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離開的時候,向蒙毅吩咐好生養傷,早日回宮。蒙毅與自己的哥哥不同,因為他是文官,是嬴政的陪侍官,所以一直都是住在鹹陽宮內,陪伴在嬴政身邊。不過這次,他準許蒙毅之後可以住在自己的家裏,也無非是讓他多陪陪蒙夫人。


    待嬴政回到鹹陽宮,已是午時,膳食房的太監們紛紛端上為嬴政精心準備的食物,其中隨便一道菜就可以讓普通的百姓兩三年內生活過得很充足。


    一旁的小太監上前一一為嬴政試食,以防有人下毒。待他試吃完畢,確定食物安全時,嬴政才拿起趙高呈上的他專用玉質筷。吃到一半,嬴政似乎想到什麽,放下筷子,朝一旁的趙高吩咐:“傳畫師。”


    雖然趙高有所不解,不過還是乖乖彎著腰慢慢向後退去。不到片刻,就帶著宮內有名的畫師進來,張畫師一見威嚴端莊的秦王,嚇得立馬下跪。自他進宮以來,都隻是為美人、宮女畫過像。從來,嬴政都沒有傳喚過他,也沒讓他為自己畫過一張畫。此番趙高來找他,他的心到此刻仍未平息。


    “起來。”嬴政渾厚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寡人要你畫一幅畫,畫得好重重有賞,畫不好……”接下來的話,他沒有說,不過張畫師已知道是什麽內容。


    戰戰兢兢從地上起身,走到一旁已為他準備好的文房四寶,拿起畫筆,握著畫筆的手一直抖著。[.超多好看小說]“不知大王要小人畫什麽?”


    嬴政似笑非笑地說著:“我說,你畫。”想起那個身影,他的嘴角浮上一抹寓意深長的笑容。


    “那是一個絕顏的女子,仿佛天上的仙子。有著一雙憂鬱的眼睛,明亮清澈卻藏著別人看不透的心事。粉紅的嘴邊總是掛著淺淺的笑容,內心卻在流淚。柔弱的外表下,骨子裏卻是別人沒有的堅強。雪白的肌膚,如冬日裏最美的飛雪,似乎隻要一碰就會融化在蘊含熱氣的手心裏。三千青絲被盤成發髻,隻用一條素白的絲帶盤繞著。婀娜多姿的身體,嬌小的似乎一陣風也能把她吹走。”他沉迷在對她的回憶裏,冥冥中覺得她好像真的就在自己的身邊,模糊的身影變得越來越清晰。


    “水兒。”他溫柔地喚她,伸出手想要去撫摸她嫩滑的臉。


    “哐啷。”畫筆落地的聲音把他拉回現實,懷顧著四周,看到趙高、張畫師以一副異樣的表情看著自己,溫柔的表情即刻在瞬間被寒冰取代,他又以一副冷漠的表情出現在眾人麵前。


    “畫好了?”他冷冷地問著。


    “是,大王。”張畫師咽咽口水,懷疑自己剛才所見的。他知道嬴政的冷酷,可是剛剛從嬴政臉上露出的難得柔情,讓他至今無法接受。(.好看的小說)除了他,連在嬴政身邊伺候多年的趙高也一直無法相信。意識中,趙高覺得嬴政口中的那名女子不尋常,他感受到了嬴政對她特別的情愫。


    “呈上來。”


    趙高匆匆走至張畫師身邊,縑帛上畫著一位傾國傾城的美女,她的美甚至超過了趙國公主汐顏,美的虛幻,美的讓人著迷。要不是因為是嬴政的所愛,他趙高說不定此刻也會表露出對她的愛慕之心,會傾盡所能也要找到這個女子,也要把她收進囊裏獨享。


    趙高小心翼翼地端著畫回到嬴政身邊,恭敬地把畫呈上。


    看著畫中的美人,嬴政忍不住伸手觸摸著畫裏她每一寸肌膚,最近這段時間他天天想起她。他開始有些後悔那個誓言,後悔為什麽當初就不把她帶回來,至少這樣他就不用對畫相思。“賞。”嬴政冷漠地說道。


    直到趙高帶著張畫師離開,整個屋內就隻剩下他,他才開始卸下臉上的冷漠。自從他懂事開始,他的世界裏就沒有快樂,有的隻是仇恨,有的隻是爭奪。誰都怨恨他,誰都窺覬他,誰都不愛他,所以他要把所有受到的不公還給他們。是她,讓他封閉的心開始一點點瓦解;是她,讓他開始試著想去愛人。


    “我們還會不會再相遇?”凝視著畫,他悲涼地自言自語。


    趙高站在門外,目睹著這一切。若非親眼所見,他怎麽也不會相信。忽然,一條計謀在他腦中形成,他喚來身邊的親信,下令讓張畫師再畫這樣的畫一百張,貼在秦國各個地方,勢必要把這個女子尋到。隻要他把她帶到大王身邊,大王一定對他重重有賞,一定更加親信他。這樣,他的地位將會更加鞏固,更加不會被瓦解。


    而張畫師本想趁這次之後辭官回鄉養老,他已經親眼目睹了嬴政的喜怒無常,他知道伴君如伴虎,他還想多活幾年,還想享受天倫之樂。沒想到,趙高竟然要他一下子畫一百張剛才的畫。為了性命,他隻得乖乖領命。憑著記憶,在粗布上臨摹起剛剛的畫。說真的,剛剛畫中女子是他有史以來畫過的最美最哀傷的女子,甚至他懷疑是不是有這樣的一個女子存在。


    他見過趙國公主汐顏,也為她畫過像,他已然覺得她是最美的女子,那是一種冷漠的美,可是如今的女子,有的卻是哀傷。她可以對你笑,卻不會對你哭。


    花了兩三天的時間,他終於把畫像趕好,讓人交給趙高。同時來到趙高的府邸,希望趙高能讓他回鄉養老,讓他與家人團聚。


    看著眼前的張畫師,趙高輕笑了一聲,隨機叫手下人端來兩小杯酒。一杯拿在手上,一杯遞給張畫師。“本來大王還想給畫師加官進爵,想不到畫師卻執意要回鄉。咱家也不多說什麽了,這杯酒就當是送別酒。”


    張畫師雙手捧著酒杯,因為緊張捧著酒杯的手不斷顫抖,酒因此有些溢出。額頭上冒出一粒粒的汗水,連手心也是。


    “怎麽,張畫師是不給咱家麵子了?”趙高似笑非笑地看著張畫師,頭一仰,手中的美酒全入了腹中。“這樣,張畫師就不用懷疑了吧!”


    看著趙高手裏空空如也的杯子,又看了看一臉無事的趙高,張畫師這才放心舉起酒杯貼於唇口,頭一仰,杯中美酒全流入腹中。


    待到張畫師離開,趙高從衣袖中翻出一粒藥丸,輕巧地投入口中,端起手下呈上的茶水,混著藥丸一同入腹裏。“大人,想不到這張畫師這麽多疑,若非大人機智,這張畫師量不敢喝下這杯毒酒。”趙高身邊的親信在一旁奉承他的高明。


    趙高冷冷一笑,“誰讓他有福不享,偏偏想要回鄉。”


    其實最主要的還是張畫師目睹了嬴政異樣的神色,如果他留在鹹陽宮,嬴政本還想留他一條性命,誰想他竟然意圖想歸鄉。嬴政就吩咐了趙高殺無赦,就這樣,張畫師無故地被毒害。


    沒有人可以洞悉他的世界,凡是洞悉他的人,不是被他殺害,就是被囚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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