,到橋頭人民照像館照的。那時候,東風大橋才通車,我記得走在東風大橋,覺就得好氣派、好壯觀,道路越走越寬廣。”姚叔說著,做著姿勢把我們笑噴了。


    “你叔那時候笨死了。抽他背語錄,他急得直冒汗,就是急不出一句話來,工作同誌差點給他照讀了,他還不知道。”阿姨說話的神情很靦腆。


    “緊張唄,沒見過個那麽大世麵,還有大叔大嬸領著去的,不然摸不清頭腦。你阿姨背得溜熟。”姚叔跟我又碰了一杯。


    “媽,你不會做了精心的準備吧?”水仙嬌憨地問。


    “你這個死丫頭。那時候每天喊語錄,跟唱山歌一樣熟了,還用得著背嗎?你現在唱流行歌,你背歌詞了嗎?唱信口經一親唱就行了。隻有你阿爸笨得要死。他那時候就是個木頭疙瘩。”阿姨說得姚叔個錢不值。


    “媽,你不喜歡爸怎麽還嫁給爸?”水仙一驚一乍,很來勁,我們可不敢打聽結婚的事,她馬上要結婚了,不敢羞羞臉。


    “那時候說是新社會,還不是聽介紹人一句話。你爸那時候上夜校參加掃盲班,我們還認識的。他那天到我家來送豬,我知道他存心不良。”阿姨不知是酒起作用了,還是想起了往事。


    “送豬,那時候是力氣活,抬一頭豬抬到公社食品站,不是精壯勞力抬不過去。二十裏山路,那不是開玩笑的。我穿了一身新衣服,拿豬的時候,蹲快一點,叭地一聲褲子開了襠,害我走路不大自然。”


    “我還以為你爸是個跛子,你外公說,那個人是個跛子,你不能同意,我馬上打發他走。我笑著說,我認識他的,他不是跛子,可能褲子開線了吧?”


    阿姨的話,把她們笑得滾在一起,我差點把酒噴了出來。


    “那時候相親,就是要氣力好。她家裏的輕活重活,我基本上都包幹了。那時候幹勁大,做什麽舍得花力氣。”


    “聽到沒有?宋萌根,你今天做這麽一點事,爸還要犒勞你,太過分了吧?”水仙拿我打趣。


    我反應極快:“大姐,你錯了,何秘書多做點才行。我可是跟大叔意氣相投,酒逢知己千杯少呢。”


    “呸——”姚蘭不知對我哪句話滿意,被她真啐了一口,衝我瞪了一眼。


    “蘭子,別對客人沒禮貌。”阿姨拍了她一下,姚蘭咬牙切齒地說:“他欠揍,不揍他,他皮癢癢地。”


    “哇,不會吧,他皮癢癢,你也知道?”姚水仙驚詫地叫起來,兩姐妹追著打了起來,姚蘭恨恨地叫著:“看我不撕爛你嘴。”


    “行啦,在一家還有多少日子,還打不夠?”姚叔上火了,用筷子指著她倆說,“你兩個,在家裏,天生是對頭,打了這一二十年了,還嫌打不夠?”


    姚叔想起了什麽事,一陣心酸,眼眶發紅,淚珠撲簌撲簌往下流。(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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